此刻分明是在梦里,周围却忽然大雪纷飞,寒冷至极。
“神?这世间哪来的神,”他轻蔑道,“不能解释的东西就称之为神,可想世人愚昧。”
“不过我的确如你所说,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岚息守护神。我的名字是,君夜。”
君夜语气淡然,即使旁边的江心渝已然被他说懵,他也全然不顾:“你本就是祭司人选,和我相见是命定之事,即便你现在不愿与我做这笔交易,你迟早也逃不过命定的轨迹,不得不接受一切。我虽是不死之身,却也有病痛,正如此刻。所以我才提前找你,不过是想早点实现它,让自己的身体早些舒坦。”
江心渝知道,他既然早早摊牌,必定是算准了把握。其实如果一切真的如他所说,这笔交易似乎只赚不亏,答应也无不可。只是她总觉得这事不会如此简单,对于他的一面之词能否全然相信,目前也是存疑的。
江心渝思度片刻,问道:“你的身体状况,难道和我是否答应你相关吗?”
君夜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若非你们这一群自作聪明的小虫子瞎鼓捣,我的身子怎会这样?!想想就来气!虽然我不是真正的神吧,但我那时候也是风度翩翩法力高强,常年受千万人香火供奉,何等风光恣意!”
“我如今已是灵体,永世不灭。只是我的生命力必须要靠活人的灵力供奉方能无虞。这人还不能是普通的人,只因我早年和苏家先祖有了约定,如今我只能寻找苏家每一代的天选之人,也就是岚息祭司,来消除自己的病痛。”
君夜的话语里隐隐透出悲伤的意味:“你也知道,岚息已有近两百年未曾诞生过祭司,这两百年间,我一直都在‘吃老底’,这日子久了,再多的力量自然也会有断绝的一天。如今我的生命力渐渐地枯朽消弭,变得无法化形,无法动作,声音也衰老至此,病痛缠身生不如死……”
“直到十六年前,我感应到你的诞生,真是欣喜若狂。可是那时的我早已无力寻你,只等着你长大之后修习岚息秘术,主动来找我。谁想到你天杀的父母竟如此行事!险些坑死我!”
江心渝听到此处有些哭笑不得,若是再不打断他恐怕就要听他咒骂半天,她赶紧开口道:“那现在你不还是自己来寻我了吗?你的身体何故又好了?”
君夜仍是一肚子火,没好气道:“我是谁?凭我的神通怎可能被这几只臭虫子绊住脚步,那我不是白活了这近千年?哼……玄机就在你耳上的焦雪!”
江心渝惊讶,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耳垂上的焦雪,却感觉到此时的焦雪竟在她没有主动催发的情况下,自己运起了灵力,泛出微薄的寒意来。这倒叫她想起了那年在镜永楼初次见到焦雪时的情景。
君夜在一旁得意道:“你可知这焦雪的渊源?”
江心渝茫然摇头:“不知。”
“这焦雪过去的主人,正是岚息上一任祭司。”
江心渝想了想,点头道:“对了,那时候赤涵叔叔好像同我说过……”
“再往前,它的主人是我。”
“……”江心渝傻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啊”了一声!
她惊得有些结巴:“你是说焦雪是你给了岚息的上一位祭司,然后你……你又设计好了利用焦雪来寻我?那你也太厉害了,竟然未卜先知?”
君夜咳了两声,语气有些不自然:“还行吧……焦雪不是寻常灵器,它能为主人生发灵力,即使主人全无灵力也可用它杀敌百万,只因当时我在炼造它的时候,把自己的灵源分出一小部分藏于其中,它才能有如此灵性。”
江心渝皱眉疑惑道:“可是我听说每个人的灵源都是不可分割的呀?”
“我自然不属于常人了。”
江心渝抿嘴想了想,才点点头:“说的也是,寻常人如何能活得千年……”
好像能知道她的所思所想一般,君夜狠狠打断道:“……我也不是妖怪!”
如果此时君夜灵力充沛能够化形,那他定要冲她翻上无数个白眼。然而现在江心渝是完全看不到的,只能感觉到他话里带刺,火气很大:“总之就是我用焦雪作为媒介,在你使用灵力的时候悄悄吸收了一小部分用来恢复身体,这才勉勉强强地能来寻你。”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我之所以拖到现在才来找你,还有另一个原因。”
江心渝疑惑:“什么原因啊?”
“……你可真笨!当然是因为,之前你一直就在遥曲那厮眼皮子底下呆着,我要如何成事!下手倒也不难,可要是我这边刚悄悄揭了你的封印,那边就让他发现了,又撺掇着让你泡什么药池子,岂不很容易就功亏一篑?哼!幸亏我神机妙算,这才找到你下山离开他的机会。”
“可我以后总也得见他,即便现在我答应你,以后见到了他还是会被封印,你又怎么办呢?”
君夜自信道:“之前是我太过虚弱,无法阻止,可现在不一样了。你若是答应了我,和我做了这笔交易,我的身体很快便可恢复完全,等到他发觉了再想来做什么,我自然能破解。”
“哦~原来如此。”江心渝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蓝色光团再次飞起,晃晃悠悠来到她面前,君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行了,你问了这么多,可是答应了?”
江心渝狡黠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对着他摇了摇:“不。”
本以为他会生气,谁知他竟然很是平静,久久也不曾说话。
难道他是伤心过度?
江心渝忽然又有些同情心泛滥。心想君夜一个人活了近千年,如此漫长的时光却要一直依附着旁人。纵然他再如何的神通广大,也无法独立生存。而且,那个能让他依赖数十年的人终有死去的一天,千年来他也不知换了多少同伴……唉,想想就觉得十分寂寞。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开口道:“那个……你一下子跟我说这么多,我总得消化消化,考虑考虑。不过我还是很愿意帮你恢复健康的,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暂时缓解你的病痛呀?”
话音一落又等了许久,君夜才有回应。他语气轻快,像是刻意装作无所谓:“有啊,你划破左手无名指,每日早晚各取三滴血抹到焦雪上,我就可获得你的些许灵力。虽然不多吧,但也能稍微地缓解些痛苦。只不过此法终是治标不治本,顶多是让我暂时凑合凑合,你可快点考虑。”
“急什么,我又不是一定会答应你。”
“哼,我不是说了吗,就算你不主动答应,早晚也会被迫答应。一旦你的身份被人发现,还是一定会走上这条路,到时候可别哭着喊着求我。”君夜冷冷道,“告诉你,你的命运注定是和我牵扯在一起的,最好别得罪我。”
江心渝被他说的心里发毛,想着方才竟然还觉得这人挺可怜的,简直是在啪啪打脸……他这么牛气,还用的着别人同情?
君夜稍稍缓和了语气,道:“以后,平日里我以焦雪作为媒介,可以一直跟着你。你若是有什么危险,或者遇到什么难题,我也可助你一二,当然这要视我的心情而定。人前你可传音给我,人后直接说话我就听得见,而我说的话,旁人是听不到的。”
“至于晚上,若有必要,我会引你入梦。这梦只是我幻化出来的一处异空间,并不是现实,你就算死在梦里,等梦醒了也照样能活蹦乱跳。要是我懒得见你,你就同以前一样该怎么睡就怎么睡。”
江心渝小心翼翼地打断他:“这是在我‘考虑’期间吧……那我要是考虑之后决定拒绝你呢?你不会报复我吧?”
“哼,像你这样的小虫子,我才懒得报复你。况且就你这样的,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折磨你的办法,毕竟只要我稍微动一动手指,就能让你立马升天见到你家老祖。你若是不答应,我就坐等到时候你来求我喽。”
君夜的声音透着浓浓的邪气:“放心,你一定会来求我,这都是命。”
这都是命……忽然间,他的话音像念咒一般在天地间长长久久地回荡起来,没来由地让人觉得害怕。江心渝赶紧从地上站起来,却见之前的那棵树竟然开始一点点的消失,还有地上的雪,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起来。
江心渝为了壮胆,扬声叫道:“君夜!”
她下意识地去找那团幽蓝色的光,却怎么也找不到,她有些着急也有些慌乱:“君夜!你还在吗?”
脚下的雪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全然不见,滚滚白雾气势汹汹地朝她逼近,像一片奔腾的海,大有把她一口吞没的气势。
江心渝害怕起来,大声喊道:“君夜!君夜!!”
眼见着那雾飞速席卷而来,铺天盖地湮灭了一切,吓得她闭上眼大叫:“啊——!!”
她一下子从床上噌地坐起,仍是十分胆寒,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醒了。此刻已不是在梦里,她已经醒了。
江心渝不禁有些怀疑方才梦里发生的那些事,君夜,还有他说的话,究竟是自己的想象还是真有其事?
正当她如此想着的时候,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脑中传来:“当然是真的,别忘了每日早晚给我喂血。”
“对了,方才是给你的小惩罚,谁让你对我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