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风暖中带些凉意，偶尔还会携来栀子花的清香。
厅内冷气很足，童依刚进大门就忍不住缩了一下肩膀。
早知道就带一件小外套来了，她心想。要在这里待几个小时，不容易挨啊。
正想着，一件外套搭在了她的肩上。她抬起头，正看到顾云止面无表情地低头给她拢着脖颈周围的衣领，手指不小心擦过她的下颔，她忍不住抖了抖。
“怎么？还很冷吗？”顾云止微愣。
“没有没有，不冷了。”童依赶紧否认，“你这样穿没事吗？冷气真的很足。”
“我体质可比你好多了。”顾云止笑了下。
舞会早就开始了，组织活动的团委老师致完辞，都上了二楼。
参加舞会的人非常多，各个年级各个学院的都有，找人并不容易。童依到处看了看，也没见到宿舍那几个。
不过还好整个宴会厅足够大，也不显得拥挤。
两人并肩在宴会厅里转了转，不少人对他们投来讶异的目光。童依对不熟悉的人的注目偏过视线，只当没看到。
厅内有几座石雕喷泉，伫立在墙边。都被一对对倚靠着聊天的人占据着，打消了童依手痒想去玩玩水的念头。
大厅的一侧摆放着一张铺着白布的长桌，上面盛放着饮料和甜点，供人自取。一旁还有一些供休息的小型沙发和桌椅，几乎都被人占据了，堆满了食物和饮料。
桌游社的人直接搬来了一张大桌吆喝着玩游戏，四周围满了人。那些人不像是来参加舞会，倒像是来开狂欢派对。
专心契合主题跳舞的恐怕只有宴会厅中央交谊舞社团的成员。有几个一看就是领队级别的舞者，带领着一众菜鸟新手在钢琴声中翩翩起舞。围观的人比跳舞的人多，只偶尔有几个心痒痒的加入进去，笨拙却认真地学着移动脚步。
一对对舞伴面上带着笑，开心地搂在一起。轻柔舒缓的音乐环绕着，一派青春的气息。
童依看某一个十分了得的舞者看得有些痴汉，她戳了戳顾云止，“哎，你看那边那个弹钢琴的人，好像是我们学院的周晗教授。”
顾云止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宴会厅的奏乐区摆放着一架巨大的三角钢琴，此时一名身着黑西装的短发女子正坐在钢琴前，戴着金丝边眼镜，一脸严肃地弹奏舞曲。
“是她。”顾云止收回视线，回头看着童依一脸惊讶的表情。“我爸年轻时因为萨克斯吹得不错，被强行任命担任学校教职工文化艺术团团长，现在也顺便兼任了学校的社团文化工作指导。周晗教授这会儿估计是被他绑过来帮忙的。”
“噢——”童依没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晗教授——和站在她后面的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头发挽起，别着一枚闪亮的水晶发卡，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的眉目十分精致，抹着火焰般的唇妆。一米七几的身高加上凹凸有致的身材，再配上纯黑色短礼服裙和黑色绑带高跟鞋，非常的美且攻气十足。
此时，这名美艳且超A的女生正端着一杯酒红色的饮料，专注地看着正在弹钢琴的周晗。
“那个女生好漂亮。”童依这个男女不忌的颜狗不由得看直了眼。
顾云止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李清霖，周教授带的研究生。”
“这你都知道？”童依终于把目光收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顾云止对上她小鹿般的眼睛，抿了抿唇。“她——是周老师的恋人。”
“！”童依黑亮的瞳孔由于震惊而放大，她激动地一把拉过顾云止，凑近他压低声音。“你听顾教授说的？”
“学校教职工圈里已经不是秘密了。”
“那这个......又是同性又是师生......不会被举报吗？周教授她......”童依有些莫名的激动，“呃——怎么说呢，真厉害。”她不由得感叹。
顾云止无奈，“也不是没有，周老师的竞争者或者纯粹看不惯她们的人有举报过。但毕竟这种事没有证据，而且人家的隐私......举报的人也不好太公开地说。”顾云止看着童依近在咫尺的脸，挑了挑眉。“我感觉你好像对周晗教授特别有兴趣？”
“我一直想考周晗教授的研究生。”童依解释。
“你为什么不考我爸的研究生？”
“顾教授也很好，但我比较喜欢周晗教授研究的方向。”
两人凑得极近，压低声音说话的样子在外人看来就是在耳鬓厮磨，说些情侣间的悄悄话。
“顾云止。”一道声音响起。
两人偏过头去，一名穿着白色长纱裙的女生向他们走过来。童依看清她的长相后，有些讶异。
郁琪，周亦和的女朋友。
“哈喽，这是你舞伴？还是——女朋友？”郁琪看着靠得极近的两个人，对顾云止打趣地笑了笑。
郁琪不认识童依，童依却认识她。这个女生的样子在童依的脑海中反复，与记忆中周亦和的模样一同被想起无数次，久而久之，这俩人的脸在童依的脑海中重合到一起，越看越相似。
顾云止和郁琪打了个招呼，没有回答那个问题。“怎么没看到周亦和？”
“我找你就是想问问他去哪里了。”郁琪无奈地摊摊手，“我的手机被他拿着，找不到人。”
“那我手机借你？”
“不用了，在这里面哪里听得清。要不你陪我去找一下吧，正好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顾云止看了眼童依，“我舞伴还在这呢，不太方便。”
郁琪看向童依，抱歉地笑笑。“借你舞伴一会儿，不介意吧？我很快就把他还回来哦。”
童依也笑，“没事。”她用手拍了拍顾云止。“人家可能有要紧的事，去吧，我正好逛一逛，去找糖糖她们。”
顾云止拍拍她的头，“那你别乱跑。”
“知道了。”
周围的人都是成双成对，童依一个人端着杯橙汁，到处好奇地看看。
几个认识的人见到她，无一不问她的舞伴是谁。童依打着哈哈应付，越逛越有些不爽。
猛然间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人很像叶明朝，童依眯了眯眼。是他没错，但他旁边站的女生却不像是唐姝媛。童依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正待仔细看的时候，突然被一双手从后面捂住眼睛。
“猜猜我是谁。”一道欢快的声音响起。
“蒋锡？”童依拿开她的手，惊喜地转过头。
蒋锡是她从同一个高中考到A大的同学，在经管院学会计。她们高中是同班，虽然不是彼此玩得最好的朋友，关系倒也还算不错。
“跟我来，有好东西。”蒋锡神秘地把童依拉到宴会厅旁边的一个小隔间里。屋子里摆满了食物和饮料，一堆人在笑闹着，边整理东西边吃吃喝喝。
为了不打扰学生们的兴致，几个团委的老师都在二楼休息室里聊天，只偶尔出来看一眼。整个舞会的秩序主要还是学生会的人在维持，而学生会后勤部的部长，就是蒋锡。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舞伴呢？”蒋锡塞了一杯樱桃酒到童依手里。
“你们怎么都要问我这个问题。”童依无奈，“哎，我不喝这个。”
“都大学生了，喝点没关系，老师都默许了的。”蒋锡把装橙汁的杯子一把夺过去，“这有什么好喝的，果粉冲水。”
童依轻轻抿了一口，苦得皱了皱眉。“我不是不喝酒，只是不喜欢这种没有甜味的，要喝我一般也是兑雪碧喝。”
“这有什么难的。”蒋锡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手抓住一个路过搬东西的后勤部小弟。“瞿桢，帮忙拿瓶雪碧过来。”
“好嘞，锡姐。”
童依默默对她比了个大拇指。“你们后勤部真是什么都有啊。”
“哈哈，学校拨款，我们采买。你们今天要是不抓紧吃完喝完的话，剩下就都被我们瓜分了。”蒋锡叉腰大笑。
两人聊了一会儿，有后勤部的人找蒋锡有事。
“哎不和你说了，还有事，搞完了来找你哈。”蒋锡猛地灌了一口樱桃酒，拍拍童依走了。
童依端着一杯樱桃酒兑雪碧从隔间出来，正好碰见靠在墙上发愣的许燃。
“怎么了，燃哥，发什么呆呢？”童依走到他面前，摆了摆手。
许燃这才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没事。”他看了看童依手上的酒杯，“你现在和老顾的口味越发相似了啊。”
童依懒得理他的打趣，“你不是和阿瓜一起吗？她人呢？”童依也陷入了碰到人就问舞伴在哪里的怪圈。
“杨曦光她——”许燃抬手，往四周看了看。“她之前还在这里的啊......”
“算了，当我没问。”童依无奈，“继续发你的呆吧，不打扰你了。”
童依回到舞池边看人跳舞，正看得入神，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拍。
“好巧。”
一回头，盛雪迎正笑看着她。
童依心里一个激灵，差点把手里端的一杯酒泼出去。她咽了下喉咙，努力弯起两边嘴角对盛雪迎笑。“巧啊，学姐。”
围在舞池周围的人很多，宴会厅内的音乐声也很大，两人以正常音量交谈倒是不用怕被人听到。
“你和顾云止在交往？”盛雪迎倒是直接，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
“没有。”童依如实回答，毕竟她和顾云止目前确实是朋友关系。
“可是大家都觉得你们在一起了，我看你对他，也是很亲密的样子。”盛雪迎还是笑，童依都怕她突然崩不住了一声哭出来。
“那别人要怎么看我也管不过来不是？”童依呵呵地笑。
“你要不是真心喜欢他，还是不要像现在这样比较好。”盛雪迎不笑了，目光有些锐利。
“现在这样？”童依微不可闻地笑了声。“我喜不喜欢他，你又看得出来？”
“对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爱而不得，又不想放弃一个优秀的男生对你的示好。这种行为真的——不太合适。”盛雪迎笑着摇摇头。
童依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她盯着盛雪迎画着精致妆容的脸，有一种想将这张面皮撕裂的冲动。
她知道些什么？周亦和吗？
周亦和一直是童依心里的痛点，这是她最初的爱恋，是她执着了大半个学生时代的面孔。虽然她已经打定主意将周亦和放下，但是那些深刻在记忆里的东西却没有办法轻易被理智所抹去。
曾经的她仅仅只是在人群中看到一个后脑勺和周亦和相似的人便会心里发抖，看到一堆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也会很快地联想起周亦和。这是在漫长暗恋的时光中养成的习惯，是被不甘，自卑与遗憾所浇筑的，难以破解的迷障。
“我爱而不得？你在说什么？”童依冰冷的眼中没有一丝笑意，咬了咬牙，缓缓地问出口。
“你对周亦和的那点心思，是觉得别人看不出来吗？”盛雪迎这回真心实意地笑出了声，“你的眼睛只差黏在他身上了，惦记别人的男朋友，可是很不道德的。”
童依只差把牙咬碎，冷笑着看着盛雪迎，也不想多费口舌解释些什么。“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配不上顾云止。”
“你就配得上了？”童依反唇相讥。
旁边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侧目看过来。
童依觉得很荒谬，她只是喜欢一个人，既没有死缠烂打也没有撬别人墙角，怎么就落到了这步田地？被别人咄咄逼问仿佛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一样，这狗血而又荒诞的场景。
“盛雪迎，我不想再跟你继续这种莫名其妙又无聊透顶的对话了。你就直说你想怎么样吧？你说我道德败坏配不上顾云止，可他喜欢我啊。”童依看着盛雪迎笑，平日里说来觉得难以启齿的话这会儿脱口而出。“你再‘纯良’又如何？他不喜欢你啊。”
“那你是明知顾云止喜欢你却吊着他，心里装着周亦和又放不下，不觉得很贱吗？”盛雪迎笑意变大，音调也拔高了几个度。
童依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人突然发的什么疯，生怕别人不来看好戏吗？
“盛雪迎。”顾云止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听起来有些冷。
童依愣了一下，转而笑了笑，似是在嘲笑这越来越荒诞的狗血剧情。她转过身去，平静地看向顾云止，视线一一扫过站在顾云止旁边的郁琪以及周亦和。
人都齐了，好戏上演。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报了个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