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迟到啦”。包子铺里的瘦黑男人一边捏着面团一边说着,稀稀点点的汗粒滴在地板上浸染开来。
少女只是轻轻哦了一下算是对男人的回应,把粉色单肩包撂在了椅子上,就不再说话了。
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针从六跳到了七,小镇仿佛也活了过来。路灯像多米诺骨牌一个个熄灭,初晨的阳光撒进巷道,豆粒般稀疏的人在阿兰的眼里越来越多,没多久就形成了黑压压一片的人群。
阿兰也开始清醒了,人群的喧闹声从各个方向压过来,她连身边父亲那重大的拍面声都听不大清了。
老爸…阿兰轻轻唤了一句父亲。
男人像是没有听见,不是低头捏面就是看钟计算起笼的时间。
老爸。阿兰稍微加重了语气,可是父亲依旧置若罔闻。她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将双手聚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喊了一句:爸!
男人被她的行为逗笑了,“从第一遍我就听到了,有事就说,不然我还以为你叫爸叫上瘾了呢”,说着开始去起第一笼的包子。
阿兰瞪了一眼父亲,对他这种自始至终没抬头看她的行为表示深恶痛绝。然后长呼了一口气,想着自己美少女心胸宽广,不与他一般见识,先把问题问了。
没等她继续开口,两屉热气腾腾的包子摆在了她面前,水汽氤氲间听到父亲四平八稳的声音,“闺女你饭量大,多吃点。”
阿兰吃着包子配白粥,愈发觉得这话气人,胖乎乎的小脸红扑扑的。
老爸,生命的意义是什么,老师叫我们这周以这个主题写作文诶。
男人第一次抬头看了自家的小胖妞,阿兰似乎也不懂这个问题的沉重性,没心没肺吃喝着。
阿兰,你想妈妈吗。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阿兰旁边,厚重老茧覆满的大手置在她的肩膀上。
正在胡吃海喝的阿兰先是一愣,然后哇的一声就哭了。这个十四岁没心没肺的姑娘,跑去偷桃摘李摔的屁股开花都不好意思哭,在这一刻哭的心肝都要碎了,扑到父亲怀里,眼泪鼻涕全抹了上去。
平时山一样庄严静穆的男人瞬间慌了神,只能左手轻拍她的背,右手温柔的抚摸她的头顶,阿兰的泪落在他胸前,也重重砸在了他心上,像是水滴石穿,瞬间千年,破开了他所有的心防。
铺子里的街邻们都默默的没有说话,7岁就没有了母亲的阿兰,大家都知道母亲是她一碰就碎的禁区。这个女孩平时古灵精怪的在他们之中穿来穿去,像一阵春风化雨落在这周围几十户的人家上。她没有妈妈,所有人却都是她的亲人。
这座古香古色的小镇被水环绕,最高的楼房也不过三层高,环城的一条河在这儿静静流淌了八百年,名为“般若河”,按照佛法中的理解为“智慧之河”,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样干净的水养育的百姓心肠都柔软的不像话,经年累月难见冲突,若是真有人吵了架,想必还能看到两家男人同时去对方家里负荆请罪的场景,接着汉子们便都笑了,也就再没谁往心里去。
所以阿兰不仅是他爹的掌上珠,也是这镇上的明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