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寒气席卷无曳郡的各个角落,抬头望向夜空,一片阴沉沉的,无星,亦无月。
城中草棚内,直到亥时,白悠悠几人才终是将所有喝了粥的灾民进行催吐完。不过比着傍晚,却多了两个人:流风与什墨。而在他们两人的协助下,工作才会尽快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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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泉峰山回来,白悠悠到城中草棚向流风了解了下午的事儿后,便派他去与风天逸这个赈灾负责人汇报有人趁他们去救他时在粥里下毒一事。
流风走后,草棚这边除了白悠悠,便没了其他的身手不错的人,但白悠悠偏是不能在人前动手,至于风离,最擅长的便是下毒。
而很多事情往往就是巧合,人在时,没有事情,人一走,各种事需要他。
流风刚走没多久,草棚这边就出了乱子。
因着中毒的人太多,灾民们便个个儿恐慌至极,都想要让风离他们优先救治自己的亲人。
刚开始还只是偶尔有几个过来为自己孩子求情的,白悠悠想着孩子年纪小,抵抗能力弱,便紧着他们给救治。
结果,没料到就此开了个坏的场面。
你来我也来,几人在风离与白悠悠周围推搡,最后竟演变成所有的人蜂拥而上,一部分脾气急的人还暗自动起了手。
一时间,草棚内乱哄哄的。白悠悠尽量大着声音让他们冷静下来,却没有任何效果,大家都忙于争吵,无人听她讲话。而风离则是继续帮身边的几个病人催吐,对周围环境视而不见。
就像秀才遇见兵,现在白悠悠和风离属于另一个,英雄武不能用。
推搡越发越厉害,而争吵声也越来越大。
夜晚本偏静寂,将这声声喧杂更是放大,盖住了草棚外滴滴答答的雨声。
几番被人群给撞到,就在风离再也忍不住准备撒一把毒药让那些闹事的人给全部放倒时,流风回来了。
跟他一起的,还有什墨。
想必是汇报时,他也知道了这事儿,就一起过来帮忙。幸好他也跟着过来,不然事情还不好摆平。
他们两个来了之后,直接一人控制住了一个闹事的,给手刀砍晕了。杀鸡儆猴这个方法还是很好用的。见此,其他人也不敢再闹下去,个个儿安生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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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时还没觉得什么,可一松懈下来,忽然觉得周边乃至各自身上的味道都难闻异常。吩咐剩下的人将草棚打扫一番,几人便起身回客栈先去洗漱了。
“啊!好难闻,你快离我远些!”白悠悠一脸嫌弃的看向风离,用袖子掩住自己的口鼻,却不想味道更重,熏得自己差点岔了气,咳了几声。
而风离则丝毫不顾白悠悠在咳嗽,皱着眉,白了白悠悠一眼:“你才要离我远些,刚那病人都吐你身上了。”风离指向白悠悠的裤腿儿下方。
下午,因为要去泉峰山救风天逸,山路险滑,平常的裙装不便行走。但此行白悠悠为免身份暴露,除了裙装,便只带了那夜行衣。这身男装衣裳还是白悠悠偷偷翻了自己三哥的行李找到的。
白悠悠看了看自己的裤腿儿,果然如风离所说的一般污秽不堪。天气连日阴雨,就算洗了,也得好几日才干得了,不过,幸好三哥有事不在。
抬头再看看风离的脸上的神情,不由叹了口气,诸事不顺啊,今日,这风离越发的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一起走着,白悠悠忍不住凑近,逗弄风离,一本正经:“风大夫,我的脚踝今日爬山时伤了,你能帮我看下吗?”
说罢,白悠悠还似真的疼痛般皱了下眉,轻轻扭动了下脚踝。
风离看了眼白悠悠,心知她在玩笑,开口,“方才我已为白小姐看过了,您这伤只需少走些路便可恢复。”
风离指的是方才流风和什墨没过来的时候,但实际上,那会儿并没他说的这回事,只是说给流风和什墨两人听的。
白悠悠还正想着如何回怼风离时,突然感觉脚下一轻,紧接着便发现自己是被什墨给抱起。
朝着身后的风离瞪了一眼,而风离坏笑的回看着白悠悠,他的目的哪会是解释那么简单?
一旁的流风讪讪得收回伸了一半的手,默不作声得跟着,一道伤痛划过眼眸。
风离同样住在白悠悠他们在的客栈,而前两天白悠悠之所以还要去无曳医馆找他,是因他嫌两地跑太过麻烦,就直接住在了医馆,但医馆并没有配备洗澡的地方。于是,懒惰与干净卫生相比,自然还是后者占了优势。
雨已经停了,空气中仍旧是潮漉漉的,无风。
回到客栈,洗漱完已是子时,正准备吹了灯直接睡觉,白悠悠的房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穿好衣裳,白悠悠打开房门一看,门口站着的,竟是这两天未见其踪影的白思羽。
白悠悠有些堕云雾中,不知道自己三哥这个时辰来找自己作何,总不至于是发现自己衣裳丢了身,来问自己要吧?
“三哥?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你这两天去哪了?”不动声色。
白思羽盯着白悠悠上上下下看了一圈,不答反问:“你今天去救风天逸了?”
白悠悠点了点头。
“没受伤吧?”
白悠悠继续点了点头。
然后,然后,白思羽就转身离开了,留下白悠悠一人,一脸不知就里的站在原地。
三哥这关心,也太残暴了。白悠悠默默地摇了摇头,关上房门。
……
这边,白思羽走后,并没回自己房间,而是直接冲向了风天逸在的屋子。
径直推开门,走至床边,紧接着将被子一下掀起,整套动作从轻到重,一气呵成。
躺在床上正与周公手谈的风天逸一下忽然被这雷厉风行的寒气冲击,猛的睁开了眼。
正准备叫人时,被白思羽给拍了下胳膊,这才意识到进自己房间的人是谁。
轻舒了一口气,才开口。
“习伏,你这会儿进我房间干嘛?”风天逸看看窗外,估摸了下时间,不知所以。
白思羽咬牙切齿,恨恨得问:“说了,白少爷!听说你被人绑架了?还是我妹妹救的你?”
风天逸明白了,白思羽这会儿是来兴师问罪的。也不与白思羽纠结称呼的问题,无可奈何道:“?那是意外,非我所愿。”
而这个理由并未让白思羽气消,口气依旧不好:“你是说你不知道你会被绑架?”
风天逸摇了摇头,回道:“我知道,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你没想到你万无一失的计谋出了纰漏?没想到你的手下会把我妹妹带过去?”白思羽接过话头,顺着往下说。
“对,这个确实是我没考虑周全。”风天逸道歉道。
白思羽突然一拳挥向风天逸,而风天逸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
风天逸一脸无奈,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再看向白思羽:“对不起。”
而白思羽没想到风天逸竟没能躲开,自己实实得打在了风天逸脸上,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张可张嘴又闭上。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先睡吧。我明天再来找你要个理由。”
言罢,白思羽便离开了房间,回自己屋了。
身后,风天逸却是一脸欣慰的笑:“习伏,看来你还是老样子,这么多年,丝毫未变。”
轻风吹动着窗子,窗纸随之抖动,似水面波纹,漾水粼粼。
翌日。
白悠悠刚出门,正准备去问问风天逸今天处理哪个地方,接着做之前的事儿时,却见楼下的白思羽招呼自己过去,风天逸就在一旁。
“风大人,你的眼睛?是昨日在泉峰山被绑匪……”白悠悠向着风天逸打了声招呼,却见他右眼周圈红的发紫,询问道。
风天逸伸手揉了揉自己眼睛,口中说着抱歉却并不未知尴尬:“吓到白小姐了么?是昨夜风某吹了灯后突然想到有事未办,便想着起身去点上灯,不想光线太暗,碰到了桌角。”
一旁的白思羽面上一瞬间的不自然。
白悠悠怔愣了一下,竟没想到一向脱俗的风天逸竟然还会有如此,呆萌的时候。口中却道:“眼睛不比其他地方,风大人还是去找大夫看一下的好。”
白思羽在一旁插话,为自己愤愤不平:“妹妹。我怎的就没见你对你三哥这么关心呢?”
白悠悠轻飘飘的白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那三哥你昨夜暴风般的锤我房门,怎的不想想有没吓到我?”
白思羽默默得为自己辩白:“你三哥我那是太紧张你了,才多用了点力气好嘛?”
白悠悠瞟了白思羽一眼,不回他话,低头喝起面前的粥。而风天逸在旁边略显羡慕的语气:“你们兄妹感情真好啊!”但却带着丝丝伤感之意。
不待白悠悠辨别这道儿伤感从何而来,风天逸便再次开口,道:“今日救助灾民,白小姐便可不必亲力亲为了。前几日,虽说咱们专注在城东和城南施粥与救助,但其它地方的灾民能过去的也都过去了,也已被救了大半。”
白悠悠点了点头,应道,忽然想到另一个事情:“我们来了这么多天,虽说未特意去告与当地的城主与府衙,但两天了,怎么没见他们出面?”
按理说,前些日子在城东,与府衙离的较近却没被发现;而这几天在城南,又当地的城主府相距甚近,也没被发现。都是那么大的动静,却均未引起他们的注意,也太不正常了。
风天逸摇了摇头,带着无奈:“前几日我了解到,当地的城主不久前不幸得了风寒病逝,因他并无子嗣,而京城的调令还未下来,所以这城主是暂时空缺的。而至于那府衙,早已逃到别处了。”
富贵之时,兼顾大家;大难临头,单顾小家。这府衙只想着保命,就不怕到时皇上怪罪,命还是不保吗?
白悠悠沉默了,这泉曳郡还真是……
过了一会儿。
风天逸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白小姐,今日下午要去审讯吕思清,你要不要一起?”
依着正常情况,这种审讯是不便外人参与的。但白悠悠也算是其中的受害人,出现也无不妥。再者,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但白悠悠并无意去听,正想开口拒绝,却被白思羽的话给阻断,愤愤然:“风天逸,你是不是想害我妹妹,谁不知道你们审讯可能会动刑?你是想吓到她吗?”
风天逸一时木然,问道:“那依……白三公子的意思,要如何呢?”
白思羽斩钉截铁:“我代我妹妹去。”
风天逸转头看向白悠悠,见她点了点头,便不作他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