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净则多病,乞丐的日常吃食多是从地上捡起或是餐馆内顾客剩余的饭菜,少有别人赠送的。他们所吃的食物杂而不净,最容易引起身体内在机体的紊乱。得了病却没钱去寻医,唯一能救命的法子,便是最原始的,催吐。
而因为帮那名乞丐催吐,风离身上原本干净的衣衫也被浊物所附,一时污秽异常,就连原本围在他们周边别的乞丐都已因受不了而退了老远。但风离的面庞之上却未见丝毫的嫌弃,仍旧在做刚才一直做的事儿,面不改色。
终于,大概过了半刻钟左右的时间,那乞丐才缓缓转醒,逐渐得脸色也不再如方才一般惨白,恢复了些血色。
锦上添花之人常有,而雪中送炭之人近无。
一时间,所有的乞丐都重新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叙说着方才的惊险,而此时,风离却默默的从人群中退出来,出了姑且算是门的出口,朝其中一个方向走去。
白悠悠惊讶于风离得做法,一路尾随在身后,脚步轻飘。
七弯八绕,最后见他进了一废弃院子。那院门儿破旧不堪,院儿里面有一口水井,井边留有一破旧的木桶,桶上有几处破洞。
然后风离便用那水桶打了水,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衫,浣洗起来。
天寒夜静。
本来身上的衣物就少,风离还从自己身上的脱了一件,自然是被冻得瑟瑟发抖。
一阵冷风吹过,吹起地面上的枯叶,缓缓扬起,又徐徐落下。
风离伸手捏了落在衣物上的落叶,手中动作却不停歇,似是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整个过程中,风离都是一脸冷寂得表情。虽是如此,白悠悠还是从他眼中看出了汩汩恨意,夹杂着些许的自我否定。
白悠悠站在门边,轻轻的用手扶住,不让它随风起响。着着清淡的语气,幽幽开口:“你要不要跟我走?”
是邀约,是询问,而非命令。
专心于洗衣的风离,仿若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猛的回头,清凉的眼神中倒映出了站在门边白悠悠的身影。眼睑掀起,复又放下,继续去忙活自己的事儿,不作声响。
白悠悠松了控门的手,往风离身边走了几步,再次开口:“虽然我现在还默默无闻,但迟早,我会强大。所以,你要不要跟我走?”
言辞恳切,带着对未来的肯定,眼眸明亮。
吱呀,吱呀,吱呀……没了外力的阻挠,门框与门板随着风相互摩擦着,声音,并不好听,白悠悠轻皱着眉头。
风离再次回过头,定定的看向白悠悠,良久,才缓缓开口:“那也要等我洗完我这衣服。”
白悠悠心中一喜,随即回道:“我再给你买新的就可以了,跟着我,绝对不会让你露宿街头的。”拍着胸口保证。
这可是自己第一个收服的手下,回头说予师父,怨言一番,看以后师父还说自己无用不?
而这次,风离连头都没抬,自顾自的洗着衣裳,搓洗,净水,再搓洗,再净水……循环往复。
直至到第十一遍后,风离才停了手中的动作,拧干手中的衣衫,然后叠置整齐,搭在手臂上,随后看向白悠悠。
白悠悠也同样看着他,眼神交流后点了点头,自己先抬脚出了院子,走在前面。
白悠悠带着风离到了一间客栈,为他开了一间房,准备了干净的衣裳。而整个过程,风离都一言不发且面无表情。她为他做什么,他便受着。
直至白悠悠问他的名字之时,风离脸上才露出了今晚的第二个表情,愤恨。语气也比先前更冷了些,“我没有名字。”
白悠悠若有所思一番后,开口:“那我为你取你的名,单字‘离’,姓的话便由你自己取吧。如何?”
风离一脸沉默,白悠悠还以为他不喜欢这个名字,正准备换一个时,忽而听到他开口回道:“风离。”
闻言,白悠悠眸光一闪,戏耍之意浮起,拉长了语调:“风离离哦……”一边调笑,一边暗中观察风离的表情。
白悠悠是故意的,从来都是别人对她热意相迎,结果今儿个,却遇到了这么个冰块儿。
风离仍旧不苟言笑,只强调道:“风离。”
而白悠悠则坚持自己的叫法,“风离离。”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间。房间内,响起白悠悠的声音,“我叫攸白,几天后我再来找你。”
声音婉转清柔,在整个房间内回荡。
房间内。
将手臂上的湿衣服挂在晾衣架上,洗漱过后,换上干净的衣裳。
风离坐在桌子边,就那么呆坐着。
窗子开着,寒风仍旧刺骨,却因有了新衣与遮蔽之所,而吹不到心间,就连窗框与窗身的碰撞声,也显得悦耳了许多。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相信一个半大的少年。明明那个少年比自己还要小,自己却愿意跟着他来到了这个地方。
破旧的院子里,第一次回头是因为没想到有人出现在身旁而心觉怔愣,少年的话对他而言,与白日里碰到的那些人一样,只为调侃他;第二次回头,是因少年的雄心壮志,一种莫欺少年穷的信念;而最后,自己答应,是因为少年眼眸中的真诚,你要不要跟我走,多么温暖的一句询问。
风离手扶上窗身,阻止了它与窗框的交错,空气一下子安静了许多。联想到方才少年因脱了手,听到门框与门身摩擦声后的心烦意乱的表情,胸中升起一滩暖意。暖意随着血液流遍全身,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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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白悠悠今日第二次敲响了风天逸的房门。
早问晚候,除了爹爹和娘亲,白悠悠还从未对其他人这么上心。
“请进。”风天逸那颇具特色的清凉之音于屋内响起,白悠悠推门而入。
面前,风天逸的脸上,隐隐传递着不明所以。白悠悠径直走到桌边,风天逸在的地方,将手中的瓷瓶放下:“这是治伤寒的药,药效奇好。晚上睡之前吃两粒,保管你明日能继续全心全意为民分忧。”
开玩笑,风离亲自给的药能不好吗?不然无曳医馆怎么生意那么好的?
风天逸含笑点了点头:“多谢白小姐的好意。风某绝不会因这伤病而忽略了百姓的。”
白悠悠摇了摇头,正准备说不用谢自己,这药不是她准备的,忽然想到方才风离的嘱托,转口道:“悠悠自是信得过风大人的诚心。但病来如山倒,好好保重自己身体才能对百姓全心全意。”
这边风天逸正准备说点什么,突然白思羽跑了进来,一如既往得雷厉风行。
“习伏,习伏,看本少爷给你带什么来了?”白思羽直直地冲向了风天逸,连自家小妹在旁边都没注意到,直接将其撞了一个趔趄,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风天逸眼疾手快的起身走至她身旁,却还是没来得及拦住她下降的趋势,只作势伸出只手在面前。
白悠悠手搭在风天逸的手上,一脸黑线,冷冷得瞥向白思羽,这竹马竟比自己这亲妹妹还重要,三哥,你完了。白悠悠内心里暗戳戳的琢磨。
而撞到了人的白思羽自是有所察觉,偏过头一看,便正对上了自家小妹睚眦必报的眼神。身子不着痕迹的抖了一抖,准备扶人的脚步也反着方向后退了两步,颤颤巍巍的开口:“小妹……”
无事死丫头,有事小妹,悠悠。很好。白悠悠银牙暗咬。
在风天逸的帮助下站起来后,未站定,白悠悠朝着他盈盈一笑,不待松手,屋子里就又进来了一个人,什墨。
瞧见人后,风天逸不着痕迹的松了白悠悠的手,突兀却又没那么明显。
白悠悠屈了屈身,忽略方才被暗自甩开得手,轻声开口:“多谢风大人。”
此时,白思羽着急忙慌得开口,对着风天逸:“这是我从无曳医馆为你买来的药,听说效果很好,你今晚睡前就吃两粒。”
言罢,白思羽将手中的瓷瓶递给风天逸,不待告辞就直接出了屋子,走的那是一个快。
白悠悠见三哥也走了,而风离交代自己的事也已做完,就对着风天逸,轻声开口:“既然悠悠的东西已经送到了,那风大人早些休息,悠悠先行告退。”
转身离去前,还对着什墨盈盈笑了一下,方才关上房门,离开。
房屋内。
风天逸望着什墨,眼神中划过一丝赫然,开口问道:“你来找我是做什么?”
什墨刚刚还一脸柔和的表情,忽然就换了冷然,周身泛起了冷气。半晌,才从怀中掏出一瓷瓶,与先前那两瓶一模一样,冷硬的递给风天逸:“想必用法也无需我多言,刚白思羽与白小姐两人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
说完,什墨状似无意的看了眼桌子上的瓷瓶,默不作声。
风天逸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中了然。重新走至桌边。拿起那瓷瓶,递予什墨,悠悠然道:“礼尚往来,这瓶就算是你与我的回礼。”
风天逸内心里暗自对白悠悠道了声抱歉,虽说送来的东西不应该转送,但毕竟自己还是不敢将如此重要的药据为己有啊!
什墨斜了风天逸一眼,面色不变。
而风天逸并未就此作罢,将手中瓷瓶直接放在了什墨手中,复开口问道:“你今夜来找我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什墨点了点头,又摇摇头,片刻,才开口:“樾王把厉宿给派来了。我本来打算向你辞行去岷般郡一趟,现在不用了,直接让他去就行了,毕竟,隐匿这方面还是他更在行。”
风天逸眸色沉了沉,点了点头,疑问道:“熙樾怎么把厉宿给派来了,在这不上不下的时间点上?”
什墨自然得握着手中的瓷瓶,转了两下,想了想,开口,说了两个字:“攸白。”
风天逸疑惑了片刻,忽然想到了这攸白是何人:“无悠阁的右护法?他也来这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