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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哭鼻子官

慕白带白苏拜访的第一位老人就是年龄最大的高丑妮,老爷爷家离村委会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一进门,慕白向老爷爷家人做了简单的介绍,便和白苏一起在沙发上坐下,准备记录。高爷爷的孩子们说,虽然老人已将近90岁高龄,耳聋眼花,行动不便,头脑也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是他却清楚地记着当年日本的侵略,记着日寇在村里建立碉堡的时间,记得冤死在刺刀下的村民的名字。

老爷爷含混不清地说“听说现在日本不承认侵略中国了,我给你们说说,你好好记下来,一件都不要落,以后让我们子子孙孙都要记着日本鬼子在这里犯下的罪行。”

接着他讲了日寇当年的大扫荡,日寇所到之处,大肆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并强拆了村里的学校、戏楼和多间民房掠夺砖木,同时大肆砍伐树木,强制老百姓做苦力出民工,在村东山丘修建了一座碉堡,并且在村周围修建了封锁沟,控制村里百姓。他清楚地记着当年日本鬼子把全村人赶到一处露天空地,一个个逼问共产党的下落,说不出的当即开枪打死,有一家甚至被灭门,横尸遍地,血流成河,最后还在旁边的枯井里倒了汽油生了火,在外面支了一个架子,当着全村人的面,把他家二爷头朝下吊起来,活活烤死。

还有他的婶婶一家,他叔叔被日军抓苦力带走之后,就生死不明,留下婶婶和一双儿女,艰难度日。那么苦的日子,婶婶从来一声不吭,后来有一次,鬼子来村里搜查,婶婶怕鬼子伤害孩子,就带着两个孩子藏到鸡舍旁的草堆后,她一边抱着一个孩子,怕孩子出声,便紧紧捂住孩子的嘴。等鬼子走后,两个孩子都没了气,就那样生生被她捂死了。婶儿当场就疯了,哭着闹着要去找鬼子报仇,本家的几个人帮忙处理了后事,怕她出事,轮流看着她,安慰她。可是到后半夜,婶儿还是走了,之后便音讯全无,有人说许是投了河,一家人团聚去了,也有人说许是为孩子报仇去了,半夜里听到了鬼子的枪声,但是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老爷爷一边讲一边颤抖着流泪,说到伤痛处,他已泣不成声,难以想象当年那场战争给他留下了多大的伤害和心里阴影。

白苏想着那些无辜惨死的村民,那位悲惨而伟大的母亲,她的内心该有多少的仇恨,多么地绝望,拿出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够只身一人面对侵略者的枪口,只为给自己的孩子报仇。听着记着,白苏也早已泪流满面,难以做记。慕白则坐在白苏身旁,不时地给她递纸巾,不一会儿白苏面前的桌子上就摆满了纸团。

中间有几次大家劝老爷爷休息一下,但老人坚持一定要把他记得的事情全都记下来,还拉住白苏的手,激动地说:“孩子,我有今天没明天了,趁我还活着,把这段历史记下来,往后祖祖辈辈都要记得,日本人要忘,我们自己不能忘,大家团结起来,把村子建设好,把国家建设好,不能再受人欺负啦!”白苏认认真真地记下每个死难者的名字,记下那段屈辱的历史,内心感到无比沉重。

有了第一天的经历,第二天开始,慕白贴心地为了白苏准备了三条小手绢,以供她擦眼泪和鼻涕。他们又一起拜访了几位老人,记录了抗日战争时期村里的共产党组织,村民的抗日活动;解放战争时期村民为我军送公粮、抬担架、救伤员,前仆后继,英勇支前的历史;以及建国后第一届村领导班子,土改前“先搬石头”运动,农村土改,干部南下,农业生产合作社等历史。

听爷爷奶奶们讲着一段段历史,白苏的内心被深深地震撼着,她为村里遭受的苦难而难过,为苦难中坚韧互助的百姓而感动,为百姓无数牺牲换来革命的成功而激动,每一天都眼泪哗哗地流,难过地哭,感动地哭,激动地哭,各种各样的哭......慕白的手绢起了很大作用,有时候白苏的泪太多,擦不过来,慕白就随手替她擦一下。

一连几天,白苏的眼睛红红的,慕白第一次跟她开起玩笑,“你再哭,眼睛就成兔子眼了,你平时也一直这么爱哭吗?我看你不像村官,倒像是个哭鼻子官。”

“你才哭鼻子官呢,以前觉得已经是过去很遥远的事,可是真的听老人们讲述亲身经历,我真的控制不住,没有哇哇大哭已经不错了。”白苏反驳道。“再说,好几次我见你的眼睛也红红的,你敢说你没哭?”慕白只是笑笑,并不接她的话茬。

白苏之前虽然从电视上看过相关的影片,但从未想过就在眼前这片平凡的土地上,曾遭受过那样沉重的苦难,曾发生过那么多可歌可泣、感天动地的故事。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而且非常庆幸,能够有机会整理村史,为后人留住这些本该铭记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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