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穿过几个回廊和脚手架,沿途经过的人都笑着和叶青致意,还有几个停下来说了几句话。走进一片篷布内,犹如走进另一片空间,赫然是一个搭建好的宽敞大间,看样式应该是民国时期的风格,一物一具都真实打造,真真像是一间真实存在的房间。
林疏第一次进拍摄棚,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小邹在旁边给她介绍了一路。叶青见她这幅样子,心中忍俊不禁,微微偏头靠近她,问:“有意思吗?”
林疏用力点点头,有意思!
灯光师摄影师均已架好机位调好数值,棚内人数不少,松松嚷嚷得走动着,显得好不热闹。
“叶青,这边。”正看着,就听到旁边有人喊叶青。
喊他的是方导,此时站在一桌子的屏幕后面,正冲叶青招手。今天见到的董舒云和眼熟中年人也站在旁边。
叶青走过去后先和众人打了声招呼才走到屏幕后和他们站在一起,桌面上摊开了几张图纸,是这场戏的分镜效果。方导根据原本开拍前的讨论又加入了一点自己的新想法,手绘了出来给他们讲解。
“中间说话那个是方导。”他们俩没有跟过去,站在旁边,小邹侧头给林疏介绍。
“我知道,上次见过的。”林疏答道,又问:“隔壁那个男的很面熟,我一直想不起来。”
“康曲新。”小邹小声得说。
哦哦哦,他这么一说,林疏就立刻想起来了。果然,演员中就是有一批这样的存在,出演了很多作品,明明面熟得不行,但知名度就是没有打开,大众对他们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外表。
“隔壁那个董舒云你认识吧?”小邹问。
林疏点点头,董舒云,当然认识了。
童星出道至今已有接近30年了,今年33岁,职业生涯中出演作品无数,前几年因为出演一部大热IP的女主角重新翻红,是典型的一路无黑无吹走过来的演员,出名不靠炒作不靠热度,是靠扎扎实实的演技。她的路人缘很好,随着年龄上升,演戏深度也在上升,戏路也愈广。
林疏个人就蛮欣赏她,喜欢她不争不抢的处事风格,少绯闻少流言。
其实对于叶青这部《大飞贼》,她纵观整体剧本情节、演员配置和导演,都觉得应该是部不错的作品。
导演方松是前年爆冷夺了当时金熊最佳新人导演奖的黑马,获奖消息传回国内时,很多人包括圈内的都还不甚了解方松是何许人也,甚至于执导的那部作品——《黑林》,一部战争片外皮下的文艺片,因为一些理念差异都无法在国内上映。赚足电影圈的眼光后,《大飞贼》是他获奖后的首部作品,关注度自然很高。
新人导演噱头虽亮但稳定性确实不如一些老牌的导演,毁誉未定,这也是为什么当时长安给叶青推的是另一部商业片而非方导的作品。
很快几人已经聊完,编剧又上前和大家沟通了几句,最后导演一挥手,摄影师灯光师各归各位,演员各角色到位,场记一打板,“大飞贼二十一场分镜第一次,action!”
张天志从门外走入,董舒云饰演的年轻寡妇于情坐在床沿叠衣服。
《大飞贼》里张天志是家中最末的尾子,从小家境清寒,常常半饿半饱,当时邻居六婶的女儿于情比他大几岁,时常趁着爹妈不注意偷偷关照他照料他,少年的张天志早就深埋一份情愫在心中。直到长大成年,张天志开始做了飞贼,而于情则因为家里急用钱被卖给了同村的鳏夫做媳妇,但于情一生也是命运多舛,刚嫁过去没多久,丈夫就出事去世了,只余她孤零零一人。
己之悲,他之幸。张天志本来就因为于情被逼无奈嫁人而痛彻心扉,如今她丈夫的死给了他一线希望,终于找了机会,和于情坦白了心声。
于情对张天志并非无情,只不过自己命运坎坷,已经嫁过一次人,再者自己比张天志大了几岁,忌讳着世俗的眼光,她是无论如何不愿也不敢坦然面对自己的这份感情。
而今天的这场戏,讲的就是张天志逼迫于情面对感情的戏份。
林疏之前和叶青讨论过剧情,所以大致明白剧情走向,此时第一次亲眼见到叶青拍戏,连眼睛都舍不得眨,直直得看着场内。
“情姐。”张天志沉默得走进屋,低低得喊了她一声。
叶青情绪把握得不错,把张天志的犹豫和深情诠释得很到位。在场众人都屏息静看。
被他这一呼喊,背身坐着的于情叠衣服的手骤得停了下来,而后又重新动起来,只不过有了些轻微的抖动——董舒云不愧是老演员,几乎贯穿一生的演戏经验让她对各种情绪都游刃有余。
“你怎么来了?”于情声音也有些颤抖,但却装作若无其事。
“我......我来道歉。”张天志踌躇在入门处,脚不自觉得挪动,讪讪得说。
于情叹了口气,把衣服一放,缓缓说:“天志,我不想和你这样生分,你明白吗?”
张天志站在原地,脸色略微有些铁青,可以看到正紧咬着牙,两腮力度不弱得微鼓着。
这时导演喊了一句:“Cut!”
场上两人绷着情绪都稍微放松下来,叶青在原地活动了一下,转头看导演的指示。
“叶青这个情绪太快进了,可能需要再缓一缓,不然后面起伏不够。”方导坐在屏幕后探头朝这边喊着。
叶青点点头,表示明白。
旁边的助理上前给董舒云梳理了一下头发,叶青则趁此机会看了看林疏,对上她的眼神后微微一笑,安抚得冲她点了点头。
林疏看着叶青的眼神,心下也因此稍微清明了些。
这是她第一次现场这么近距离得观看叶青的演技。
作为演员,林疏一直认为叶青是很合格的。在电视上见了太多浮夸、尴尬的演技,叶青虽是年轻一代,但他在林疏这里的演技分数一直是很高的。
他没有做作的脸部表情,没有夸张的肢体动作,在外人看来,他饰演每个角色,都只是简单得根据人物情况把台词自然得说了出来。不该动的地方就绝不会动,不该哭的地方就绝不会哭,自然得好似他就是角色本身。
而这,恰恰就是大部分演员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
所以很多媒体在叶青刚出道的那时用过同一个描述,有灵气的演员。
林疏在大学和他初交的时候,从来没发现叶青这方面的特殊,却没想到这会成为他以后的立命之本。
就如同刚刚这场戏,连贯下来其实不到一分钟,但林疏愣是看到了叶青那镜头底下,沉甸甸的、不为她所知的另外一张面孔,陌生又熟悉。而当叶青回归现实冲她微笑的时候,那种冲突感则更加明显,令她折服。
场内已经重新开始,很快就来到刚刚cut的位置。
张天志听到于情的话后,脸色稍显难看,喉结上下滚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不用向我道歉,你上次说的话,我只当作你喝醉了胡说。”于情低下头,脸落在刘海下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张天志双手握拳,臂上青筋尽显,显然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导演偏头和坐在旁边的编剧低语了几句。
林疏心提了起来,担心他又不满意,但他们只是说了两句,就回头继续看着摄制屏。
“你知道的,我没有胡说。”张天志终究还是没有克制住,重新挑白话题。
于情无奈抬头,近乎哀求得唤了他一声:“天志......”
张天志打断她,嗓音有些急促,道:“情姐,你懂我的,你懂我的!”他朝于情走了几步,“你知道我从来不承诺做不到的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这都不是问题!只要你愿意,我必定护你周全,不让你受一点委屈!”语到最后,他双眼已是通红。
于情早已红了眼眶,紧抿着的双唇微微颤抖,头却是止不住得摇,“行不通的天志,我不能......这样大家该怎么看我,大家该怎么看你!”
“不要说别人!”张天志忽然抓狂得喊了一句,疾走两步到她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直直得看着她的眼睛,低吼道:“你呢!你呢!我就不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林疏早已身陷他们的表演中,情绪忍不住跟着叶青的低吼,双手不自觉揪紧衣摆。
于情泪水早已破眶而出,什么都说不出,只能受钳于张天志的双手,低首垂泪。
“只要你对我有情,只要你愿意,我就什么也不顾!”张天志双眼通红,疯狂而深情。
“Cut!”一场戏完,场记喊了停。
场上两人都松下来,叶青放开手后退了一步,董舒云擦擦泪,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
导演没有说话,起身去和另一机位的副导演聊了几句。
见还没有指示,叶青和董舒云都先下场休息。
走到林疏边上,叶青接过小邹的水,不露痕迹得问林疏:“无聊吗?”
林疏偷偷观察了一下四周的人,才摇摇头,低声道:“不无聊,很有意思!”
他低低笑了一声,又问:“帅吗?”
她悄悄竖起大拇指,“帅爆了!”
这回的笑意无法掩饰,叶青的表情瞬间灿烂得犹如夏日阳光,热情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