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少棠前往丞相府。
骑马从军营到了府邸,被门口的仆役带到一处小别院,随后仆役便去通报丞相去了,独留少棠一人在这。
四周一片清幽,翠绿的爬山虎攀上墙角。前方的案几上,放着一个纹着蛟龙图案的茶杯。来往的仆役压低着脚步行走。
这,压抑得怎么如同在皇宫一样?
不多时,公孙弘从内殿里走了出来。
“军中的人?”他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径直坐到了太师椅上去。
“在下羽林军校尉,奉卫青之命前来取调度令。”少棠从怀中取出卫青写的丝帛,递上。
“嗯?”公孙弘的眼睛忽然像一只捕食的鹰隼微眯起来,接过丝帛,看了几眼。
“原来如此,”看完丝帛,但他却没有一点拿出调度令的意思,而是转而说道,“听说,你是御史大夫孙御史的弟子。”
弟子?我好像就去过老先生的私塾那儿学习过,应该说的是他吧,没想到官位居然这么高。
“正是在下,”少棠恭敬地说道。
“孙老可是朝中出了名的才识渊博,那我今日可要考考你,你作为他的弟子,可万万不能丢人。”公孙弘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信手把丝帛扔在一边。
“在下只是在先生那儿习得一些皮毛,万不敢以先生的名头出去招摇撞骗,不如今日就把调度令给了在,在下回去也能和先生说说丞相的善意相助。”
“好个伶牙俐齿的后生,”公孙弘手指敲了敲桌面,“第一题,何为国。”
捂脸,这老家伙怎么直接开始问起问题来了?那就只能回答了,但是,绝对不能这么便宜这个老家伙!
少棠指了指茶杯,五根手指化成爪状,随后指了指公孙弘,又指了指自己。
“小聪明,”公孙弘瞳孔一缩,低声说道。
好小子,茶杯上是四爪蛟龙,而少棠以五爪示意,暗示真龙天子。随后又指了指在场的两人,说明一国之重不仅在君,也在于民。
答案中规中矩,公孙弘冷哼一声“何为忠?”
少棠径直单膝跪下,双手伸出,宛若在讨要什么。
“哼~很好,很好。”公孙弘鼓了鼓掌。
这一举动真是高妙,既是回答了问题,对于将士最基础的自然是履行公务。而若自己不给,便是逼着她无法履行,而自己便是不忠。
若自己就这么干脆投降了,呵呵,那卫青这层小心思可就......
“来人!调度令拿上来。”公孙弘说。
少棠心中一乐,大汉的丞相,也不过如此么。
忽然手上塞着了一个冰冰凉的物事,只见公孙弘将茶杯塞到了自己手上!
“校尉公务繁忙,自然要好生招待一番。”公孙弘脸上褶皱舒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长辈对晚辈在亲切的关怀。
嘴角有些抽搐,少棠转而说到“久闻丞相大名,而今在下斗胆也想考一考丞相。”
“哦?”公孙弘微微坐直了身子,这个时候下人走了过来,呈上一块木制漆黑的令牌。
“敢问丞相,何为忠?”
公孙弘心中冷笑,如此简单之题,真是小看老夫。
他指了指少棠手中的蛟龙茶杯,手指也是做出了五爪状。
“非也。”少棠说完,手爪抓着蛟龙杯子走到那仆役身边,拿出调度令,连带着茶杯大摇大摆走了去。
走到门口时,少棠停住说道“这杯子你应该还有,我可就要这一个”随即,头也不回离去了。
“好小子......”
公孙回过头看了一眼空着的杯碟。
摇了摇头,他对着仍然跪坐在地上的下人说道“去,把这碟子扔了。”
......
“少棠,你大可派人去取,京兆尹和城防那么远,少走后面一段路就不会累成这个样子了。”
“嗯?不是要将军去么?”
“谁说的?这种东西都是见令不见人的。而且一般来说只有拿着我的那块令牌去才行,即便拿大将军的亲笔书信都不成的。”
“啊?卫将军他......可恶,明白了。”
回想到昨夜这和去病的对话,少棠就是冒了一层汗。
自己都安分守己一年了,卫青居然还是没有完全信任我,所以将如此重要之物交与我去完成。联想到丞相问的那几个问题,可不就是在考验自己的忠心么?
若是自己真为敌人探子,将写有诸多事宜的文书给了敌人,保不定自己现在已经被关到牢里。
个个都是老狐狸啊~
......
已是元朔四年,
大汉国力蒸蒸日上,富饶的淮南之地收归皇家。于内,少了一个忧患,查封了淮南王的府邸,搜出之物尽皆收归国库。
刘彻已经是31岁之龄,正是虎狼之年,看着地图上北部大片的草原,自是野心勃勃。
任何一个将军武官也是宛若知道了什么,一个个平时操兵演武格外努力。即使是总弹劾武官的一干文臣们,朝堂上的讥讽埋汰之言也是越来越少。
羽林军的战斗力在现代的军事训练之下,也是越发的强大了起来。战阵,指挥,调度,井然有序。
一个军队单体的作战能力固然重要,然而真到了战场上,靠的还是整体过硬的素质。
然而无所事事的羽林好汉们平日里除了训练也没别的事情干了,所以到底只有少棠自己知道,这只部队到底有多么厉害。
北部匈奴单于之争打了一年也终于有了结果,老单于的势力被连根拔起,伊稚斜最终还是稳定了自己的位子。于是乎,匈奴又开始了南下频繁的袭击。然而无论他们造成了多么严重的损失,整个大汉就像是那冬季被冻住的池塘,石子扔进去却没一点涟漪。
时间啊~一去不复返兮。
秋天的日子里,整个大汉就像是一台冒着大白烟粗口径的劳作机器一样,上至执掌农事的官员,下至田里耕耘的老妇纷纷下地。就连京城中的普通百姓似乎也觉察到了今年的不平静,一个个开始省吃俭用。
“要和匈奴打最后一仗了么?”少棠问道。
“嗯呢~”霍去病站在一侧,双手叉在腰上,眼睛看着面前湍流的河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曹襄的病情似乎更严重了,整个脸一片惨白,伴随着不时的咳嗽。原本少棠还想再给他传输一下国运,然而却被他严词拒绝了。
三人就这样站在河边,没有做声。
远处黄昏的夕阳落在江面,看上去似有两个太阳。涟漪波澜阵阵,就像人心中纷乱的思绪。
“最后一战,这一战必让匈奴族灭。”霍去病伸出拳头,以示决心,“明天,我和少棠就要一同去关外了,曹襄,你在京中要好好保重身体,等的大战结束了,再回来喝酒。”
“知道了,这身子还能多陪你们喝个几坛~”一口沙哑的声音,曹襄看了一眼少棠,眼神忽然黯淡了下来,没有继续说话。
“对了!说到出征,这个给你。”少棠从怀中取出一个面具。
面具浑身泛着黑釉的光泽,上下尖锐的利齿看得让人害怕,黑洞洞的双眼花纹扭转,宛若地狱索命的恶鬼一般。
这个面具正是当初会风角术的任文公交与她,让她转交给霍去病的鬼怪面具。
“出征的时候带上这个,保证匈奴看一眼都手抖。”
霍去病愣了一下,打趣说道“怎么?你还信鬼神?”
“不是,我就觉得你出征没有霸气怎么行,别人看到你都不害怕。”
“杀的够多,敌人自然就怕我。”霍去病哈哈一笑。
“哎呀~你戴上就行了。”少棠皱眉,有些急切。
“好吧,那就戴吧。”霍去病接过面具,试着戴上。不过奇怪的是,明明面上戴着面具,却浑然不觉,还很适合自己的脸型。
咳咳,曹襄咳嗽了几声,慢悠悠地说“说道鬼神,圣上最近又召了不少术士,唉,圣上又动那个心思了。”
“随意吧,反正都是些江湖骗子,只要不影响出征,以圣上的心智,怎么着都成。”霍去病淡淡地说道。
但愿吧,少棠长叹。
落日渐渐没入山间,天色将晚。
江畔,一个不住咳嗽的病痨,一个戴着面具的凶鬼,一个看着有些阴柔的青年,像泥胎一样站着。
今年流水照今人,来日的流水又见证着何人的一生?
晚开的野花在风中颤颤巍巍的,花瓣落入水中,变成粉嫩的小船,载着往昔顺流而下。
就要出征了,好男儿还是气吞山河为妙,不该如此矫揉造作。
若是事事担忧,被儿女情长拴住了,
还是别当将军,
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