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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正传卅一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上)

易准缓缓睁开眼睛。

“醒啦?”

耳边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易准揉了揉脑袋,又揉了揉胸口,只觉得浑身上下难受至极。坐起来,内视自观,发现心脏位置有一道伤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心脏变了形状,一时间适应不了,所以全身难受。

他忽然惊喝一声:“聂隐!聂隐在哪?”

“聂隐?女的?这里没这个人。她是谁?”

“前辈……这里是哪里?”

“还能是哪里,当然是天牢了。”

易准只觉得心头剧痛,又昏死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几天,反正天牢里暗无天日,更没有人报时。

易准再次醒来。

他茫然呆坐了几个时辰,感觉自己的灵魂早已飞上九天,只不过身体留在了人间。脑子里不停想起那场厮杀,想起御林军,想起结婚当天的一幕幕。他觉得手掌间仿佛还留着聂隐的体温。

聂隐……已经不在了?

不,她肯定还活着!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她还没练我的内功,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她怎么可能死?

海东青!牧笃里!我要杀了你!

易准忽然身体僵硬,两眼空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杀光所有人,要毁掉世上的一切。

那苍老的声音道:“别发呆了,陪老夫说点儿什么吧。”

这话仿佛有魔力,一下子将易准召了回来。

易准道:“我……”

“你?你走火入魔了。”

易准低下头,又半晌不语。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腹中饥饿,实在难以招架,主动说道:“老伯,我想,这天牢里,该不会没吃的吧?”

老伯笑道:“有时有,有时没有。”

说完,老伯抬手往上面指了指。

易准抬头看去,只能看见一个白点儿,源源不断向地下输送光线。

易准又向四周看了看。

这座牢房,四壁开阔,约有个二三十步的长宽,深入地下百丈,头顶那个光点儿,想必是连接着地面。墙壁既坚固又光滑,断绝了向上攀援的可能。只有一道道细细的水流沿着墙壁流下来,沿着四周的凹槽,流出了牢房。这牢内干干净净,想来那些腌臜污秽之物,也都被这些水流冲走了。虽然缓慢,但也有效。

没有一扇门,没有一扇窗,好一个天牢。

易准呆呆地道:“原来,我们是在井里。”

那老伯笑道:“这一间,是天字第一号,乃是天牢百间牢房中,最难的一间。”

易准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伯笑了笑,并不正面作答:“既然你来了,就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只见老伯随意敲了三下墙壁,随后墙壁的另一侧,也传来三声敲击。

地上漏水的凹槽,跟隔壁囚室乃是相连的,有一个小洞,大约有一臂粗细。人虽然钻不过去,却足以传声。

老伯对着那小洞喊道:“老疯子,我这儿来了个毛头小子,你跟他讲讲咱们天字第一号的事儿!”

隔壁囚室传来另一道声音:“你这老傻子,你叫我说我就说,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别烦我,我忙着呢!”

易准冲着那小洞道:“前辈有礼,小子身受重伤,不知昏睡了多少时日,不能您能否分一些吃食给我?”

那边的人道:“我为什么要给你?你有本事自己来拿啊。”

易准道:“这个小洞太小,晚辈怕是过不去。但是我读的书却很多,记性也好,您呆着无聊,我可以给您讲故事!”

那人气道:“讲什么故事!你当我三岁小孩子?不过在这井里头待久了,听听书确实不错……小子,你都看过什么书?”

易准道:“只要是您说得上来的书,我全都看过。”

那人道:“无知小儿,胆敢口出狂言!那我来考考你,你可知何为极限法?”

易准想了又想,却也不知道他说的极限法是什么,翻遍了自己脑袋,也没找到哪本书里写过。

这极限法本来就是隔壁老头自创的,问易准不过是想为难他,好叫他别太猖狂。

易准果然恭敬答道:“是晚辈无知,太猖狂了,请前辈赐教。”

隔壁老头笑了几声,道:“我谅你也不知道。我且问你,世上可有极乎?”

易准道:“嗯……应该是有的……只是前辈,您到底……有吃的没有?”

身边的老伯自言自语道:“这个老疯子,别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吧?”

这时,头顶远远传来一声叫喊,仔细分辨后,认出来是个“饭”字。

不消说,这是狱卒来投食了。易准肚里正饿,更加好奇这深井之中,该如何放饭。看到这囚室内干干净净,便是一个碗,一个桶都没有。不会是直接把饭从天上扔下来吧?

易准正想着,老伯早已摆好了架势,只见他大嘴朝天,脚下一阵晃动,天上掉下来七八根青菜,竟全都进了他口中。一转身,双手又接住了四个馒头。

老伯嚼了几口菜,咽进肚里,分了馒头塞给易准,沿着墙掬了一捧水,漱了口。

易准是瞠目结舌。

老伯笑道:“无他,唯手熟尔。”

那青菜掉下来,散布在囚室各处,囚室底部很是宽大,要在青菜落地前全都接住,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事儿。易准看的清楚,老伯他脚下的步法看似凌乱,实则乱中有序,快的看不清。比无根门的步法,还要高明许多。

易准道:“老伯,您究竟是什么人?”

老伯笑了笑,坐回地上,道:“老夫姓薛,单名一个一字。年轻时候到处跟人比武,确实有些名望。你直说,认不认识我?”

易准左思右想,江湖上何时有这么一位人物?

老伯又道:“后来啊,老夫神功初成,开宗立派,也不知怎么,薛一门被人传成了血衣门。我也变成了血衣老祖。”

易准惊道:“原来是您啊……”

老伯笑了笑,道:“你呢?能关进这里来的,绝不是无名之辈。”

易准咽下一口馒头,道:“您在下面多久了?十八年?我叫易准,沈言是我师兄。”

薛一愣了一下,道:“哈哈哈哈,真是冤家路窄啊,你想为谢道争报仇吗?要不跟我过两手?”

易准摇了摇头,道:“我看您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想来,当年那事儿也有误会。再说了,我也打不过您不是?”

说到这儿,易准忽然又想起了聂隐,以前他也是谁都打不过,可他身边有他妻子,天下第一的名剑,聂隐。

易准心痛的感觉一下子烧了起来。他痛苦地捂住胸口,跪倒在地,满头是汗。

薛一在这儿坐了十八年牢,好不容易有人来陪他,当然不会让易准死了。只见他翻了个身,一手搭住易准手腕,传入一丝真气,仔细感受着他的脉搏。

薛一皱着眉头道:“奇也怪哉!你这混身惊人内力,心脏怎的破损了一处?还有人能伤的到你?”

易准在薛一内力的引导下,慢慢平静下来,道:“此事,说来话长……”

薛一笑道:“在天牢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说完,他又敲了敲墙,喊道:“老疯子,吃完了没?吃完来听故事了!”

隔壁老头道:“听着呢听着呢,快讲快讲!”

其实隔壁也是两个人,那人是年前关进来的,长发长须,身材魁梧,自带一股王霸之气。

易准见到肯定能认出来,他就是刚安,穆纳人的大族长。

只不过刚安的境况不太好,他接不到饭菜,所以精神萎靡不振,汉语又说的不好,所以隔壁那老头也不爱理他。

他这时只抢到了一个馒头,正想边听易准讲故事边吃,没想到那老头回头看了他一眼,并且喊道:“嗯?竟然让你捡到一个馒头!拿来拿来!”

易准也听见了,问到:“前辈,您那边也是两个人?”

刚安自知是瞒不住了,于是喊道:“易准,你还记得我吗?”

易准一听这个声音就认出来了,惊呼:“老天!你居然被关在这里!”

薛一道:“你认得他?”

易准道:“哈哈哈,真是无巧不成书,二位前辈,且听我慢慢道来……”

……

隔壁老头叫道:“原来你是穆纳人的族长!为何瞒了我们这么久!”

刚安死守着自己的馒头,道:“你也没问过啊。”

隔壁老头又道:“哟,长本事了,还敢顶嘴了!你们这些穆纳人,就想没事找事!快松手!馒头给我!你才不配吃我们大梁的粮食!”

刚安道:“就不给!老疯子,你不过是阶下之囚,还说什么我们大梁!”

那边儿在打,这边儿也没闲着。

薛一道:“易准啊,你小子都是自作自受,你就是把自己活活玩儿死的!”

易准默不作声。

薛一道:“难道不是?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何要离开周老夫子,要下山闯荡?为何要掺和武林大会?为何要科举,为何要当武林盟主?又是为何,要娶聂隐?你自己好好想想,难道不是为了一个玩字?”

易准仍旧默不作声。

薛一又道:“老夫打遍天下,阅尽天下武功,其实不过也是一个玩字。到老才想明白,玩这一辈子,要是没能玩出个意义,那真算是白活了。所以最后老夫做了一件大事!”

易准奇道:“什么事?”

薛一道:“我杀了皇上。”

易准闻言,又沉默了下来。薛一杀的,自然是先帝了。

薛一又道:“本以为杀了他,大梁就能换一副气象。谁知……”

薛一盯着易准,仔细打量了一番,道:“谁知竟是一窝不如一窝,一代不如一代!”

隔壁老头喊道:“老傻子,我早跟你说过,皇帝是杀不死的。就算过了一万年,皇帝也一直都在,只不过可能换了一身衣服。易准我问你,你可曾想象过一个,没有皇帝的世界?”

易准问道:“没有皇帝?”

隔壁老头道:“没错!那个世界没有皇帝,人人平等。人人丰衣足食。人人绝不会为生活所迫而卑躬屈膝,人人皆自由,想出海就出海,想上天就能上天。”

易准笑道:“真有这样的世界?”

隔壁老头道:“当然有!”

易准道:“在哪?”

隔壁老头一笑,道:“我之前问你,世上有极乎?你说,应该是有的。不错,我也认为是有的。万物各有极,人眼看不到。可加一个限字,人就能看到了。”

“一碗能装多少,一杆能打多高,吾不知高有多高,量有多少,能想像,却看不到。此为极也,极者,无限也。用碗一装,用杆一量,便看到了,此为限也。”

“老夫总觉得,人事也可一般考量。这世道好能有多好,坏能有多坏,便是世道的两极。人眼看不到,只能想象。但要是把现世当成一个碗,去量一量,就很明显能感觉到,限与极的差距。世道不好,人眼可见,故而要换个大碗,换个好一点的世道。历史不就是这么发展的吗?人总会无限趋近于那个极。”

“易准,你聪明,你自己想想看,老夫说的那个世界,在哪里?”

易准心道,此人言论旷古烁金,说它荒唐,却有几分道理,但是细细一想,又难免让人惊恐不安。

易准道:“前辈,您是什么人?可否告知姓名?”

隔壁老头道:“我姓欧阳,以前不过是个教书的。”

易准一想,教书?教士人用你这极限法?难怪你会被关进这天牢。

易准道:“欧阳先生,您说的那个世道,确实很诱人,只是太空泛了些。晚辈才疏学浅,实在不知道如何才能达到。”

欧阳道:“哈哈,无妨,老夫也不知道。易准啊,老夫跟你聊的投缘,可以教你一个游戏,好在这天牢里打发打发时光。”

易准笑道:“什么游戏?”

欧阳道:“你且用极限法想像一下,人世间如果所有人都是好人,会怎么样?如果所有人都是坏人,又会怎么样?究竟是好人多的好,还是坏人多的好?两种人间如果起了冲突,最后又会怎么解决?这个游戏啊,老夫玩了半辈子,也没玩出个结局。”

易准笑道:“这有何难。”

易准重伤初愈,又说了一天话,已经累了,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薛一道:“老疯子,你可别把易准变成像你一样的疯子。我还指望他伤好后,能陪我解闷呢。”

欧阳道:“老傻子,别做梦了。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个天才少年,老夫当然要把满脑子的东西,统统教会给他!”

薛一道:“你教?难道我就不会教?”

……

不知不觉,易准已经入狱有一年了。

聂隐被安葬在马家坡,离沈言的墓葬不远。

归见心想着,既然易准将马家坡选为了沈言下葬之地,风水应该不错。

醉仙楼两位掌柜受了不小的惊吓,草草将醉仙楼诺大的产业贱卖了,各自返乡隐居。

虽说是贱卖,小碗拿着易准留下的钱财,又借了许多外债,才把醉仙楼盘了下来。

谢道争犹自呼呼大睡。

祁鸾和吴两,二人索性就留在了醉仙楼,做些零散差事,对小碗也改了称呼,整日老板娘长,老板娘短。

最忙也是最难的,其实还是归见。

她也借了不少银子,可不知能送到哪里。

天牢在皇城之中,由御林军层层把守,她就算拿了银子,又岂会像县衙牢房一般,给牢头塞点儿钱,就能进去探望呢?

她倒是认识一位三品大臣,或许能带自己进天牢去——孟允吉。

可是,孟大人岂会瞧得上自己兜里这一点点银两?

虽然那晚在梅园里,孟大人对自己亲切友善,摆明是喜欢自己的,可天牢是什么所在?就凭这点儿喜欢,能帮自己进天牢吗?

归见仔细沐浴了一番,换了一身香艳衣裳,涂了妆,坐上了去孟大人府邸的马车,为了不让脸上的妆容花掉,一路上,只敢把泪水流进心里。

如果这样还不行,恐怕只能去找曹飞,找杨恭圣。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见到公子。

公子吩咐过,要我取剑给他。

公子神功盖世,若有剑在手,怎会沦为阶下囚?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

这一年,易准一共做了两百一十三个梦。每次醒来,不是满背的冷汗,就是笑得停不下来。总之神情都不大正常。

自从他开始用极限法思考社会以后,就变得不太正常。

每一次的梦境,都是一次冗长的思想实验。

在梦里,他看到了一个拥有一切的人,而其余的人都身无分文。那人拥有着世界上所有的土地,水源,矿藏,便是人人不得不呼吸的空气,都是那个人的。其他人想要活命,只能跪在地上,舔他脚底板。

在梦里,他看到一群不停爬向山顶的人。所有人都在爬山,却没人告诉他,山顶上有什么,为什么要上山。人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吃着一模一样的食物,迈着一模一样的脚步,过着一模一样的生活。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个人不想爬山了,在衣服上别了一朵花,把手里的食物分给了别人。

在梦里,他看见一群永生不死的人,在世上活了不知多少万年,他们没有子孙,因为根本不会死,所以也不需要子孙,他们的世界,只有他们。

在梦里,他看见一群寿命只有数年的人,他们拼命活着,拼命生孩子,拼命延续着传承,那是一个热闹的世界,也是一个疲劳的世界。

有的地方,人人都会武功,跑得飞快,力大无穷;有的地方,人人都平平无奇,脚不能跑,手不能提。有的地方,物产富饶,人人走过野地,便能捡来大把食物;有的地方,贫瘠不堪,再怎么辛苦劳作,也只能勉强糊口而已。

会武功就一定好?不会武功就一定不好?富饶就一定是好?贫瘠就一定不好?

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从许许多多的梦境中走过,看见了许许多多不一样的世界。究竟哪里,才是最好的世界?

易准在一定意义上,确实疯了。他的道德观,价值观,正在崩溃,又不断地重组。

直到一年之后,他才好转过来。

他敲了敲墙,喊道:“欧阳先生,什么是一,什么是全?”

欧阳回道:“一就是全,全就是一。”

易准哈哈大笑,道:“这一年,你可害苦我了!”

欧阳道:“怎么,我教你的游戏不好玩?”

易准道:“好玩,好玩,好玩得要命!”

薛一道:“小疯子?你又在说什么胡话?快来陪老夫过几招,许多天不曾活动,骨头都痒了!”

易准道:“薛老,您别老缠着我,我正跟人家聊的好好的,您要是想练武,您自个儿练,我坐这儿给您鼓掌,成不成?”

薛一气得是吹胡子瞪眼,却也没办法。

欧阳笑道:“哈哈哈,你小子还真对我脾气。”

易准道:“欧阳先生,您前不久说的那个函数,再跟我说道说道?”

欧阳笑道:“函数啊,对你来说,可能确实不好理解。我换一种讲法,你且听听看。有句话叫冥冥中自有定数,你信不信?”

易准道:“不信。这世上事,千变万化,哪有什么定数。”

欧阳道:“呵呵,我们不妨来设想一下,倘若时间静止,这世上正在发生的一切事情,全都暂停不动,你却能行动如常,那么你能否数的清,这世上有多少妇女正给小儿喂乳,多少黄牛正在耕地,天上有多少星星,其中又有哪几颗光亮相仿?”

易准想了想,道:“花些时间,费些功夫,都能数清。”

欧阳笑道:“你当然能数清,给你足够多的时间,便是世界上有多少苍蝇,世界上有多少只苍蝇眼睛,你都能数的清清楚楚。”

易准笑了笑,道:“没错。”

欧阳道:“这不是定数?”

易准愣住。

欧阳又道:“世上每一秒,都在发生着不同的事,所有的事物,各有其数。只是下一秒,这个数便会变掉。所以人们觉得世上没有什么定数。其实啊,是人们对时间的感受,跟我不太一样罢了。”

“所谓函数,便是跟着某个数,按照一定的条件,去找到另外一个对应的数。我把某个数,叫做本初,对应的数,叫做终末,一定的条件,叫做函。”

“我们跟着一个终末,必定能找到一个本初。但是一个本初,却可以产生许许多多的终末。”

“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你们练武之人,一拳打在对方身上,对方身上疼了,可以按照痛处还原你的那一拳,可是他并不能只看你的拳头,就知道你要打在哪里。如果他想提前判断你拳头的落点,还需要观察你的脚步,腰的扭动,肩膀,肘关节,腕关节,等等诸多条件。”

“当然了,还有内力这种东西,我不会内力,也说不明白,不过我很好奇,内力究竟是什么?它是怎么发出来的?易准,你有空的话,也可以跟我讲讲。”

易准道:“您对武功也有兴趣?”

欧阳道:“怎么没有,你们家那个老傻子,教了我十几年,我也只会在这井里接接青菜,至于内力什么的,我丝毫没有感觉到。”

易准道:“嗯……内力,其实就是一种震颤吧。怎么形容呢……前辈,您见过最汹涌的浪潮,把那再加快几十倍几百倍,快到眼睛看不到,试想这种震颤在体内游走,不断散发着温热或是寒冷,可以汇聚一处,也可以散布全身。待用时,既可以补强血肉之力,也可以放出体外,隔空伤人。当然了,这种真气外放很少人能做到就是了。”

欧阳道:“听起来,真气就是内力的外放?”

易准道:“可以这么说。”

欧阳道:“所以,真气,并不是一种气?”

易准道:“当然不是。”

薛一听着,不禁插嘴道:“小子别胡说,就是气。内力待用时,需大口吞气,于丹田轮转数周,将之变为本身真气,难道不对?一吸一呼,三吸一呼,六吸一呼,这些吐纳功夫,你师父不曾教你?我饱吸三口气时,只吐一口,差的两口气难道不是被我用掉,变作真气?”

易准道:“不对不对,吸进来的气,是被我们的身体消耗掉了,说它化作真气有些牵强。薛老,我本门内功您要不要学学看?”

薛一道:“你肯教?”

易准道:“有何不肯?”

薛一道:“哈哈哈,你们接着聊,回头咱们再说内功的事儿。”

欧阳道:“我说半天了,易准你接着说,吸进来的气,被消耗掉,是因为你们练的内力,需要用气?”

易准道:“当然,您想啊,平常人做事情用力一些,也难免喘上几口气,因为他们用了力,身体需要的气就多。若是不用力,喘的气就少。我们练内功也是一样的道理。这一点上,内力跟脚力臂力这些,没什么差别。”

欧阳道:“哦!我明白了!内力是源自于体内的一种震颤,外放出来,就是真气。倒不如说,内力,其实是一种波动!究竟是什么波呢?正弦波?”

易准道:“嗯,您说的没错,可以说是一种波动。但什么是正弦波?”

欧阳道:“这解释起来需要说的就多了,先要给你讲一讲三角函数。易准,你数术还是太平庸,好好学着。”

易准道:“前辈,我的数术算是好的了,您看薛老什么德行,您夸我几句怎样?”

欧阳笑道:“我是有一说一,你数术哪里好?你知道四则运算是什么吗?”

易准笑道:“加减乘除,这有何难。”

欧阳又道:“那六则呢?八则呢?”

易准一愣,道:“还有六则?”

欧阳道:“我慢慢讲,你慢慢听,反正呐,我们有的是时间。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头顶又传来一声“饭”字。

易准闻声而动,薛一也当仁不让,三下五除二,掉下来的青菜馒头,被二人塞了满嘴。

一时间,牢内只闻咀嚼声。

薛一吃完,感慨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放饭的时间越来越准时了,几乎每天都有,菜也多了,偶尔还能接到一个鸡腿,真是奇也怪哉。”

易准道:“看来,是有人不想我挨饿啊。会是谁呢?胡四海?卓不凡?不不不,卓不凡应该已经回昆仑了,难道是何念襄来了?不会是小碗或是归见吧?她们要打通天牢守卫的关系,可得花不少钱吧?唉,这么看来,我还是有不少朋友的。”

薛一道:“自言自语什么呢,谁在外头没几个朋友,谁不是一开始好吃好喝,等过几年,你再看看,还有人替你打点狱卒没有。”

易准嘴巴一闭,不再言语。

第二天,投下来的饭菜又丰盛了一些。

连续十年,天天都有好饭。

……

归见终于敲开了孟允吉的后门。

她哪里敢走前门。

门房一见归见的模样,还以为是他家老爷召来的歌姬,可今天府上也没请客摆宴啊?门房不敢多想,连忙把她引进了内房,问清楚了姓名,找孟允吉禀报去了。

归见也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

孟允吉听见归见的名字,也想起了易准,连忙来见。

得知归见竟然想去天牢探望,又看她打扮成这幅模样,将她痛骂一番,道:“你好好一个女子,干嘛如此这般作践自己?你想去天牢,其心可嘉,我又何曾不想救易准出来?打扮成这副模样,想做什么?你把本官当成什么人了!送客送客!”

归见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连连叩头,脑门上磕得直冒血。

孟允吉摆了摆手,道:“罢了,你先回去,我再派人找你。你家住哪里?”

归见道:“三三胡同东十八号。”

孟允吉点了点头,道:“你快些回去,否则一会儿我夫人回来,怕是不好解释。”

归见这才起身,道:“多谢孟大人。”

半个月后,归见终于等来了孟允吉派来的人。那人带着归见,找到了御林军天牢卫的一个守将。那守将姓郭,单名一个聪字。本来此人品行端正,知道天牢里的狱卒常常虐待囚犯,若是有囚犯家人找到自己,肯花些银两,他也愿意帮忙,把银钱散给狱卒,好叫囚犯吃上好饭,至于自己则是分文不取。要是没有家人管的,轮到他值守天牢,他也会多送些吃食进去。

本来是个好人,娶妻多年,却不曾生下一个儿女。时间一长,他也动了纳妾的念头。军中没有几个女人,若是有,也是雇来洗洗涮涮的老婆子,正经人家的年轻女子,哪有来军营这种男人扎堆的地方的?

此时郭聪对归见,真叫个一见钟情,那是茶不思饭不想,若不是当兵的身体结实,差点儿就生出病来。从此他不仅答应帮她照顾易准,更主动拿出银钱,替她还了债不说,还要多送给她一些,帮她补贴家用。

至于把归见带进天牢这种事情,他也不敢。

归见灰头土脸地回到三三胡同,又哭了很多天。

醉仙楼现在是小碗的产业,小碗也怪归见为何没能早点取来易准的剑,虽然嘴上不说,却也常常冷眼看她。所以若非急事,归见不会去醉仙楼。

归见爹谋到了一份差事,长年在主人家里做工,不常回来。

三三胡同这一户小院子,一栋小房子,便只有归见自己住着。

虽然每个月爹爹都会带钱回来,但是那点儿工钱,怎么够给牢头们送礼的?

日子一久,归见欠郭聪的账是越来越多。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归见既不想卖身当个下贱丫头,也不想嫁给郭聪作妾。

一日,郭聪前来三三胡同找归见,归见自然不敢不迎。恭恭敬敬地请进家来,烧了三道小菜,端了一壶清酒,陪吃陪笑。郭聪是常来的,倒也守得住礼,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他无意中瞥见了房内的琵琶,调笑道:“归见妹子还会弹琵琶?”

归见一看,房门竟然没关,羞红了脸,忙去关上了门,道:“粗通而已,不算会的。”

郭聪道:“你啊,就是太谦虚。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你说粗通,肯定是精通。不然买来摆在房里做什么?”

归见道:“郭将军,您若是不嫌弃,归见就给您唱上一曲,只是莫要调笑归见。”

郭聪道:“你肯唱给我听?”

归见点了点头,回房取了琵琶。

她唱的歌,是郭聪从来不曾听过的。是她从易准那里学来的,是易准跟着沈言经常哼唱的。没有才子佳人,充满了江湖味。

郭聪喝着酒,听着歌,又动起了心思。

既然你不肯嫁我,又没钱打点狱卒,我且哄你做个歌女,教你先坏了名声,如此若还不肯嫁我,我看谁还会娶你。你不是还有个老爹,等时机一到,便找你老爹说明,看你老爹还会不会拒绝这桩婚事。

一曲唱罢,郭聪连连贺好,道:“妹子才艺惊人,何不凭此卖些银钱?你家里穷困,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放心好了,只是唱曲而已,哥哥一直陪在你身边,保管没人敢动什么手脚。”

归见一听,不禁气恼,又不敢赶郭聪走,只好皱起眉头,说道:“我不愿意。”

郭聪也笑了笑,说道:“无妨,我也就是说说,别生气。”

又过了月余,归见终是花光了钱,家里又没有多余进项。郭聪又将天牢里,狱卒虐待囚犯的事情给归见讲了许多。归见只是哭,心里挂念着易准。

如果她能多去醉仙楼走动走动就好了。她哪里需要唱什么曲。小碗难道就没想过,要让易准过地好,得往天牢里送钱吗?小碗的手艺,说起来做饭比易准差一点儿,做工比易准强许多。这一来二去,她醉仙楼的生意也不算惨淡。买醉仙楼的债,是找小五借的,不急着还,又没有利息,挣来的钱都投进了生意里,各种名贵瓜果,各种牛羊猪肉,都毫不吝啬,净捡着新鲜的买。一开始食客们以为醉仙楼易主,那味道会不会变了,可吃了几次后发现,味道虽然变了,却绝对不难吃,有些菜色反而更诱人了。

小碗又是个欢脱的主儿,老是笑着,跟谁都能聊几句,人见人爱。

于是醉仙楼啊,又红火了起来。这样过个几年,小碗怕是要变成京城最有钱的女人了。

所以即便是要唱曲挣钱,在醉仙楼,不比在三三胡同强?

可惜归见不知道这些,她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太深了。

从易准驾车,从她面前路过,递给她一个包子开始,她就已经陷进去了。

世上最厉害的陷阱,也不过如此吧。

又过了几天,归见抱着琵琶,换了身清丽衣衫,站在巷口。有陌生公子经过,她鼓起勇气,抬头微笑起来。虽然那笑很尴尬,眼角有些湿滑,脸有些抖动,有些像是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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