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南河水平静的淌着,成都整日整日的下雨,使人闷热烦躁,人群涌动,川流不息,这让只爱农村的缤纷感到无比的闷燥,不落本来就弱,在这里呆了几日之后看起来更弱了,气息微弱,目光懒散无神。为了生存缤纷到处找工作,西门建材城的售货员,城郊的养鸡厂,饭店的服务员,无论什么工作,只要可以让带着不落上班,管吃管住都行,可是却没有一家愿意收留她。她也一度想放弃。回到农村,起码不会饿肚子。
缤纷背着不落游荡在成都的西门北门东门南门,有很多时候,她感觉自己还不如水上的浮萍,浮萍尚且可以借助水力苟活,而自己除了这空气,便没有可以凭借的东西来活了,那大街上的水都要5毛钱一碗,但是她自己是没有这5毛钱的收入来源的。有的龙抄手铺子知道她的情况的,也会煮一碗龙抄手送给她吃,顺便盛一点稀稀的小米粥给小娃娃.不落的哭声越来越微弱,这也是很多好心商铺老板不敢收留她的原因之一,怕有个闪失,自己也承担不起。有些老板实在看不过去的,还会拿点现金给她,让她买点奶粉给娃儿,热心的人多会劝她去红十字会救助站之类的地方,开始的时候她是拒绝的,她觉得如果真的去了这些地方,就说明自己真的是无处可去的被所有人抛弃了,这世上再无亲人可寻,再无朋友可依,才会去接受社会的救助。另一边,弱小笨拙的她带着更弱小可怜的不落,就算是心有不甘又能如何存活呢?她背着不落,站在东大桥上,面对着府南河水,那河水看似平静却是暗流涌动,像背后杀人的刀,你看不见它,却被它的危险逼迫着,一阵热风从水井坊方向吹来,缤纷不自觉抬起双臂,脸颊的泪水被风吹的冰凉,刹时,心中跳出一丝惬意,活着还是好的嘛,至少少背上有个宝宝是自己的,她还要被别的生命依附。突然她被拖倒在地,迷糊间,她看到了艾洛的脸,对着她说着话,但是她什么都听不到,艾洛,你终于回来了,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慢慢地,她垂下脑袋,昏昏睡去。
她这一觉睡到昏天暗地,天荒地老的感觉。
“艾洛!”缤纷恢复意识想起了昏倒前艾洛回来了。
“缤纷,你醒了。”
“程西?”缤纷着急的四处张望。
“别急,不落在这儿。”程西转身抱着不落给缤纷看。“你看,他睡的多安详,我带他去过医院了,说是除了心脏一切都好,就是营养不良,太过于瘦弱了,没事,增加营养就好了。”
缤纷接过不落,眼泪啪啪滴下来,继而抽泣,程西伸手揽着缤纷,抚摸着她的头。缤纷瞬间大哭起来。这么多的恐惧这么多的无助绝望这么多的委曲要流多久才流的完。
“缤纷,跟我去云南吧。”
“程西,你咋个知道我在这里?”
“我找了你好多天,还好认识你的人多,我要是晚来一步,你是不是就跳下去了?”
“怎么会,那一刻我是鼓足了生活的勇气的。”
“那你张开手”
“嘿嘿,我没事啊,现在不是好好的?”
“缤纷,跟我去云南吧。”
缤纷摸摸不落的小脸,看着红润多了
“不敢”
“缤纷,我知道我不会像艾洛一样的存在,但至少,我可以照顾你们,我从没见过这么柔弱的女子,我就是想照顾你,忍不住的。你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你让人感觉就像是空气一样,淡淡的透明着,不忍生任何邪念,不会做任何伤害。我在你这里有一种无以名状的踏实感。现在的你,我只想保护,也希望你能接受,起码让孩子平安长大。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缤纷无语。
“如果你不想去云南,我送你回南山,你就好好在你的家里照顾好不落,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这样总行吧?”
缤纷无语。
“或者你去云南我能更好的照顾你们,在城里面,不落有什么不舒服,还可以马上去医院,总比这里好吧?”程西开始焦躁起来。
缤纷无语。
“无论怎样,你说话嘛。”程西拍案而起,不落哇哇大哭。缤纷惊恐的抖动一下,往后缩了缩身子,紧紧的抱着大哭的不落,依然不语。不落哭声不止,渐渐脸色发紫,程西上前接过不落,抱过去给他冲了奶粉才安抚下来。
“你怎么想的,就说出来,不要放在心里,你放在心里谁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希望你有委曲说出来,有不爽说出来,其实沉默也是一把刀,你知道吗?沉默是一种冷暴力。”
缤纷落泪“我带着不落回南山吧。我愿意接受你的帮助,不过你放心,钱,我会还你的。所以还请你少借给我一点,这样我还起来容易些。”
程西眼色有些暗然。他开始心疼起这个姑娘,她是这样的无所求,但又是那样倔强,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她,她不同于以往相识的其他女孩,不管是金钱还是什么,总有一个突破口的。可是缤纷就像是水,让人很是无力啊,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我送你们回去”
“嗯”缤纷轻轻点头。
公交车摇摇晃晃停在了南山村头。程西背上背包,先跳下车,回身扶着缤纷下来。缤纷才离开几天,竟觉得像是阔别许久一样,内心慌张起来,他用力抱紧了不落,程西笑着不语拍拍缤纷的肩头,他们相视一笑,跨步走向南山。川地特别潮湿,几日不在,院子里满是青苔,
程西打扫房前屋后,整修篱笆院的角角落落。缤纷哄睡了不落,走进了书房,那是个简陋又不简单的地方。说是书房,其实不过是有一个陈旧的架子上摆放一些旧书,大多残缺。
“上次迷糊,竟然没有发现你有这么多书。当时只看到了你以前的信,那些信就放在触手可以拿到的地方,说明你经常拿出来翻看。以后我会多给你写信,只要你喜欢。”缤纷背靠着书架,程西走过来,手指压在缤纷的头发上。缤纷愣了一下,错开身抽了一本古筝谱。
“我给你弹一首曲子吧”
“啊?!你还会弹琴?”程西惊诧之余,满心期待和欢喜。
缤纷从书架内侧的角落里抬出一架古筝,放好脚架,试好弦音,用胶布缠上玳瑁,坐下。其实她只是会一点点最基础的
弹奏,简单的曲谱。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
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
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琴弦落下,缤纷已经泪流满面,程西也站在窗前,面向夜空和山谷一动不动。
“你很爱他对吗?”
“嗯。”
“有多爱?”
“可以命换之”
“他呢?爱你吗?”
“他的命已经给我了”
程西低下头心想:如果有个姑娘也这样爱我,我也会以命换之。爱情之外,一切都是惘然。
缤纷感觉到程西的落寞“你这么优秀,这么好,也会拥有最好的爱情,也会有姑娘与你以命交之的。”
程西惨然一笑:“她不会的。”
缤纷愕然浅笑:“她会的”。
“那我去院子里的帐篷睡,你去陪不落吧”程西掩门。
缤纷追上去挡住门,迅速把帐篷拖入房内“你就睡客厅好了,起码隔了湿气。这里地面潮湿,睡久了会生病”
“流言如刀剑。”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人只要对自己无愧,便是真的无愧”
夜空宁静,显得虫鸣扎耳。
清晨,不落的哭声打破宁静,唤醒太阳。程西烧水给不落冲奶粉,那样的小不点儿,柔柔软软的,抱在手里会让人心生出无限怜爱,程西突然想,这个小宝宝是自己的就好了。甚至他已经觉得怀里的小宝宝就是自己的。这种自然天成的感觉,让他惊心。就像从一开始,不落就是自己的,他和缤纷的相处就是这样的,再没有其他方式。
“程西,等一下我们去赶集吧”
“赶集买点生活用品也是应该的。“
“不是,我想买点菜籽做种子,种了菜去卖菜换钱。我还考虑过几天把我家的田地打出来,种上水稻。生活得有指望和依靠,一直是给你添麻烦总是不行的。”
“现在不落太小了,明年再种行不?我愿意支撑你们一切的费用。”
“我先做了看吧,能做多少算多少。”
“缤纷,你不用这么自苦。”
“没有,我不觉得苦”
“缤纷,我愿意给你一筐的苹果,那是我的全部。”
“程西,对不起,我只喜欢樱桃,小也不怕,少也不怕,一个就够。”
“缤纷,你这样会吃亏。”
“我也没想过占便宜。”
“缤纷,你得学着为自己争取。”
“好,我知道了”
缤纷一直不喜欢别人来教给她世事的炎凉。那是别人的世事,与她有什么关系。她会活着,只为身边人。也许她不能让所有人喜欢她,事实上,她也不太喜欢这样的自己,对她而言,活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