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日，根据电视台的串休安排，通讯科由林灵和刘技师值班。其它科室的人也大都无事可做，在食堂吃过午饭之后，有三个其它部门的同事凑到林灵的办公室里打扑克牌。播放室和通讯科属于电视台的重点值班部门，经常吃住在台里的包副台长有时会突击检查。林灵不敢造次，给大家倒上茶水，然后在一旁观看。大家一边玩牌一边闲聊。
记者站的小马取笑林灵，说：“这台里重点培养的人就是不一样哈，能够时时刻刻地严格要求自己。”“咱们正好四个人，老林要是玩儿，谁下去呀？”刘技师说。爱闹的小马话锋转向刘技师，说：“副科长的任命还没下来呢，你就开始掩护领导了，你这拍马屁的水平比你的电子技术还高呀。”“高你个头！”刘技师做势拍了一下小马的后腰，“要说拍马屁，也得拍你的才对头，马……同志。”
刘技师的话引得众人哄笑，综艺科的李秀玲笑得最开心。小马横了李秀玲一眼，说：“有那么逗吗？笑得像个白痴，不，像个花痴似的。”“说谁花痴呢！”李秀玲抬腿踢了小马一脚，又笑了一会儿，说，“说正经的，听说你们记者站也正要提拔一名青年副站长，你有没有戏呀？”“不知道。”小马耸了耸肩说。人事科的小杜说：“论业务水平，小马应该没问题。”“他的问题大了。”刘技师说，“你们想，哪个领导会喜欢爱踢又爱咬的家伙，当官得有官相，知道吗？你看咱们老林多稳得住呀。”“又扯上我了。”林灵说，“那都是在酒桌上，领导随口一说，别当真。”“不，这回不一样。”小马说，“前天直播任务一完成，你这个事就传开了，你就等着领导找你谈话吧。”“如果是真的，老林可要请客哦。”李秀玲说。林灵点头说，一言为定。
小马说：“还有一个重磅消息，你们知道吗？”“别卖关子，赶紧说。”李秀玲催促小马。小马压低声音，说：“不久的将来，电视台内部机构要全面调整，原有的科室合并为四部一中心。”李秀玲面露惊讶，忙说：“这绝对够重磅，你能说的再具体一点吗？”
“具体方案还没出来，我到哪儿知道去。”
“前两天，我听光明也提过一嘴。”林灵接过话头，挥了挥手，说，“管他呢，都是领导定的事，咱们当兵的只管干活就是了。”小马说：“那可不一样，很快你就是正儿八经的领导了。”“你又来了！”林灵无何奈何地指了一下小马。大家继续热衷于发布各种小道消息。李秀玲说：“有件事你们听说了吗？市委宣传部要拍一部反映我市改革开放十年以来临石的商业大发展的纪录片，但制作的任务没给咱们台，据说要请省台来做，老台长和包台长都挺上火。”“跟咱们没啥关系，能少干点活更好。”刘技师应和了一句。
大家显然对这个消息不太感兴趣，没人再接话。值班电话突然响起，林灵接起电话：“你好！通迅科。”电话是播放室打来的。林灵放下电话，对刘技师说：“备用播放器出了点毛病，我去看看，解决不了我再叫你。”“好，辛苦你了。”刘技师用力甩着扑克牌，然后“哼”了一声，说：“准是值班的又偷着***儿了，那些破带子最毁机子了，尤其毁磁鼓。”“他们胆子够大的，就不怕一不小心给播出去呀。”李秀玲撇着嘴说。
林灵拎着工具包离开办公室，直奔播放室。根据规定，电视播放时段，必须保证播放室的主播放器和备用播放器二十四小时正常。林灵了解设备使用情况，估计是备用播放器绞带了，这种小故障，他自己就可以解决。果然如刘技师所说，值班员王东偷偷观看从外面带进来的色情录像带，录像带绞在播放器里面无法取出。
林灵一边用工具往外取录像带，一边对王东说：“我说过好几次了，以后最好别再用这个专业的设备播烂带子了，你从外面拿一台放像机来随便看，也不用提心吊胆的。”“我也没提心吊胆呀，不是有你和大刘在么，这个机子图像更清晰。”王东跟林灵和刘技师很熟悉，知道今天是他们值班，所以才敢如此放肆。
王东的话音刚落，包台长突然出现。王东慌忙站起来，说：“台长没休息呀。”包台长没理会王东，直接问林灵：“小林，机子又出什么毛病了？”“卡带了，老毛病。”背对着包台长的林灵刚刚取出卡住的录像带，他迅速拿起一本备播带插进去。很快，监视器上出现了备播的文艺节目。在一旁吓白了脸的王东偷偷地舒了一口气。包局长看了一眼监视器，对着林灵的背影说：“完活之后，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吧。”
包台长离开之后。王东拍了拍林灵的肩膀，说：“刚才吓死我啦！幸好你帮我挡过去了，谢谢啦！回头，我请你喝酒！”“小题大做了，咱们喝酒还用找理由么，是吧。”林灵修好了播放器，收拾起工具，“记住了，下次去拿我办公室的那部机子用，那个很少卡带。”
“好，我一会儿就去拿。”
“你还敢看？我算是服了！”林灵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播放室，去见包台长。
在副台长办公室里，包台长给林灵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回办公桌后边的真皮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林灵。第一次进台长办公室的林灵，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包台长说：“先喝点儿水。”
“不渴，一下午，手都没离开茶杯。”
“你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
“肯定是挨训吧，同事们都知道，只要台长找，不是挨训就是挨骂。”
“是吗？原来大家背地里都是这么看我的。”包台长有些惊讶，露出一丝微笑，“可你对自己应该有信心呀，你认真值班，为了不影响同事打牌，主动替同事去抢修设备，这应该表扬才对呀。”这话不像是夸人，林灵听不出台长的真正意思，未敢贸然接话。包台长接着说：“我认为，每个人的分工不同，该是谁的工作就该谁去做，检修工作你应该安排大刘去。”“台长，你听我解释。”林灵忙说，“我跟大刘没有上下级关系，我没有权利安排他去检修。”“那你就有权利安排自己去了吗？你是行政性值班，对吗？”包台长提高了声音说。
林灵低下头未再辩解。包台长喝了两口茶水，说：“台里很快就要进行部门大调整，按计划将新闻科、记者站合并成立新闻部，对外称新闻中心。你是新闻专业的科班生，你想进新闻部吗？”
“当然想，我的理想就是做一个新闻记者。”
“这我知道，但是有一个问题。”包台长清了清嗓子说，“你从未在新闻部门工作过，如果到新闻部，你算新人，只能从头做起，而你在通讯科的工作很突出，关于副科长人选宋科长多次推荐过你，一个是到新闻部当一名普通的记者，一个是当通讯科副科长，你选择哪个？”林灵略作思考之后，坚定地说：“我更愿意去新闻部当记者。”“为了理想，宁可不当官，好样的。”包台长露出赏识的目光，“你先回去吧，如果他们还在玩，告诉他们别玩了，就说是我下的令。”“知道了。”林灵起身说，“以后，他们再玩，我会提醒他们，尽量不让他们玩。”
“还尽量不让他们玩，他们就那么难管吗？噢，算了吧，你肯定又有你的那一套理由。”
“台长能理解我的苦衷就行了。”林灵边往外走边说。包台长对着他的背影说：“你帮小王掩盖错误，台长也得理解吗？”“不好意思！台长。”林灵快步走出台长办公室，逃也似的。
林灵回到办公室，同事们已经散去。刚才，包台长来通讯科撞见大家在玩牌，他并没说什么，只问了林灵在哪里，然后就走了。虽然台长没有批评，大家也不敢再接着玩了，纷纷散去。林灵心想，多亏刚才没参预打牌，不然肯定影响自己在台长心目中的印想。在工作上，林灵属于十分上进的人，他希望自己能得到同事们的喜欢，也希望得到领导的认可。
林灵在电视台经过两年多的努力工作和低调做人终于有了回报，次日，人事科科长在全台周一早会上公布了任命决定，正式提拔林灵为电视台通讯科副科长。会场上的同事们报以热烈的掌声，令林灵十分感动。对于年轻的他来说，这种被认可的感觉非常宝贵。
回到科里，同事们纷纷表示祝贺，并要求林灵请客。林灵答应等发了工资就请客。副科长的办公室在里间，自从原来的副科长调走后，已经空了一段时间了。林灵进到副科长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感觉良好。他兴奋得一时无法平静，他想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女朋友丁岚。他认为自己当官了就可以在丁岚的心目中增加份量。于是，他打电话到文工团约丁岚中午一起吃饭。丁岚爽快地同意了。
为了方便丁岚午饭后回单位上班，吃饭的地点选在了离文工团不远处的一家四川风味的饭店。走到饭店门口时，林灵发现板牙的幸福材料商店就在这家饭店的斜对面，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幸福商店那两扇大大的玻璃窗，里面好像人不少。
饭店里面干净整洁，菜的味道也不错，但吃饭的人不算多，可能是因为新开业不久。林灵选择了靠窗边的座位，边吃饭边把好消息告诉了丁岚。其实，林灵一见到丁岚就想马上告诉她，但觉得那样显得自己不够沉稳，所以一直忍到了吃饭时间。
丁岚听到这个消息，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她以水代酒，以敬酒的方式表示祝贺。不过，她并未因林灵当了官而提高了其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她对于这些事务不感兴趣。好在，她心里怎么想的，林灵并不知道。林灵又跟她讲起电视台近期要进行部门大调整。丁岚听了之后，说：“现在好多单位都在调整，改革，上午我们开会时领导吹风了，说我们文工团要跟矿业文工团合并了，合并以后改名叫做：临石市歌舞团。”
“哦？这可是不小的新闻呀，下午回单位以后，我告诉一下我们台新闻部的记者。”
“真敬业呀。”
“我们台现在越来越重视新闻报导了，不然不会成立新闻中心。”林灵仍然兴奋，他一直谈论着电视台的事情。丁岚对林灵的话题不感兴趣，却不忍心打断，她第一次见到林灵这么高兴的样子。
正在说话间，饭店里又进来六位年轻的客人。其中竟然包括一个多月前在邮局外面调戏雨静的那三个无业青年。那名外号老蛋的矮个子后来据警察介绍，他姓赵，年少好斗，心狠手黑。老蛋先发现了林灵，走过来看了看餐桌上的菜，说：“伙食不错呀，美酒加美人，带我一个呗。”“这回又是你哪个兄弟的媳妇呀？”那个绰号胡子的家伙也走过来。其他人有两名跟着围过来，那个叫大壮的和另外一个人共守在门口。
林灵看得出这些人不是来饭店吃饭的，而是专门冲自己来的，他放下酒杯，和和气气地说：“真是山不转水转呀，兄弟几个如果是来喝酒的，就给你们摆一桌，哥请客。”“要喝酒俺们自己有钱！出去聊几句吧，我有话跟你说。”胡子说。林灵冷静地说：“行，你们先出去，我先把账结了。”
胡子没说话，带头先走出饭店。丁岚紧张地说：“他们是什么人哪。”“几个小流氓，别害怕。”林灵起身说，“我去把账结了，出去之后，我先稳住他们，你赶紧回单位。”“你不能出去，你看他们的架势，分明是来打架的，我去前台打电话报警！”丁岚也跟着站起来。林灵说：“你报警怎么说呀？说有几个毛孩子叫我出去要跟我聊聊？”“那怎么办呀！”丁岚焦虑地看着林灵。
林灵从容地走到前台结了账，回来笑着对丁岚说：“想不到让几个小混混搅了咱们的雅兴，下次我给你补回来。”“咱们先不说这个，我现在真的很担心你！”丁岚坚定地说，“反正一会儿我不离开你，万一你吃亏了呢！”“有你这话就够了。”林灵欣慰地看着丁岚，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你就呆在饭店里，你先给肖严打个电话叫他马上过来，他离这儿近，很快就能到。记住，你千万别出去，万一我们动手打起来，你负责报个警就行了。”
说完，林灵走出饭店，慢慢地走向胡子。以胡子为首的那伙人分散开企图围住林灵。林灵立刻向后退了两步，以免背后受到偷袭。这个举动被胡子看在眼里，他立刻看出林灵打架很有经验。林灵说：“上次的事，咱们当时就算是两清了吧。”胡子抱起胳膊，说：“今天跟上次没关系，其实，我跟你也没什么仇，可你得罪了我大哥，所以你今天得受点皮肉之苦。”“我明白了。”林灵指着路对面的幸福商店说，“你的大哥正在那个屋里看着你们呢，是吧？”“你果然是个高人。”胡子惊讶中带有几分佩服，他说，“既然你知道有人在看着呢，我们就出手了，你要是配合，我们可以手下留点情。”
林灵笑了，说：“你们都是社会上混的，何时听说过东城九兄弟有俯首就擒的。”东城九兄弟在临石社会上的名气很大，那几个跟班的打手马上面露怯意。老蛋加大嗓门，说：“你说你是东城九兄弟？上次你还说你是七剑客儿呢，你蒙谁呀！”“你叫什么？”老蛋将信将疑。林灵早已过了好斗之年，他希望通过“盘道”的方式报出自己过去的名号以避免打架。他下巴上扬，故作傲慢地说：“他们都叫我灵子，我排行老五。大雄你们肯定知道吧？他是我们九兄弟的老大，”“你真的就是灵子老五？”老蛋面露些许惶然。
林灵稍稍松了口气，眼看一场打斗就要化解。他正要开口进一步化解事态，不料胡子然大声对老蛋说：“这你就怕了！他真是九兄弟更好！咱们要想混起来，就必须得掘几个大棍儿，今天正好是个难得的机会呀！”“胡哥说得对，反正就他一个人，弟兄们，干他！”老蛋立刻下定决心，一边说着一边从路边抓起一块石头，一马当先冲向林灵。见有人出头，其他打手也跟着胡乱地冲向林灵。林灵一边躲闪一边反击，刚一交手就摞倒了一个打手。接着那老蛋也被踹得摔出数米开外，手里的石头掉在了地上。一直站着未动的胡子伸手拉起老蛋，然后去捡那块石头。同时被六个人围攻，激起了林灵的斗志，他手脚并用，接连又打倒了两个人。接着，林灵擒住了最后一个扑上来的大壮，正要制住他，突然听到丁岚的大声尖叫：“小心后面！有刀！”
人与人之间近身打斗时最危险的莫过于刀剑之类的尖锐利器，在群殴混战当中极易造成人身伤亡。只见林灵闪电般扭转身躯，同时拽着被他擒住的大壮甩向从身后袭来的老蛋，砸得老蛋跌跌撞撞险些扑倒在地上。只见老蛋手里仍然紧握的匕首明晃晃地闪着白光，份外刺眼。林灵勃然大怒，骂道：“妈的！你背后偷袭，还想下死手，老子今天再破一次例，废了你这个败类！”说完，林灵踹开手中擒住的人，扑向老蛋。胡子见状从侧面冲上去解救老蛋。与此同时，另一个打手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冲向林灵，场面十分混乱。
常言道，好汉难敌四手，何况对手是六个人，其中还有一个人手里拿着锋利的匕首。林灵跟这群打手周旋着打作一团。又经过十来个回合的混战，那伙人当中有一个弯着腰捂着小腹痛苦地叫着，有两个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了。林灵乘机夺下了老蛋手里的匕首，并用膝盖将其顶倒在地。几乎同时，林灵被一块石头重重地击中了头部。他被打得眼前直冒金星，扑倒在地。
在这种一人对多人的格斗当中最忌讳的就是弱势一方受伤或者倒地，那将十分危险。砸中林灵头部的是胡子，他见林灵倒地，立即和大壮一同扑上去。丁岚见状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想拉住胡子，但是身单力薄的她根本拉不住一个身强体壮的青年。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肖严骑着自行车飞快地赶到了。只见肖严一边猛蹬自行车冲向胡子，一边大叫：“丁岚，你让开！退后！”
丁岚尖叫了一声，急忙往后跑。胡子发现有一辆自行车冲向自己，想躲，但为时已晚，他整个人被自行车撞出去五六米，摔倒在地上。大壮没明白怎么回事，刚转回身来，被肖严抡起的自行砸倒在地。这时，老蛋从地上爬起来，想捡块石头继续打，却听到有人喊：“警察来了！”他拔腿便跑。他的同伙们也都慌乱地爬起来，做鸟兽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