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花多少时间，一份合约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达成了，联想到它所承担的重量，和谈的顺利程度匪夷所思。
合约的内容也近乎匪夷所思，超乎想象，但却在情理之中。这是一份双方互相各让一步，最终却变得格外激进的合约。
贝齐同意解散辛苦成立的督政府，回归联邦，条件是联邦也需要重组。他们绕过了现在的联邦政府，也绕过了现有的联邦议员，以军方势力为推动力，重组一个制度更类似于督政府的新政府。
在这个新政府中，现在的督政府预计将转变为联邦下辖的共和国，军队将会被重新集合起来，重新改编。联邦政府不再由联邦议员们控制，联邦下辖的共和国也将有着自己的地方议会，地方的议会再组成总的联邦议会，让单个议员的权利变小。贝齐相信这样能极大抑制议员的腐败行为。
“这么轻松吗？这几个月的纷争仿佛就要烟消云散了呢。”
“不会的。还有更大的威胁，就像乌云一样笼罩着我们，伺机待发。或许他们现在就在行动。”洛佩斯叹道。
孔提—福斯突然开口：“你是指帝国人？奥斯河对岸的帝国军就像刚刚孵化的幼龙一样安静。他们在新堡被我们砸断了最后一根脊梁。不止是在军事上受到了沉重打击，还有斗志。”
贝齐反驳道：“他们可是派出了一队精锐的间谍，试图去佛提堡拉拢我，甚至闯进了议会大楼。如果没被揭穿的话，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戈瓦尔说道：“这件事的确十分令人震惊，让我不能再信任联邦议会。不然也不会有这次绕过议会的和谈。但是古斯塔夫和孔代一样，只在对付自己人上战绩优良。在一个多月前的时候，他不敢侵入联邦，甚至解除了军事动员，拒绝了好战的索玛公爵的提议。他手下只保留了一个骑兵师，其他人都遣散回了原处。这些都是事实，而不是军事情报局的可疑情报。一个骑兵师可做不了什么。”
“他们的军队素质已经隐约超过了我们，这是孔代一手发展起来的新式军团，各式新式炼金术的踪影已经隐隐出现，火炮数量都能压过我们一头。戈瓦尔阁下没少因此为借口向议会要求提高预算吧？”
“就算他的军队有着所谓的新式炼金术和优良火炮，人数太少，也没有一个合格的军官来指挥它们。古斯塔夫收回权力的过程血腥无比，神秘死亡的，突然请辞的，因病逝世的，直到今天，除了费戈塔公爵外，簇拥在古斯塔夫身边的全是二十多岁的年轻贵族们。他们会干什么？追求某个贵族小姐吗？”
“不，当然不是追求贵族小姐。”洛佩斯冷冷地说道。“他们是和古斯塔夫一同成长起来的无地贵族们，在精神层面上和那些正在追求贵族小姐的大贵族完全不同。他们和上一代人完全隔离开来，七年战争的沉重打击没有落在他们的头上。他们有着强烈的贵族意识和荣誉感，在皇帝面前作入伍宣誓，将自己视作皇帝的仆人，尊称古斯塔夫为神皇。我们不能低估这些年轻人，只待一些磨炼，他们就将变得无比致命。”
“况且，他们还有着预备役制度。古斯塔夫的军制改革彻底唬到了我们。他们常规只保留十万人的军队，和投降协议规定的一模一样，这也是许多人轻视帝国的理由。但是在几个月前的动员中，我们都看到了柯曼帝国的动员能力。”
贝齐喘了口气，让其他人有时间回想。
“他们的义务征兵制只有三年，但每一个帝国的成年人都服过兵役，每一个帝国人都是退伍兵。由此而来的预备役和后备军人足足有接近一百万。假如他们在夏季发动进攻，那时的我们毫无任何还手之力，将会输得一败涂地。不，征集一百万人的军队，就算在大雪季的冬天向伦尼进军，他们也能迈过及大腿深的厚雪，轻松来到伦尼。”
洛佩斯说道：“义务征兵制不是古斯塔夫的独创，马基雅维利提出过，在七年战争的中期阶段，我们也转入了全民征兵制，全民处于战争状态，一切为胜利服务。可惜……现在好像反过来了，我们的军队里全是高度职业化的老兵油子，拿着固定的工资，纪律败坏，士气低落，像是一群雇佣兵。他们也的确烧掉了小半个伦尼。”
“也许让我们好好谈谈，早些登门拜访你，就不会发生那些事了。”
贝齐叹了口气，像是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发动政变，创立督政府正是想改变军队的现状。可惜结果并不能如他所愿。
孔提—福斯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满头银发的他仍然精神烁烁：“在考虑这种问题时，先要考虑能不能按时到达目的地。我曾经说过，让你遇到麻烦的，不是未知，而是你确信的事并非如此。也曾经说过，最好的军事家可以不靠战斗获得战役的胜利。”
“老师……你的意思是？”贝齐惊奇地问道。
“或许古斯塔夫一直没放弃胜利的念头。就像我一直没能摆脱掉那个幻觉，我总是觉得自己怀上了一条龙，就算你们告诉我那是幻觉，世界上已经没有龙了，可我总觉得这是真实的。”
孔提—福斯喝了一口啤酒。
“古斯塔夫准备了那么久，战争的计划已经是阳谋了。但是一个不幸的政变，却让他停止了南下的方案。他在想什么呢？一定是要通过阴谋取得胜利。而你，贝齐，你因为一时冲动和鲁莽，发起的政变，就是他们阴谋的一部分。”
“我听你说，帝国人派出了一队间谍？他们或许还在南方，在行动，在观察，在等待。还有那什么松鼠党，七年战争时我还没听说过，他们也牵扯到了这里吧。他们隐藏于所有人视线之外，只在一个月前露过一次面，能做的就只有阴谋。但我们的这次会谈，却是光明正大的阳谋，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所以，这次和谈就是变数所在，暴风雨的中心，狂风呼啸的最凶猛之地，很多预料中的计划都不能如期实现了。但是，一场暴风雨能让一只蝴蝶被迫煽动翅膀。”
“时机正好，时机正好。”
高塔之外，暴雨疾骤，狂风大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