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家名叫“锚”的酒吧,也可以称得上是我逃避现实世界的一片世外桃源。每当我身心疲惫,或者脑子卡壳时,都会独自一人来这里喝上一杯。酒吧的老板娘是一位四十岁左右,姿容昳丽的大美人,岁月似乎格外厚待她,不忍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连添在她脸上的微小皱纹都像是为增添她的魅力而悉心描摹。当她微笑起来,眼周那些皱纹仿佛春水上漾开的涟漪,令人如沐春风。
“好久不见啊!果儿!”老板娘见到我,脸上绽开花一样的笑容,惊喜道。
有些日子没来,这里的一切都是老样子,充满整间酒吧每一寸空气的爵士乐,复古的装潢,木质的吧台和桌椅,都营造出一种时光错落的怀旧感。酒吧里的一切都跟老板娘一样像是在岁月长河中遗落了时光的印记,徒留温润的记忆。当我第一次无意间来到这里,瞬间感觉仿佛穿越了时空,来到了一座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这里的时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片刻不停的时光变成了凝固的水晶。
“真的是好久不见啦!菲菲姐!”我亲切地同老板娘问好。
我本想和方琼找个僻静处坐下,没想到此时酒吧人还不多,刚一进店就被老板娘认出,拉到吧台说起话来。
“第一次带朋友来啊!小果,看来我得好好露一手啦!”老板娘跃跃欲试,年轻的酒保小金被她推到一边。
片刻过后,菲菲姐便送到我们面前两杯名叫“时光旅人”的酒,有着黄昏般金色调的酒水被盛在一只方形玻璃杯中,杯底嵌着一颗子弹,仿佛子弹便是穿越时光,静静沉在湖底的旅人。作为一颗子弹,它或许曾冒着硝烟在战场厮杀,或许曾尝过敌人鲜血的味道,可最终却只能默默沉入时光的湖底,孤独地回忆一生。
这番解释,是我初次经老板娘推荐品尝这款她独创的酒时,她讲给我听的。当时的我,一听就入迷了,只觉得面前这个女人一定是个有故事的。
由于方琼时初次尝这款酒,于是我善意地提醒她这款酒稍有些烈,可她尝了一口酒后,立即十分欣喜地笑道“刚刚好!喝着够劲儿!”
当我和方琼的谈话展开后,老板娘便知趣地去一边忙活其他事了,我原以为方琼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跟我说有关印南枫官司的事。可她只言之凿凿地告诉我对方会按最高量刑输掉这场官司后,就匆匆带过,转而说起她和印南枫小时候的一些事,还有他们家庭,以及父母的一些事。
于是,我在短短半个小时之内,已经知道姐弟二人从小学到大学期间与父母各种斗争的起始,以及结束的全过程。从方琼的讲述中不难看出,姐弟二人似乎与父母的关系都很紧张,而且他们的父母听起来都是十分古板的人,两姐弟从小就吃了很多苦头,但抗争却从未停止过。
起初,我并不明白方琼跟我说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直到她突然画风一转,问我印南枫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由于我此时毫无准备,突遭此问,第一反应就是愣住了。
在我定定望着她,思考该如何回答时,方琼紧绷的表情突然松懈,紧接着便释然一笑道“你已经给我答案了。其实不必问你,我也早就猜到了”
她轻轻抿一口酒,长舒出一口气。
我仍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从小到大都没谈过女朋友,对他这样的长相和条件的男人来说,这种反常太明显了,过于明显的反常背后,其真相也显而易见。”方琼像是想减轻我“泄密”的心理负担似的说道。
我轻轻转动一下手中的酒杯,略一沉思后,觉得她此时问出这个问题可能另有所指,便沉声回应道“他和关关不是情侣关系,起码现在不是”
方琼听到我的话,瞬间一怔,我想她此刻脸上震惊的神情肯定和我刚才相差无几,接着,她又摇着头轻轻笑了。
“你真的很聪明,比你很多同龄人,甚至是年纪更大的人都聪明很多。要知道,能这么快猜出律师言外之意的人可不多见。跟你这样的聊天很省心,但有时候或许也需要很小心,等你年纪再大一些,可能会更……”方琼突然像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一时语塞。
“老奸巨猾”我见她凝眉苦思片刻,仍找不到合适的词,便主动提供了思路。
没想到她闻言,愣住三秒后,噗的一声笑了。
“跟你说话果然十分省心!可这个形容对你来说太夸张,而且失去了我原想对你称赞的本意,我想还是睿智更适合,再过几年你的聪明会让你更睿智。”
“这个我可真的不敢当,睿智这个词也许这辈子都不会适合我。对这件事,我最近真的深有感触。这段时间我身边发生的事太多,我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能力和情商了”我无奈地苦笑着摇摇头。
方琼见状,请菲菲姐又调了两杯“时光旅人”,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到我面前后,自己先浅浅嘬了一口,“我听我弟说了一些你最近经历的事,的确都是很让人头疼的。可我想说的是,即使换了一个人,也没可能比你处理的更好。你的年纪毕竟还小,即使比始终在校园环境成长的孩子多了一些社会阅历,但思想还是没有达到真正成熟的地步。都说年龄成熟和心智成熟并不能混为一谈,可心智要想成熟也是需要时间的。你不能过分苛求自己,有时候自己给自己的压力比外界压力更容易压垮自己。”
这时,又有一波客人,两男三女吵吵嚷嚷地一起进到酒吧,其中一个女孩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特别想没整容之前的烧饼,我不禁一晃神。
“可当你的朋友因为你不成熟的举动受到误伤,你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这个过失时,你就很难原谅自己”不知为何,我望着那个酷似过去烧饼的女孩,不知不觉对方琼说出了心里话。
“人生很长,你年纪还小,留给你弥补的机会和时间都还有很多,你该向前看。”方琼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带着灼烧般的刺痛感涌进咽喉,我的眼眶瞬间一热。
就在我将手中的酒杯刚一放到桌上时,一个穿着黑色丝质衬衫的年轻男人一声不响地坐到了我旁边的椅子上,跟他一起的是一个身穿迷彩T恤的高大男人。两人刚一落座就毫不避讳地定定看着我,然后指着我桌前的酒杯对菲菲姐说“给我们俩两杯一样的,还有,我身边这位小姐的酒由我请了!”
我莫名奇妙瞄他一眼,认定对方都不是我认识的人,如果让我猜测他们二人的职业的话,我更倾向于推断他们可能是从事美发行业的,毕竟头上喷那么多发胶都不心疼的人,很可能是利用“职务之便”在自家店里偷喷的。
“不必了,我自己的酒钱自己付。”我朝方琼的方向挪了挪,冷冷地回答。
“如果我坚持呢?”黑衬衫露出游刃有余的情场老手惯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浑不在意地笑着追问。
见惯这种搭讪场面的菲菲姐,看我脸色已经阴沉下来,忙笑着插话道“这位小姑娘是我们店里的熟客,也是我的朋友,她今天的酒是我请的!”
黑衬衫抬眼瞄一眼菲菲姐,十分不知趣地问“我要是非要请呢?”
此刻,我浑身顿时涌起一股将他踹翻在地的冲动,可就我的理智正与这股冲动和酒精一同较劲儿时,菲菲姐已经面带微笑地先行替我“亮出了刀锋”!
只见她拿起我先前喝光的那只空杯,举到黑衬衫面前,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面带“核善”的微笑说“如果你非要请,我就把杯底这颗子弹抠出来,然后塞进你脑子里!再把酒都从你的天灵盖倒进去!赶紧给我滚,再别到我的酒吧来!”
也许就十几秒吧,反正肯定不到半分钟,黑衬衫玩世不恭的笑容死死卡在脸上,僵住不动了,那张脸背后的脑子可能也遭遇了同样的卡顿,以至于,他一分钟后才一脸怒气地瞪着菲菲姐,转身离开了。
与他同行的迷彩服始终一言未发,但离开时也同样怒气冲冲,还不忘回头瞪了吧台后的菲菲姐一眼,菲菲姐当然毫不示弱地反击回去了。
“我给你们拿点小点心吧,都是我自己做的,你们肯定会喜欢的!”菲菲姐仿佛完全忘了刚才发生的事,满面笑容地转身去给我们找点心了。
趁着菲菲姐转身离开的功夫,方琼小心翼翼地凑到我耳边,我以为她是被菲菲姐突如其来的反差吓到了,想表达一下震惊,结果她却难掩兴奋悄声惊叹道“这也太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