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自由了。
“你愿意走就走吧,不愿意走徐家也不怕多你一张嘴。”徐子墨是这样说的,他转述的是徐老爷子的话。
去哪呢?对于李安来说,早就没有家了,加入魔也只是为了颠覆武国,最起码杀掉夺走了他的家的人,不然谁愿意被天下不齿呢?大多数魔修沦入魔道,也不过是诸般原因迫使罢了。人人都有需要力量的理由,但不是人人有资源,人人有天赋。
“我留下。”李安说,“我要看着你是怎么为我报仇的,你若是有一天准备食言了,我亲手杀你。”李安的语气平常,说起杀人就好像喝了一口水一样。
徐子墨没有说话,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飞檐走壁习惯了的赵明诚充分开发了偷窥狂魔的属性。他在屋檐上冷哼了一声,出鞘寸许的刀又缩了回去。
走到演武场的时候,李安看了徐子墨练习剑法。徐子墨学的只是简单的劈刺、点撩、崩截、抹穿、挑提、绞扫,实际上大多都还停留在劈刺上,真正能灵活运用所有基础剑招的武者天下少有,往往其中几种技艺就可以面对大多数情况了。
李安本身眼界其实不错,赵明诚虽然征战过几年,天资卓绝,功夫一流,实则多少有以境界压人之嫌。人常说一力降十会便是这样,如果不是为了多跟着徐老爷子几年,大概赵明诚已经步入仙班了。
李安看出了徐子墨的一些问题,但不是剑法,而是修为。李安既震惊又好奇,徐子墨在运动中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李安能感受到灵力不受控制震荡的强度,那显然不是还在聚气的人能搞出来的动静。但是更加奇怪的是,子墨的灵力空有强度,却缺乏厚度,灵气稀疏。
“别练了!”李安急忙叫住徐子墨,“你现在不应该继续练剑法,对你来说有更重要的东西。”
徐子墨一头雾水,“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我保证,但是现在我还做不到啊……”
“我不是说这个。”李安哪想到徐子墨误会了,他原本也不指望徐子墨替他报仇的,真正有能力的是偌大徐家。“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到炼神的?按道理你的灵力根本不够冲刷神识滋养灵魂啊!”
徐子墨虽然有戒心,但是这事早晚也会告诉夫子和赵明诚,就把过去的经历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死里逃生的缘故因祸得福了吧……”徐子墨唯独把那段梦境一般的幻像隐瞒了下来,还有奇怪的低语。
“不世奇才,真乃不世奇才……就算左瑜在十六岁也没有你这等境界!”李安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和见到倾城绝色的采花贼差不多一个表情,子墨被李安摇晃得晕头转向,求饶都说不出来。
“你得从头聚气才行,有一日你的观想凝实,吞吐灵气如同呼吸,不需要借助外力,就算成了,至于炼神,现在依你‘全身纤毫毕现,清透如雾’的说法,已经小成了,你可知就算绝顶天才也要两年才能做到?等于你数月功夫就完成了!何况不知多少人都卡在炼神这一关!”
徐子墨心里其实没什么感觉,只好晕头转向地傻呵呵赔笑,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种时候应该是他在一边看着赵子明卖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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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明打了个大喷嚏。过年了,初一到十五大家都休息,好多人都去青州逛着玩了,但是因为慕雪的缘故,三小只都没有出徐府,太危险了。他这会儿正和慕雪在徐子墨的小屋前等着,徐子墨去见李安了,等到徐子墨回来,赵子明准备叫上黑脸老爹带着他们去青州。
作为一只有梦想的猴子精,是不可能乖乖坐在徐府里发臭的!世界那么大,必须去看看。
而慕雪捧着小香炉暖手,厚厚的鹿茸薛上放着一本诗词杂选,安安静静地看。
赵子明本是在修炼境界的,但是就算阴阳鱼简单,他也不能认认真真地观想了,旁边的慕雪总是会吸引他的目光,这份魅力好像是慕雪天生的一样。慕雪这么好看,人也善良温柔,真是世界的宠儿也说不定呐。赵子明在心里嘀嘀咕咕,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
“慕雪,你修炼了吗?”这个问题徐子墨问过,那时候慕雪还没开始修行。
“嗯,修炼啦,不过进展很慢很慢,我观的是一树樱花,但是好暗淡哦,怎么努力也没法明亮起来。”慕雪说话的时候,放下了暖手的香炉,粉嫩的小手托着冻得通红的脸蛋,目光有一些恍惚,遥望着天边的云彩。
赵子明看得有些奇怪的萌动发作了,他觉得心跳开始慌乱起来,于是强行撇过了头去。“没……没关系的……会……会好起来的。”
“这……这个给你。”子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物什,不敢去看慕雪的表情,便背对着递了过去。
“是什么呀,神神秘秘的。”慕雪充满了好奇,拿过来仔细一看,是一只丑兮兮的四脚兽,用寻常木头雕出来的,外表打磨得很光滑,“小狗?”
“是小鹿……新年礼物……给你的……”赵子明自己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慕雪捂着嘴,像是春天的风铃那样笑了起来。“谢谢你呀,子明哥哥,我也要给你准备一个新年礼物才行。”她歪着头想起了正在等待的人,温柔又害羞地笑了起来,“还有子墨哥哥的。”
赵子明突然就有些难过。他第一次喜欢的女孩子,心里已经住下了别人,还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这种时候要怎么办呢?徐子墨的学识与境界都比他高,大概真论什么是赵子明更厉害的,就只有武功了。说白了就是打架的技巧,可是怎么能对子墨动手呢?
一个人的喜欢究竟可以有多么微妙,这一刻他突然领悟了一点点,因为想到不可以对徐子墨动手的时候,潜移默化地,他第一个想到的理由是,“慕雪会伤心的。”他低低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慕雪会伤心的……”
冬日的寒冷能帮助人入定,赵子明低下头,这一次,心无旁骛,很快那个旋转着的阴阳鱼就浮现在了他的意识里,黑色和白色的小圆圈,就像是两条鱼轮回不休中永远无法相见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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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李安此时还是抓着徐子墨喋喋不休。
“……我正在散功,不过现在同时拥有灵和元,这限制了我的境界,因为灵和元有非常奇妙的关系,他们在某种情况下会呼应,在另一些情况下会互斥。我猜灵力其实和元力是不在一个世界上,怎么说呢,空间?总之他们自由的时候互不干涉,可是只要一旦灵力被人为吸收以后,灵和元就会很容易纠缠在一起,受到神识的控制……”
子墨假装全都听懂了,一个劲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夫子却不知不觉出现了。
“在两份不同神识作用的灵和元,相遇会爆炸,然后消失,对不对?”
李安大喜,“对对对!”抬头一看是个书生面相的人,正是夫子了。
两人相见恨晚,把手同欢,谈天说地,没一会儿就是要拜把子的节奏了。
徐子墨外表稳如老僧坐定,实则内心糟得兵荒马乱,这样的展开真的没问题吗?夫子你这是和李安基情四射的节奏啊!
这个世界突然就陌生了起来。
但无论当事人是否意识到了,他们的谈话都为天元界的修行法则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一种新的对元和灵的理解由此诞生,与此同时更重要的是对于灵学或元学有了新的研究方式,并且灵和元真正意义连接了起来。很久很久以后夫子回想起来此时此刻的李安,总是忍不住这样感慨一个前半生都在放羊的男子——
“李安,真乃不世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