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寒风呼啸加剧,疯狂地拍打在门窗上,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震动。
积覆的大雪压断了粗壮的枝桠,横亘在前路上,却丝毫没有阻挡马车的行进。
如果薄媱看到这幕,绝对不会睡得这么安稳。
此刻她正吧唧着破皮的唇瓣,一声声“渴”字从细碎的贝齿间泄露出来。
少年清醒过来,眸子幽暗无光。
短暂的怔愣之后,他看向趴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的小丫头,眼神渐渐复杂。
“胆子不小!”他欲将她甩开。
她在睡梦中察觉热源正在远离自己,忙不迭伸手搂紧了他,八爪鱼一样缠劲十足。
少年又是一怔。
“冷……”
他勾起薄唇,“抱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因为又渴又冷得不到满足,薄媱很快就梦到自己出现在炎热的沙漠上。
掬起一把甘甜清泉畅饮起来。
还没喝个痛快,画面突然一转,那位让她心悸的马车夫出现在她面前。
马车夫行动僵硬,眼神阴冷,高举着指甲尖长的青紫手爪,化身僵尸,一口咬在她的脖颈上!
“滚开!”薄媱一脚踹了过去。
僵尸不见了,脚踝处传来一阵痛意,将她惊醒过来。
一睁眼就看到自己被无良少年握住双脚倒提了起来。
“你做什么?”她愤怒挣扎,却窥见他表情不善地睨着自己。
好汉不吃眼前亏,薄媱乖觉求饶,“公子,是我错了,你放开我好不好?”
少年并没有跟她计较,刚将她放下,她就捂着肚子要往外跑。
薄媱掀开帘子的手像被锐利的东西刺到,疼得她立马缩回手指。
不用想也知道谁搞得鬼,薄媱吞了吞口水,再次意识到他的实力有多可怕。
“那个……我想出去方便!”她可怜地看着他,一双明眸晃动着醉人的水光。
少年看了她好一会,“憋着。”
“……憋不住。”薄媱声音都变调了,“到时候气味出来,你肯定也不好受。”
“是吗。”少年奇怪一笑,“将你丢出去就好了。”
薄媱再也不敢作妖。
假装方便不过是为了出去看看外面的马车夫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总觉得不对劲,问圣晶,圣晶也没动静。
随即,她全身汗毛根根倒竖起来。
大雪天寒风呼啸得这么厉害,马车的行进速度怎么又快又稳?
她还记得昨晚这辆车吱吱呀呀在大雪里艰难前行的费力模样。
胡思乱想好一会,薄媱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在运用内力驱使马车?”
少年望了过来,眼神微凉。
“呵呵……”薄媱尬笑。
随即又不甘心道:“有些快,我想吐……你放慢一点好不好?”
在一片寂静中,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得不到任何回应,薄媱撇过脸,看着紧闭的车窗。
封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亮都没透进来,根本看不到外界光景。
车速也没有降下来……
虽然满腹疑问,但她要是再啰嗦下去,绝对会被他从车中踢出去。
薄媱小脸紧绷,如坐针毡,越想越不对劲。
“怎么了?”
他清幽的声音听起来暗藏锋芒。
薄媱自然不敢说出心中惊恐,“就是……憋得难受……”
她委屈地看着他,眸里水光荡漾,显得弱小又无助。
少年想到待会就要和她分开,不如再看一次她哭泣的模样。
“哭吧,哭就放你出去。”
薄媱抽了抽嘴角,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怪癖。
尤其他面带光彩地凝视她,像是极其期待这件事的发生,她就更哭不出来了。
别人越是让她怎么样,她就越不想那样,反而想要对着干。
薄媱不禁朝他甜甜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眉眼弯弯,酒窝浅浅,甜死人不偿命。
少年愣住,待看到她漏风的门牙,面无表情地转开脸,“不哭就杀了你!”
薄媱到底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心里将他骂了八百遍,泪珠腾腾翻滚。
“看着我哭。”
薄媱这才抬头和他对视,心里又咒骂几声。
如此还嫌不够,他将她强行拉过去,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薄媱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一时惊为天人。
棱角分明的线条泛着迷人光泽,模样看起来虽不大,气质却是稳重。
三千墨发被碧玉簪束起,额上有个漂亮美人尖,眉如刀裁飞扬凌厉,眸形狭长清俊,偶尔光华潋滟,偶尔古井无波。
鼻梁英挺,薄唇轻挑,带着微不可查的疏离。
朦胧暗影之下,有如天界谪仙落入凡尘,高贵无双。
“怎么不哭了?”
薄媱连忙回神,用力挤出一颗晶莹泪花。
一阵阴影忽然压下,他毫无征兆地低头覆来。
先是卷住那滴眼泪,接着将冰凉的唇印在她的眼皮上。
如果不是她反应快,及时闭上眼睛,这吻怕是要落在她的眼中!
薄媱闻到他身上清雅的竹香,神情呆滞像被封印。
几乎在这吻结束之时,马车就稳稳停了下来。
薄媱蹭地站起来,羞恼不堪地跑了出去。
身后是少年低低的闷笑声,像是地狱里食人精魄的妖精。
等她看到外面场景,不禁跺脚咒骂:“可恶!”
赫然已经到了一处歇脚之地,运来客栈的招牌旗帜在冰雪中迎风招摆。
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腹黑,知道要到了,竟然骗她落泪!
更没想到有人能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薄媱气恼,一个晃神,驾车的马车夫就不见了人影。
打量一圈,眼尖地看到一抹衣角消失在客栈旁边。
是马车夫身上穿的布衣!
薄媱连忙追了过去,想要探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年从车中出来,瞥了一眼薄媱离去的小身影,便目无旁视地下了马车。
他的每个动作都将优雅从容演绎到极点,画中仙一般不食人间烟火。
宽大鹤氅披在他略为清瘦的身上,不仅不会显得臃肿,反而愈发凸显出他凛然出尘的气势,让人不可小觑。
漫天白雪在他身边疯狂飞舞,他自岿然不动,手持竹骨油纸伞,如一幅崇山峻岭写意山水图,让人望之流连,品之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