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掀翻饭桌？”
“我说过，不能和大家不一样。你看谁家大吃大鱼？红楼里有吗？金厂长吃吗？”
“孩子们想吃。再说，我捉鱼也是仅有的几次。”
“那也不行。我们是干部家庭。要带头响应厂里的号召。”
“我已经放弃了……”
“我知道。但你还得去农场。”
“去哪儿都行。可是小光怎么办？农场太远，我怎么来镇里来厂里找人？”
“不要你找人。小光和那两个孩子的事，镇里厂里都没权管。你我操心都没用。”
“那就不管啦？那可是我的小孙子啊！”
“谁说不管？区里专门有人管，和那个大案子一起管。”
接着，爷爷开门走了。爸爸也没送送爷爷。
小京意外听到爷爷和爸爸的对话，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小光黄丙三黄毛的事儿，归区里管，和那个大案子一起管！爷爷不是去十三里找小光了吗？小光真的丢了吗？
妈妈从北屋走过来，满脸戚容，紧紧攥着拳头，两眼冒火：
“抓住他们。我会扒了他们的皮！”
妈妈把拳头恨恨地砸在仓房的墙上。
现在回忆起那时的情景，妈妈还算冷静。妈妈没有跟爸爸埋怨什么，也没有提出过任何过分的要求。就像爸爸说的，这个家要像个干部家庭的样子。为了这个“干部家庭”，爷爷不仅要放弃捉鱼，还得去农场工作。小光丢了，爷爷也去了一个叫“陆地”的本厂农场，那里离石图镇有三十多里路。亲人中最亲近的两个人都离开了自己；只有妈妈还和从前一样关心着自己。但妈妈开始近乎发疯似地工作，也许妈妈想，这样能忘了小光吧。
同一个阴谋！妈妈转述爸爸的话说，那场由孩子们糊里糊涂打仗引起的“械斗”，与“一小撮坏分子”妄想占领纸厂广播站配合自治区府所在地的另外“一小撮坏分子”，制造民族纠纷舆论、分裂汉人与少数民族团结、破坏朝鲜族自治区成立，是同一个阴谋。在那场斗争中，犯了错误的原厂销售科科长郑元、“三朝元老”朴石俊和爷爷都立了功，得到了区政府表扬和嘉奖；石图饭店二老板和他的表哥被当作坏分子抓了起来。
宋玉和小京，在梁校长亲自监督下，在全校学生面前，做了深刻地检查，承认不该动手还击贺大的挑衅；如果他和宋玉事先做到“动口不动手”，就不会引起孩子们糊里糊涂打仗，也就不会引起大人们参加的“械斗”，更不会被“一小撮坏分子”利用了。张敬老师在周五的中队干部会议上，对他的检查给予很高评价，并说在那种时候如果能做到“动口不动手”，那就是操行甲等的中队干部了。“操行甲等”是老师说明“优秀中队干部标准”时候的比喻。爷爷启发他这样想，他这样想了也这样说了，得到老师这样的评价，他很惭愧也很高兴。让他高兴的还有呢。从来不表扬同学的张敬老师不仅表扬了他，还为他和宋玉专门讲解了“苛刻”、“矫枉过正”和“匪夷所思”这三个形容词，并且说，老师已经想到能把“苛刻”、“矫枉过正”用在谁的身上了。“这底确是匪夷所思的出类拔萃。”老师挤了挤眼睛带点神秘的样子说，“小京同学，你很幸运！”
很长一段时间小京都在品味老师这句话。老师已经想到爸爸就是那个出类拔萃的人了。可是，匪夷所思的“出类拔萃”还是出类拔萃啊！还有，他“很幸运”又是什么意思呢？宋玉说，老师怎么能不知道造纸厂的三个真正布尔什维克呢？布尔什维克当然要出类拔萃啊！有这样的爸爸们，你我都很幸运。
可是小京觉得，遇到张敬老师才真正幸运呢，能让自己比别的同学多学一些知识，还能品味到“思考”的快乐，——和宋玉一起“思考”那些令他坐立不安的事情，然后懂得了如何去做，这种快乐是别人体会不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