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溟,溟仕轩】
每到深夜,溟仕轩便会被烛光笼罩,若能俯瞰,这里便是南溟都城夜晚最亮的地方。
十夜在深夜中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密报,这些消息往往比皇宫收到的都早上许多,每天看似忙碌,他却找不到溟仕轩存在的意义。积攒着如此庞大的势力,却不知道该用在哪里。一道黑影从屋顶掠过,十夜侧过脸,蹙起眉来,深沉道:“我说过,在溟仕轩,走正路。”
黑影随即现身在十夜面前,正是夜鹰,单膝跪地道:“夜鹰知错。一时急切忘了规矩。”
“说。”十夜命他回禀所谓的急切之事。
“禀报轩主,郡主恐有危险。”夜鹰不敢大声言语,每每提到何雎,十夜情绪总是阴晴不定。
话刚落定,只听‘砰’的一声,十夜甩掉了手中的茶杯,霎时站了起来,急切道:“把话说清楚。”
“郡主现身处渭国,南成王奉陛下密令前去缔结盟约。谁曾料到,溟皇竟是假意结盟,如今命大行令递出了回绝书。渭皇定是不会放过身处渭国的南溟之人。”夜鹰乃是溟仕轩一元大将,轻功举世无双,可夜行千里,各路消息由他探寻可比飞鸽传书来得靠谱多了。此人却只能在夜间行走,从不显露于日光,一到日光下,皮肤便会焦灼痛痒。
十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气,本就白皙的脸庞如今更加泛白,不见血色,强忍情绪,言道:“可拦得下回绝书?”
“不知为何大行令先斩后奏,一早便递出去了。”夜鹰回道。
他紧咬牙关,双拳渐渐握紧,轻蔑地笑道:“呵,溟皇,真是好久没有拜会你了。”他清楚溟皇的个性,已然想到,这是昨夜便已传令于大行令交代了今日应做之事。他本无心插手政事,然而此事事关何雎,此账,便记下了。
“轩主,属下未能第一时间探查到此事,是属下失职,甘愿领罚。”夜鹰连忙叩首,他自知昨夜便该对此事有所察觉。
“不是你的错,溟皇的心意若连你都能感知到,那天下一早便太平了。”十夜淡漠地说着,似是已想到解决之法。
他缓缓走出正堂,对身后跪着的夜鹰吩咐道:“你且退下吧。”
随后头也不回,径直走向溟仕轩禁地。双手一推,室门大开,这是十年来第一次走进这间屋子。尽管过了十年,这里的一切却都在心里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无需烛光,借着月光便足矣。
月光洒向屋内,映着各色惊世兵器,风夜中,倒映孤影一只,随手拿起一柄落了尘的惊云剑,一世惊雷,风云尽退。
披上一袭黑斗篷,似是能抵得住夜的微凉,拢起披风风帽,遮住了这清润的颜,踏出门檐,自此刻起,这星月便由他来执掌。
一阵潇风,吹关了门,吹散了叶,却吹不灭他心中的一丝缱绻...
本是炎炎夏日,今夜却分外清冷。茂林不语,残月当门。厉马追东风,飒沓满河星。
“娘,这么晚了是什么声音呀?”小女孩呆呆望着窗前呼啸而过的影子,问着母亲。
“这是马蹄声,也不知是谁人这样匆忙夜行,他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妇人也凑向窗前,张望着。
“十万火急,对吗?”小女孩追问着。
“嗯—,说得好。”妇人甚是欣慰地拍了拍会用成语的女儿,轻抚道:“乖,快睡吧。”
即便十夜驭马追月夜,翌日的太阳仍照常升起。天刚破晓,何雎便早早起身梳妆,小七则出门置办些早点,带回屋内。
三人很快便准备好去拜访无音楼那位前辈了,何雎仔细地抱着琴师交予她的古琴,生怕有半点磕碰。作为琴痴,想想一会儿便能领略无弦术,十日后又能给十夜之谱融些温度,便开心得默默笑了起来。
“郡主,这便是无音楼了。”小七带着何雎和若昕来到了无音楼门前,大门紧闭,似是仍未开门。
“有人在吗?”小七上前轻轻扣门。
一男子前来开门,一副店小二的模样,睡眼惺忪似是刚刚起身,眯着眼问道:“几位找谁?”
“打扰了,我们找一位琴师,这是她徒弟交给我们的。”何雎说罢从门缝中小心翼翼递过古琴。
“几位稍等。”店小二进了门,不一会儿便回来迎道:“几位里面请。”
何雎三人步入楼内,堂前便坐着一位长者,气韵端庄,似是琴师口中的师傅。那长者一见何雎便言道:“想必我的规矩你知道了。”
“闭关十日,潜心学艺。”何雎拱手道。
“好,随我来。”长者竟一句话都不多说,引得若昕和小七面面相觑,不敢轻言。
“小七,若昕,你们先回客栈,难得出来,这几日好好逛逛这渭国。十日后再来见我。”何雎嘱咐道,随后便同长者一起进入内堂。
“抚琴则尊其意,以指为媒,以念为音,以境通韵,恍若无弦……”这便是若昕和小七在门口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便无人知晓内堂里发生着什么。
“走吧,我们去市集,看看能不能觅得些新鲜玩意。”若昕牵起小七的手带着她走了出去。
...
已是正午,暖阳洒满街巷,众人或在树荫下纳凉,或在酒家吃酒,小摊小贩也支起了篷帐,以阻挡烈日炎炎。
城郊、外城、内城、城郊....如此往复。一缕黑影御马疾行,径直穿城而过,从黑夜至白日,从南溟都城通往渭国皇城的路上,一座座城池都留下了这番印迹。
夜如何其?夜未央,星烛之光。君子疾驰,马蹄荡荡。
日如何其?日正中,烈烈之阳。君子疾驰,掠影恍恍。
十夜马不停蹄赶往渭国皇城,这一路上,他本想掀了渭国的天。然而,即便整个渭国覆灭,也换不来一个何雎。这渭皇若不是被溟皇害到如此境地,也不至于玩火自焚。
若说溟仕轩究竟有多少明暗势力,怕是十夜自己都盘点不清,各皇只知如若溟仕轩一怒,异心四起,天下风云必变。
...
【渭国,皇宫】
“报——”这一声,打破了正午的宁静。
“何事如此慌张?小心惊扰了陛下。”御书房门前侍卫提醒着这位官兵。
官兵立刻将回绝书举于头顶,气喘吁吁,神色悲愤道:“南溟!回绝书!”
侍卫一刻不敢再耽搁,带着此兵冲向殿内,嘴上还喊着:“陛下,陛下。”
本在小憩的渭皇,被这一声声嘈杂吵醒,有些不悦道:“何事啊?”
“这是南溟递来的回绝书。”侍卫双手奉上。
本还在朦胧之中的渭皇,瞬时站了起来,双目圆睁道:“你说什么?!”一把将回绝书拽了过去。
“呵,呵呵,果真,果真如此。”渭皇颤抖着身子,坐了下来,此刻一切便清晰了,但渭皇仍不敢相信,取出小心翼翼收藏着的,南成王递来的结盟书,仔细端详着,自言自语道:“你说,朕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是假的呢?”
渭皇痛心疾首问道:“为何朕给的‘十二密术’却是真的呢?”
此时的渭皇,倒像是一位痛失爱子的老人,而且还是被信任之人伤害的。他强忍着泪水,伸出一只手道:“扶朕起来。”
侍卫和官兵立马上前扶住,这颤颤巍巍的身躯,不知何时便会再倒下。
渭皇一步一挪,走向门口,这沉甸甸的脚步里,似是饱含了沧桑,一字一句在嘴边缓缓流淌道:“朕扪心自问,治国处事皆以义字当道,以善为念,以和为先。如今却害得渭国落得这般下场。朕所愿,不过是一个祥和之国,无战乱,免纷争,不求威加海内震四方,但求能为百姓守一方净土,众生安乐。”
“陛下,您的仁义之心,路人皆知。可是渭国虽民生安乐,但兵力....实在不足以抵御外强啊陛下!”侍卫忍不住说出了心中所想,连他都开始怜惜着溟皇。
“唉!可悲啊可悲!”字字血泪声声叹,叹尽人间帝王心。
渭皇无奈道:“既然如此,那便全国搜捕南溟之人吧,押送大牢。”他幻想着可以用这些南溟人换回被骗走的十二密术。
“那拒捕者……”之前渭皇下诏时,总是有意无意提及起‘切勿伤人’。可如今这事态,若是平和处理,恐无法平民愤。
“违抗者...就斩了吧。”渭皇无力地摆了摆手,似是已不想再提此事,不想再费尽心力,一步一晃,向寝宫行去。
“陛下口谕:全国搜捕南溟之人,如有反抗之人,立斩不赦!”宫廷传令官奔赴各地前去传令,各军领命,开始全国搜捕南溟之人。
还在街巷闲逛的小七和若昕,看到这一队队官兵焦急地搜寻着每一处人家,倒是觉得古怪,这时只听一个官兵说道:“南溟简直禽兽不如,竟如此待我渭国。我们诚心结盟,他们倒派皇子来行骗。禽兽不如!”
领头官兵则四处喊道:“若有人私藏南溟之人,其罪当诛!”
刚买完朱钗的若昕拍了拍身旁的小七:“诶?你说这是怎么了?”
小七没有答复,思索片刻,随即惊道:“坏了,我明白了。”说完拉上若昕便往客栈跑。
“明白什么了?哎哎哎,别拖我啊。”若昕一脸疑惑。
回到客栈,小七连忙知会若昕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定是溟皇陛下毁约了,我们得去通禀郡主,赶紧去城郊避避。”
“天呐!你是说我们陛下结盟是假的?那他是不想南成王回去了吗?那可是他亲生骨肉诶!”若昕甚是不理解,收拾着东西。
“呵,咱们陛下,还会在意区区一个皇子?”小七的言语中演绎着溟皇的阴冷。
“小七快想想办法,现在街上满是官兵,我们怎么办?!”若昕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转来转去。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了官兵的搜捕之声:“都搜仔细了,南溟对我们做出如此不仁不义之事,亏得我们视他们为上宾,万万不可放过他们!”
“若昕,我们翻窗,快!”小七喊道。
若昕跑到窗边,想到如若跟着小七一起,必成拖累,恐连累到郡主,不如让小七走,兴许还能保全一个。
若昕应了一声“好”,只见小七一个翻腾便了无痕迹地跃了出去,小七抬头望向窗边道:“快跳,我接着你!”
若昕不敢看她,立刻关上了窗,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窗下的小七焦急万分,却无能为力,一切以保全郡主为上,她不可流连于此,只好前去无音楼。
只见,无音楼门前,也布满了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