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儿眼带嘲讽地看着刑部的官员,毫不客气地说出:“对吧,明察秋毫的刑部?”
听完柳絮儿的话,刑部官员都怒视着她,许大人更是道:“你这小侍女怎么懂得命案的查办时间,不要以为你待在王爷身边就可以随便出言诋毁刑部。”
柳絮儿听言,呵了一声,刚要说什么,被赵承宇走到她面前抢先道:“这是本王的侍女,让她一同过来就代表她所做的一切,所说的话,都是本王允许的。”
说完,赵承宇直视因他的话而有几分面黑的许大人,冷言道:“还是许大人觉得本王带来的人有什么问题?”
许大人万万没想到一直不近女色的九王爷会为一个侍女出言,只好敛下眼中不满的情绪,对赵承宇恭敬道:“王爷所说的对,是下官不识。”
赵承宇呵笑一声,又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淡定的柳絮儿,和她身后面露惊奇的赵承晙和刘景明,以及对他挑眉一笑的贺连青。
赵承宇摸摸鼻梁,对柳絮儿道:“你还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不管出了什么乱子,本王替你担了。”
柳絮儿听言挑挑眉,对赵承宇行礼道:“那就多谢王爷对婢子的赏识了,定不会辜负王爷所托。”
赵承宇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挥手让柳絮儿免礼,又看到在她身后看戏的三人,咳嗽一声道:“那你就去做吧,不要辜负本王对你的信任。”之后走回原位坐下。
柳絮儿也没客气,“那就多谢王爷了。”说完,她看向许大人,直接道:“许大人,那件案子本人曾卷入进去。因为本人是案发现场的第一位发现者,也因此理所当然被当做成凶手,虽然之后澄清了,但在某种意义上说本人依旧是与这件案子是扯不开关系的。”
许大人挥手打断柳絮儿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本人想说这件案子究竟有没有认真查办。”
“自是有查办,你这话是在说刑部办事没有全心全力!”
“自然如此,既然全心全力查办,却连本人这位案发现场第一人都未认真询问,当时本人急证自身清白,没有想到这一层很正常,但之后当本人想起时,已经是几天后了,却依旧无人来询问。许大人,本人本以为是刑部早已结案,所以未曾来找本人,却没想到这个案子既然还没有结案。那大人您觉得这是全心全力吗?”
柳絮儿说完,看似很镇定,实际内心很慌,毕竟这案子当初确实被自己遗忘,如果不是最近赵承宇管理刑部,她还真的会以为这案子已经告破,所以不需要她的笔录。
听完柳絮儿的话,刑部众人都沉默了,连同身后三人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一时都神色各异地看着柳絮儿。
赵承晙阴沉看着面前闪闪发光的女子,握紧拳头,对她的疑心越来越重。刘景明很惊奇,本来以为赵承宇对一个女子感兴趣已经很不可思议了,现在这女子展现出来的智慧,倒是懂了赵承宇的另眼相待了。
贺连青只是微微一笑,他不担心柳絮儿会有事,这种看似豪无破绽的话,实际上在逻辑上是很容易被打破,但这也是她一贯作风,在气势上先拿下一城,然后再将事情拉向对她有利的方向。贺连青想这么多年过去,她的方法还是这样简单粗暴,不禁摇摇头笑了。
柳絮儿可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她只知道现在确实将人先给稳住了,于是乘胜追击道:“许大人,如此应该如何?”
许大人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说法,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哪里有问题,只好顺着柳絮儿道:“那姑娘想如何?”
赵承宇和贺连青一听到许大人如此道,便不约而同勾起嘴角,心道:天平已经开始倾斜了。
柳絮儿道:“那就请许大人将管理刑部卷宗的那位叫出来了吧,那位大概是最清楚这件案子的人吧。”
许大人听完皱了下眉,他大概知道这姑娘想做什么了,可是他又觉得不太可能,只凭卷宗就可以将案子搞定,这有些困难吧!
见许大人沉默下来,赵承宇开口道:“怎么,许大人,这个请求有什么问题吗?”
“回王爷,没问题。”
“那为何不办?”
见赵承宇几分威胁的语气,又想着不可能看个卷宗就行了,只好咬牙道:“下官尊王爷的命令。”说完又向身边的人吩咐:“去将那位请过来。”
见许大人听他命令,赵承宇满意地点点头,眼睛带着光向柳絮儿看去,却发现柳絮儿在他转头时就低下了头,玩着手上的手链,好似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赵承宇的目光。赵承宇突然感觉到了些委屈,撇了下嘴,将目光收回来,玩起了自己的手指。
赵承宇理所当然忘了自己坐在整个大厅最高的位置上,所有人一抬头就能看到他,自然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众人心里比刚才更吃惊。他们以为有一个让这不近女色的九王爷在意的女子已经够他们惊讶的,没想到这女子还能拒绝九王爷,这可是个惊天大瓜,众人眼中闪烁着名为八卦的光。
当然在八卦中心的两位主角丝毫不知情,当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是好久以后,而这个八卦的走向也越来越奇怪和离奇。
柳絮儿摸着手上的手链,却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她仔细一闻,觉得有点像青草的味道,但又觉得不是特别像,想再仔细闻一下,结果这香味突然闻不到了。她惊奇挑眉,觉得是自己感觉错了,却看到刚刚去叫人的人回来了。
在那位进来后,之后进来的是一位女子。那女子身材高挑,束着高马尾,将略显柔美的面容生生带出英气,那身上简单干练的衣裙,亦是衬出几分爽朗的感觉。
贺连青在看到这女子的一瞬间惊讶了一下,然后面带笑意看向身边自从听到请管理刑部卷宗的人就一直在僵硬的刘景明,挑眉道:“你不会不知道她在这吧。”
刘景明看了一眼那女子,然后面向要听八卦的贺连青无奈道:“我一开始不知道。”
贺连青想了下两人每次见面那“水火不容”的情况,认同道:“也对,你要是一开始就知道她在这,估计你怕是一早就会来这刑部任职,而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只是没想到圣上居然会对这种事花心思。”
刘景明再看了一眼女子,对贺连青的话外之音也是无可奈何,道:“许是巧合吧。”
贺连青在心里摇摇头,他自然知道刘景明只是在说服自己,毕竟当今圣上在这种有关儿女情长的事情一直都很有兴趣,不知道撮合了几对恩爱夫妻或者怨偶,并且乐此不彼。
赵承宇看着进来的女子也是有几分惊讶,也看向了刘景明。这女子姓徐,名开慧,小字好像是盈盈。是刘家故人之女,与刘景明自小定下婚约。但两人从小一见面就一言不合吵了起来,而且因为小时候的事情,导致徐开慧一直都没有给过刘景明好眼色,也使两人的婚期一拖再拖,徐开慧如今都快十八了,却依旧未成亲。
柳絮儿也没怎么惊讶掌管刑部卷宗的是一位女子。在这个世界里,虽然女子做官的并不少,只是她没想到会有女子在刑部呆着罢了。
徐开慧进门后,向众人行礼后,问道:“不知王爷和许大人因何事召开慧?”
赵承宇的目光在徐开慧和刘景明之间流连,最后瞄了一眼柳絮儿后,对徐开慧道:“自然是有事召你。”而后眼神示意柳絮儿。
柳絮儿收到赵承宇的暗示,上前一步到徐开慧身边,询问道:“姑娘,是我有事找你。”
徐开慧抬眸看了下柳絮儿,觉得这人有几分面熟,她思索一下,问道:“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柳絮儿愣住了,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徐开慧见她愣住,也没去追问,毕竟她见过的人太多了,也许是她记错了。于是道:“我姓徐,不知姑娘有何事找我?”
柳絮儿反应过来道:“徐姑娘,我想问一下关于一个清明的案子。”
徐开慧听完,下意识迷惑不解地看了眼刘景明。刘景明接到徐开慧的眼神,有几分不可思议,心中几分雀跃,刚想开口,就被赵承宇打断,“徐姑娘,你只需要回答她的问题即可。”徐开慧听完,也没管刘景明不甘心的神色,道了声遵命。
贺连青看到这幕,同情地拍了下刘景明的肩,同时心里幸灾乐祸:谁让你当初那么不懂事,现在惨了吧,还死撑着面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娶到人家。不小心笑了出来,被刘景明瞪了一眼,贺连青见好就收,毕竟因为四年前的事还欠着人家一个人情。
那边,柳絮儿直接了当道:“徐姑娘,清明的案子你知道多少?”
徐开慧略微思索一下,就回道:“是那起发生由来福饭馆伙计报案,由曹大人主理的那起命案?”
柳絮儿眼前一亮,点头回道:“没错,就是这起。”
“这起命案我记得后来被人给停下了。”说完,徐开骋垂下嘴角,阴沉看向在不远处的许大人,嘲讽道:“我记得,好像是许大人叫曹大人去做别的事情,这个案子就停下了。”
在徐开慧看向自己时,许大人就知道坏了,果不其然,在她说完后,众人的目光就往他身上照来。来不及辩解,就被赵承宇压住了话题,“现在先不要提这些,等这件案子解决了。那时,许大人,本王会亲口问你。也希望你最好有充足的理由。”
许大人被抢了话头,只好行礼表示自己清楚了。徐开慧听完倒是冷哼一声,别开眼不去看许大人,仿佛多看一眼都忍耐不了。
柳絮儿明显看出这徐开慧不喜欢许大人,甚至是厌恶他。不过她现在也没太多时间去想为什么,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这起打了赌的案子。于是柳絮儿对徐开慧道:“我就是想知道有关案子所有情况。”
徐开慧见柳絮儿这么问,和赵承宇的重视,也没有拖拉,直接道:“这起命案的发生时间是清明,报案人是去案发现场的小巷里送饭的伙计,但他并不是第一发现人,恐怕第一发现人估计就是姑娘你把。”说完,看向柳絮儿。
柳絮儿也干脆利落应了,徐开慧到是多看一眼她,然后继续道:“死者是附近商铺老板的儿子,姓张,今年刚满十八,除了去学堂,平时基本在商铺里待着。据死者母亲所说,死者平生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鲜少出门,人际交往除在学堂中的同门外,就只有与其家相邻的邻居外,基本没有别的认识的人,相当孤僻。但通过其他人的说法,死者是个相当善良,乐观的人,所以虽然死者不爱出门,但人缘还好。”
柳絮儿有些佩服看了一眼徐开慧,即使记卷宗是她的工作,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记住一个这么久以前的案件情况,还能准确说出来,确实是记忆力一流。柳絮儿等她说完这段,便问道:“死者的死亡时间与死法如何?”
“根据仵作的分析,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是末时前后,死者是一刀毙命,胸口的刀正中心口。从死者死亡方式来看,凶手可能是一名男子,或许会武。”
柳絮儿点点头,这些大都与她当初所推断的差不多,继续问道:“我记得死者没有挣扎的倾向?”
“是,死者死前没有剧烈的挣扎,而且从仵作进一步解剖,从死者的胃里提取出的食物中有慢性毒药的痕迹。根据医师的判断,死者在吃下这些毒药时,毒药已经达到死亡的量,就已经快不久于人世。”
“服毒的时间大约多久?”
“大约两三个月,好像之前停止服用过,但后来就又服用了。”
“凶器如何?”
“凶器是一把两寸长半寸宽的尖刀,在刀把上有沾染到血,同时死者手掌上同时沾着血。”
柳絮儿思索一下,想到什么,对徐开慧道:“你刚刚说死者鲜少出门,那清明天出去做什么?”
“据死者母亲所说,是去祭拜他两个月前死去的未婚妻。”
“未婚妻?”
“是死者的亲梅竹马,在即将出嫁时上吊自杀了。”徐开慧说完,掩住眼中悲伤的情绪,又偷偷看了一眼在附近的刘景明。
“因何自杀?”
徐开慧沉默一瞬,回道:“失了贞洁之身。”
刘景明在徐开慧偷看过来时就感觉到了,又恰好听到徐开慧说的这句话,心就突然痛了。他自是知道徐开慧为什么停顿,那件事在当时烙下的阴影远远不是自己顺着她就能轻易消失的,也不知道需要多久呢?刘景明心中苦笑,他握紧拳头,怕什么,还有很长的时间,陪她等下去就行了。
柳絮儿可不知道徐开慧的过往,继续问道:“原来如此,为何?”
徐开慧似有些难受,但还是回道:“被人看上,掳上山……被发现时,已经……”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毕竟这种事有良心的人都不希望看到。对一个即将出嫁,心有所属的女子来说,这基本上是毁灭性的打击,更何况是古时,难怪会选择自杀。
柳絮儿对于这些事已经免疫了,她以前看得太多了,她亲眼目睹一位对她很好的大姐姐被拉入深渊,再也没有出来。也是那位大姐姐在被伤害后,勇敢迎着世人的目光活在明媚的阳光下,给予她最好的帮助,与生活上的指导。
柳絮儿从回忆中出来,便继续问道:“可有查到是什么人?”
“当初有人询问过那姑娘,但姑娘受刺激过大,什么都不想说。最后在死者和家人的安慰下,才慢慢恢复过来,死者也不在乎此事,执意要娶那姑娘,还在一众亲友面前发毒誓,这辈子只娶那姑娘。死者母亲说,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没事了,却没想到,最后变成了这样。”徐开慧说完,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姑娘为何要自杀?”
“据街坊邻居说,有小孩曾看见有人偷偷摸摸溜进了那姑娘的房间,呆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那姑娘就自杀了。”
“那小孩没看清那人吗?”
“小孩年纪还小,只记得那人穿的好像是平时死者学堂的衣服,所以他以为是死者。”徐开慧说着说着,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如果偷偷摸摸进去侵犯那姑娘,那姑娘怎么都会呼救,那家父母也肯定会听到,怎么会豪无动作,任别人侵犯自家的女儿呢。
柳絮儿勾起嘴角道:“看来这起命案与这姑娘的自杀有莫大的关系。”
徐开慧认同道:“确实有莫大的关系。”
“最后两个问题,死者在学堂的人际交往如何和那姑娘家中情况?”
“死者在学堂是优等生,品学兼优,与学堂众人的关系都可以,连富家子弟也爱与其交谈,也有不少学子去过他家,而且一呆就是一天。从学子的说法来看,他们都见过死者的家人,也见过他的未婚妻。至于那姑娘家里,除去她的父母,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家中也只够温饱。不过,前段时间,他们突然有钱了。”徐开慧也懂了这两个事情的联系了。
柳絮儿点点头,转过身对一直在看自己的赵承宇道:“王爷,婢子有些猜测,不知可否说出?”
赵承宇刚刚虽然一直在注视着柳絮儿,但也听到她们所说的话,自然知道她的猜测,于是回道:“讲吧,出什么事本王担着。”
“谢王爷。”柳絮儿转头向许大人道:“许大人,你觉得如何?”
许大人面色很黑,他当然知道这丫头不是在说笑,可也无可奈何,只好假着笑脸道:“当然是听王爷的。”
柳絮儿见没问题后,开口道:“这起命案与刚刚提到的姑娘的事有莫大的关系。”
“首先我先假设一下,死者在学堂时与众人交好,其中也包括富家子弟。死者曾带与其交好的学子回家,同时这些学子也见过死者的未婚妻。一位温婉女子,是大部分眼中美味的天鹅肉,未必没有人动了歹心。动了心思,同时可能也恨死者,那么横刀夺爱的可能性也就有了。至于毒药大概是同一段时间下的,但可能是断断续续下的,可能不知两三个月。”
赵承晙听完,问道:“这就是凶手的杀机?”
柳絮儿摇摇头,“不,这是死者的杀机。”
赵承晙惊讶道:“为什么?”贺连青拍了一下赵承晙,对其道:“先听柳姑娘说完。”然后点头示意柳絮儿继续讲。
“死者的未婚妻被人害的失身,这件事并没有告上官府,其父母也对其不言。可以假设到,害姑娘的人可能是她父母惹不起的人,所以选择了忍气吞声。同时,那人发现死者并没有如他所愿颓废,有伤心却很快恢复过来,能去安慰自己的未婚妻。于是将本来可能停下的毒药继续使用。”
赵承晙又道:“所以这是后来毒药服用突然频繁起来的原因啊。”
柳絮儿点点头,“再后来,利用自家的财力收买那姑娘的父母,任意进入姑娘房间进行侵犯。姑娘对此应该是麻木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选择了自杀。至于她到底是不是自杀,现在也不能肯定了。”
“根据所说的情况,我可以大胆猜测,死者可能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查到真相,就想将凶手约在巷子里杀了,但是被反杀。但是不排除另一种可能,死者故意嫁祸于凶手,下手依然是凶手,但致命的是死者自己,想因此让凶手受罚。”
柳絮儿想到什么,冷眼看向许大人,讥讽道:“只是他没想到,这刑部帮不了他。”
然后对赵承宇道:“王爷,这就是婢子的猜测。”
一时大堂安静下来,谁也没说话,只有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