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希在单人宿舍的床上醒来。
身体的倦怠和腹中的饱足感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梦。摸一摸兜里放着光球的盒子,还在,没能找到机会亲手把她哥哥留下的光球交给公园里啜泣的女孩就被送回了现实世界。圆希用手狠锤了一下床板,她痛恨这种被操纵的感觉,如同一颗棋子一样被随意摆在不同的棋盘。
床头的相框受震摔到了地板上,在清晨时分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圆希从床上坐起,捡起玻璃碎屑中的照片。照片中的圆希还是个孩子,被母亲抱着。拍摄地点就在中央帝国皇家学院的门前,两个人都笑的很灿烂。失神了片刻,圆希踩着拖鞋清理了地上的碎玻璃。
妈妈。
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她的妈妈了。
她的妈妈被中央帝国军人带走的当日,爸爸带着圆希毫不犹豫的宣誓同她的母亲划清了界限。圆希永远无法忘记妈妈绝望的眼神,也无法原谅爸爸自私的决断。她抱着布偶站在墙角,看着武装的士兵将妈妈押入车里,一滴眼泪都没有落。
从那天以后,这条界限并非只隔离了圆希和她的母亲,而是隔离了她同整个世界。她努力学习,考上了妈妈曾经工作的大学,一所远超其他院校的著名学府——中央帝国皇家学院。只不过母亲的专业是世界历史,而圆希选择了生物工程。这所学院最出名的专业就是这两个,两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领域,却是圆希与母亲唯一的联系。
长时间来,圆希捕捉不到一星半点和母亲有关的信息,向家里人询问也得不到任何的答复。圆希时常在心底想母亲是否还活着,为什么被抓走,是因为她是布鲁克利人,还是因为她母亲在从事的某项研究。布鲁克利和中央帝国的双向封锁让两个本是接壤的国土的平坦的边境线变成一条看不见的鸿沟,信息交互几乎为零;母亲当年的世界历史研究内容也是没有留下任何的资料备份,在数据库里被抹得干干净净。圆希只好把所有关于母亲的疑问深深埋在心底,掩埋的越久越趋近绝望,绝望到极致便是像在脑里加了一条神经,时时刻刻无法摆脱这种痛苦给她大脑带来的刺激。
努力学习是她忘却痛苦的一个途径。
她成绩优异,提早一年以排名第一的成绩修完本科学分,又代表中央帝国皇家学院赢得了大学生网球联赛的冠军。她本应该是大学里的风云人物,然而她的性格孤僻冷漠,平日里如同一个隐身人,让同学们没有办法把她的名字和个体联系到一起。
唯一认识到她的特别的是研究基因工程的菲特教授。
在中央帝国,基因已经如同乐高积木一样可以在人类的双手下随意把玩,人人都能玩上两把,但鲜有人技术高超。菲特教授就属于这个领域顶尖的人才。在菲特教授的极力要求下,圆希成为了他的博士研究生。如今的圆希21岁,已经开始读博士二年级。
处置好玻璃残屑后,圆希走进了浴室。中央帝国的天气不算好,不分四季,常年是盛夏,雨量适中,没什么燥热感,但湿气过剩,空气的体感有点儿粘稠。对于有洁癖的圆希来说,澡是不能不洗的,一天不洗两次澡,整个人就如同被某种不快乐因子浸泡了一般,浑身不自在。
洗过澡后,圆希将桌上的照片夹在词典里。她的表情沉静冷漠,仿佛思绪已经整理归位。她翻开了手边的笔记本。今天她首先需要给14个培养皿里的细菌更换培养基,然后还要跟菲特教授做一个实验,晚上再去上一门课程。片刻后,她整理好需要的文件走向了实验室。
按照日程表的安排,圆希先去给细菌更换培养基。这本就不是她的工作,而是前辈安提的研究内容。安提同圆希同样是菲特教授的学生,最近去本路苏斯堡参加会议,由圆希帮助他照顾他负责的微生物。
看似按部就班的圆希早已经魂不守舍,她疯狂的期待着接下来的实验内容。
上次由菲特教授和她一同做过基因改造的小鼠已经顺利的长大,今天就是给它们正式的接上人工大脑的日子。上次实验的目的是希望通过基因改造,使小鼠细胞两端的电压差达到理想水平。这样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和工业界微型控制系统简单的链接匹配,今天试验过后,将有一只被人工智能支配的小鼠诞生。
表面上是简单的科学实验,菲特在其中加入了不少小动作,他在将细胞渗透电压转换基因植入的同时,还植入了另一串陌生的基因序列。这些圆希都看在眼里,但没有多问,多看了几眼背下ATGC的顺序,却不敢轻易的记笔记,便用一串人名简单的标记了几个核心的位置。再回去查了一下人类基因序列库,并没有合适的匹配,核心位置没能让她记住所有的信息。这段序列很有可能并不是来自人类的基因组,但圆希却不死心。
只能看今天了。
虽说实验内容已经变了,但小鼠就在那里,总有办法知道菲特在做什么。
圆希急匆匆的吃过午饭就坐回自己的格子间等菲特来叫她做实验的准备,可菲特迟迟不来。她打开晚间课程的资料预习了一下课程内容,手在触摸屏上划来划去,可心思却无论如何收不到屏幕的文字上。
她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单调沉闷的的敲击声,声音让人生厌。
最近,圆希的实验室新来了一个奇怪的人,声音就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那个人是个本路苏斯堡人,看起来蛮帅气,身高比那些中央帝国的男生们高一头。白皙的肤色,高鼻梁,有着一对本路苏斯堡人特有的浅绿色眼睛。
本路苏斯堡的国土比其他几个国家更为狭长,其中一部国土覆盖了北极,在本路苏斯堡的保护下成为一片原生态的保护区,其中自由的生活着一些耐寒的动物。
圆希猜想,本路苏斯堡人也应该是耐寒动物的一种。
那个怪人总是早早的来到实验室,然后在位置上一坐就是一天。圆希从未看过他吃任何东西,她曾经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个人造人,或者有菲特教授改造了基因,可以像植物一样光合作用。
身后几米处,那个神秘的本路苏斯堡人正在规律的敲击着键盘,比起打字来说,更像杂乱无章的打击着一个个键位,因为打击的频率远远超过人类思考的速度。他偶尔会从唇齿间吐出几个音节,像是在唱家乡的童谣,嗯嗯啊啊的,圆希听不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