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了失神的林立,文掠岩停下了手中的午餐,优雅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吃土青年的突然接近吓得林立退后了两步,而文掠岩似乎对林立毫无兴趣,低下头看着落在地上的书的封面。
时间好像停止了,林立至今为止依旧记得当时柏油路蒸发出的热气的温度。
文掠岩掏出手帕,擦了擦沾满泥土和唾液的手,捡起了那本书,面带微笑的放在林立手里,“不要不爱惜书籍,怎么可以随便摔书本呢?”
文掠岩的脸色苍白,瘦的如同一个纸片人,在刺目的日光下让人很难辨认他的五官,只剩下嘴角挂着的那一小撮泥土。
林立看着那一小撮泥土,在强光下发出诡异的棕色,恐惧袭上了全身。生来胆小的林立把牙齿咬的咯吱作响,膝盖也轻轻打着颤。
“别怕,我叫文掠岩,克拉比大学物理学研究生。”文掠岩拿出自己的校园ID卡放在林立手上,
“你今年高中一年级?”文掠岩晃了晃林立的辅导书。
“嗯。”林立胆怯的应了一声。
“你是打算去哪里读大学呢?”
“能考上克拉比大学就很满足了……”
“那要不要试试看参加布鲁克利或者本路苏斯堡的大学招生?反正用这两个国家的考试成绩还可以申请一部分克拉比或者考利符劳文的大学。”
文掠岩一本正经的看着林立,让林立越发感觉文掠岩不是一个正常人,除了吃土之外,第一次见面就给陌生人推荐大学。
“那个,我家住在南边……”
“南边又怎样了?这是我的名片,你有时间可以去研究室找我。”文掠岩爽朗的一笑,将名片放在林立手中,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立绝对没有想要找这个叫文掠岩的怪胎的打算,仅仅出于礼貌将他的名片夹在书页里。
不过怪胎提到的考试问题却让林立陷入了思考。
林立是个好学生,升学是必然。但出于经济的原因,没能在一所好的高中就读。在这样的条件下,想要考上克拉比的名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克拉比的大学录取规则复杂,偏重于培养高素质的人才,这个“高素质”的考核方式往往让大批普通人家的孩子望而却步。他们没有那样的经济实力去参加纷繁复杂的课外活动,自然也在升学面试中拿不出可以说服人的成果。
去参加布鲁克利或者本路苏斯堡的应试也未尝不是一种途径,但对家庭环境一般的学生来说十分有压力。
两个国家的升学考试有各自的教材和应试纲要。本路苏斯堡的应试相对简单,但是考试费用昂贵,分数线也比较高。布鲁克利则是全电子化考试,应试科目足足有13门。光是教辅书的价钱,就让林立望而却步。他的家庭根本无法承受那样高额的考试成本。
穷人家的孩子注定也只是穷人家的孩子。
林立从小就没打算另辟蹊径。不能去特别好的大学就去一般的大学,要是一般的大学也去不了就早早的走入社会,在林立眼里,这些都没有很大的差别。
林立第二次见到文掠岩是在克拉比大学的校园开放日上。
班主任老师兴奋的拿着宣传册通知大家,说今年的克拉比大学校园开放日邀请了他们的高中去参观。身为班长助理的林立帮助班长分发资料,从同学打开的页面上看到了那位吃土的,叫文掠言的人的脸。
照片上的文掠言比起真人要有气魄,完全没有那种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的纤弱,是一位健康而有朝气的青年。
林立翻着宣传册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克拉比大学的学生是否清楚,他们选出的学生会干部会吃路边花坛里的土。
校园开放日当天,林立站在班级队伍的最前面。
在主持人的邀请下,纸片人意气风发的走上了讲台。拿起麦克后礼貌的向全场深鞠一躬,起身面带微笑的对大家说,“大家好,各位老师,以及未来的学弟学妹,很荣幸见到你们。”
他以上厕所为由迅速换了个不显眼的位置。
文掠言演讲的神态,语气和声音力度拿捏的恰到好处,完全不像是一张脆弱的纸片人发出的声音。他看起依旧苍白瘦削,如果林立没有记错的话,他的身体状况似乎比上次见面更差了。
林立的位置距离演讲台很远,文掠言应该不会注意到他。文掠言面带微笑和前排的学生积极互动着,让林立有一种错觉,这个人似乎没有他想的那么恐怖,是个好人。
演讲结束后是自由参观时间,林立拿着克拉比大学的地图迅速逃离了人群。
林立直接奔向他最感兴趣的实验楼,一想到可以参观到克拉比顶级大学的实验室,便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起来。
“喂喂,小心点,这条路是行车道,不可以乱跑的。”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紧接着一根纤细的胳膊横在了林立的面前,那个人俯下身,那张熟悉的苍白的脸出现在林立实现的正前方。
“小同学,再次见面,是不是说明我们很有缘呢?”
林立尴尬的看了看身旁花坛里土,又抬头看了看文掠言那张明明不讨喜却总是神采飞扬的脸。
“为什么你这么与众不同呢?其他的学生见到我都还蛮亲近的。”文掠言饶有兴趣的看着林立局促的站在原地。
“那个……”“林立欲言又止,从他们身边的走过的一队学生喊文掠言学生会主席并向他热情的打招呼,文掠言也很有礼貌的回应他们。
“你,吃土……”林立压低声音,轻声嘟囔着,脸上的酒窝点缀在小圆脸上,看起来有几分呆萌。
“哦。”文掠言指了指园林深处的一排座椅,“要不要过去聊一聊。”
走到座椅旁边,文掠言坐下。林立还是局促不安的站着,和文掠言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我有一些疾病,有的时候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行为。”文掠岩低声说,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医疗诊断证明卡片放到林立手里,“是有些家族遗传因素,我父亲,这所大学的教授,做人工智能的,也同样有这样的病。我们靠这吃药抑制飞速旋转的大脑,却也因药物变得思考迟钝。总之是科研的大忌。”
林立拿着文掠岩的卡片,战战兢兢的放回他的手里,“那,其他人知道吗?”
“不知道吧。”文掠岩笑着扬起了脸,“不过我也没有刻意隐瞒,有的时候我干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如果对你造成了伤害,我很抱歉。”
“那个,我也有病的。我耳朵不好。”林立抬起头看着表情变得暗淡的文掠岩,“我的意思,你也没有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文掠岩笑着摸了摸林立的头发,“谢谢你,不过,我没事。”
文掠言亲自带着林立参观了整个校园,并认真的了解了林立家庭背景和学习状况。在文掠言的主动要求下,他成为了林立的家庭教师。每个周四晚上和周末,林立会从克拉比的最南端到最北端,文掠岩家的别墅里进行补习。
他们选择的是布鲁克利的考试。
在接下来一年的时光里,林立见到了文掠岩各种各样的状态,理性的,癫狂的,愚痴的,但每一种都真诚而且善良。文掠岩的父母和蔼可亲,做了基因治疗的两个双胞胎弟弟健康俏皮,在克拉比大学附小上小学。整个一家人都对林立十分友好,文掠岩的母亲还手把手的教林立学钢琴。
林立高三那年文掠岩从克拉比大学毕业,优秀的文掠岩没有就职,也没有深造,而是全心全意的辅导了林立一整年的功课。
那一年文掠岩的病情逐渐加重,到了后期根本没有在辅导林立什么,反而是林立蒸蒸日上的学业支撑着文掠言生存的信念。在布鲁克利读大学的期间林立和文掠岩略微通过几封邮件,后来文掠言便不再回复。林立也曾经趁着寒暑假去过文掠岩家,几次都吃了闭门羹,渐渐的,两个人就这样失去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