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吴婆子站起来掸了掸裤腿子,荣宝儿率先转身上了台阶,玉竹已经推开了朱红色漆的房门,“虽然姑娘这些日子没在家里,夫人可是吩咐吴婆子,每日都要仔细打扫。姑娘瞧瞧,屋里的东西摆件,一样都没挪动,还是按原来的样子摆着的!”
荣宝儿迈腿进了屋,明间靠北面墙上挂着一幅踏雪寻梅图,下方摆着一张黄花梨一腿三牙罗锅枨小方桌,两把黑漆螺钿冰绽纹围子玫瑰椅,桌子上夏天置插花的古铜花尊,现在放的是整块岫玉雕的,仿古香炉。玉竹放了一把梅花香饼子进去,不一会儿,甜香就弥散开来,让人心情舒畅。
东里间是卧房,南面靠窗一铺小炕,炕上放着一只黄花梨兽面雕齐牙炕桌。两边安放着大红色,闪缎面绣着牡丹团花的坐褥,还有同样式引枕,炕下安放着紫檀束腰鼓腿彭牙圆脚踏。靠北边墙安放着岁寒三友螺钿床,配着紫纱绣喜上眉梢图案,用素银钩子挂起的幔帐。床里叠放着一床水蓝色细色锦面被褥,水红色绣四君子蕉布枕头。
东墙下,靠北安放着黄花梨四足八角香几,上面摆放着一株三尺高,通身红透的珊瑚树。紧接着,是黄花梨六柱雕俯仰莲花纹折叠矮面盆架,上面铜盆等一应东西都在。靠南边是一座小小的嵌着铜镜的梳妆台,和一只加了弹墨花纻丝面坐褥的吴兴笋凳。
回过头来看,靠着隔扇放着一只黄花梨翘头联三厨亮格架,上面摆放着青釉荷叶形盖罐、剔红人物故事菱花瓣式盘,元霁蓝釉白龙纹梅瓶,下面的橱柜里放着荣宝儿日常的衣物。
再到西里间,有黄花梨锦绣人物披水牙子六扇大座屏做隔断,里面靠西墙,摆放着上了黄铜大锁的,两对六层到顶黑漆螺钿大柜,配套的是两对同样黑漆螺钿大箱笼。里面装的都是荣氏的衣服被褥,还有平时用不到的贵重头面。
屏风外边靠南窗,放着一张大理石面心凤头牙雕黄花梨画案,黄花梨藤屉落堂玫瑰椅。案上摆放着一只黄杨木匣子,里面装着全套十二生肖图案的贡墨。东侧一方翡翠纹徐公砚,配素面银质砚滴。汝窑烧的猴子偷桃造型镇纸下,压着裁好的澄心堂纸。传说是南朝旧物的笔山上,挂着冯应科所制的全套湖笔。
北侧放着一张紫檀三面屏风独围子罗汉床,因为是冬末春初,床上安放着大红猩猩毡和厚厚的淞江细布棉褥子,一只元宝形的缠枝迎春花暗花罗枕头,以及一床厚丝绵里的锦面被子。边上一只圆角足开光条几,上边放着一套甜白瓷的茶具,一只官窑雨过天晴美女耸肩瓶,还有一只小小的合捧大小,带着碧绿锈沁的双耳三足螭纹古鼎。
转了一圈下来,荣宝儿心里已经不能简单用惊讶来形容。比起正院的摆设,这三间小屋子简直太过奢华!虽然对古董家具之类的并不精通,可是也知道荣氏夫妇,绝对不会用些假东西来给荣氏装饰屋子,这屋子里的随便一件东西,在后世荣宝儿的时代,都可以说是价值连城!可见荣氏夫妇对荣氏,是视同掌上明珠一样的宠溺疼爱。
“姑娘,这屋子里没生火,冰冷的很!咱们也出来好一会儿了,还是回去吧!”翠衣看着荣宝儿坐在罗汉床上发呆,怕她想起了在平谷县的不快,开口劝她回正院去。
“这里好的很,等我回去,就跟爹娘说,把炕烧上,等屋子里暖和了,我就搬回来住了!”听翠衣说了,荣宝儿也觉得有些冷,就扶着翠衣的手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荣宝儿现在可是换了瓤子的,在荣氏夫妻眼皮子底下久居,恐怕露出马脚来,还是远着点安全。
“那老奴就去叫小厮把熏笼抬过来,还安放在明间,等烘好了屋子,再叫小丫头去正院请姑娘!”吴婆子巴不得荣宝儿住着不走了,把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金丝菊,屁颠屁颠的小跑着出去叫人了。守着个空屋子三四个月,一个大子儿的赏钱都没拿到手。哪能跟之前伺候着漫手撒钱的荣宝儿时候比,那时候,哪个月不落个三五百钱?都够吴婆子她一家子老小嚼用了!
玉竹看着吴婆子的背影,撇了下嘴,“平日里,我们喊她,是腿又瘸,耳又聋。今个儿姑娘那么小声的一句话,她倒是听得清清楚楚的,还跑得比兔子都快!”
“翠衣,把门带好了,别让风鼓开了!”荣宝儿听了玉竹的话,不觉莞尔,叮嘱了翠衣一句,就进了夹道。
翠衣仔细检查过了门窗,才在后边撵着荣宝儿和玉竹,跟着回到了正房。进了明间,荣宝儿忍不住仔细打量,墙上挂着的九九消寒图还没撤下,黄花梨束腰汉白玉心喷面落堂大方桌上,只有孤零零一只八仙捧寿流金鼎,里面燃着百和香饼。两只黄花梨镂空透雕圆背交椅上,搭着半旧的松花绿缭绫坐褥。东西两溜各摆着三只黄花梨挂牙圈椅,中间插着两对儿黄花梨夹头榫翘头香几。
转到了东次间,南边是窄窄的万字炕,摆着束腰三弯腿炕桌。北边是岁寒三友螺钿床,挂着轻纱幔帐,别的竟然都没什么了。绕过四君子图案的琉璃屏风,进了梢间,也是南窗下一铺炕,北边一座黑漆四合如意纹六柱拔步床,金线绣宝象花大红帐幔。
东墙边的布置,跟荣宝儿小院子里一模一样,就是换了黄花梨圆雕灵芝纹高面盆架,梳妆台略大些,也没有珊瑚树摆件。隔扇边摆着一对儿亮格架和一只圆角框架,上边简单摆了一只白玉榴开百子摆件,一只剔黑开光花鸟纹梅瓶,一只龙泉窑青釉玉壶春瓶,剩下的地方都整齐摆放着书卷。至于挂着松花色,湘妃竹图案细淞江棉门帘的尽间里头,是什么样子,荣宝儿光凭着眼睛,就看不出来了。
“姑娘回来了!”玉桂笑吟吟的,用退光黑漆小托盘,端了一只甜白瓷五福捧寿盖碗进来,“夫人带着寿嬷嬷和玉金姐姐,在二进院子的西屋里理事呢,吩咐了奴婢看着熬好了药,正想着去找姑娘呢,没成想您就回来了!”
“你这丫头,怎么也不拿些蜜饯,糖果过来?吃这么苦的药,不清清口怎么行?”玉竹看着黑漆漆,闻着都透出浓烈苦涩味儿的汤药,皱着眉问。
“我才在倒座茶房里煎了药来,还没来得及去取蜜饯,姐姐就别教训我了!”玉桂也不恼,依旧是笑眯眯的回话。
“蜜饯和各种糖都在茶房柜子里放着,一次就能办的事情,你偏偏要麻烦两趟!”玉金还是不依不饶的。“你是欺负姑娘好性儿?要是夫人面前,你也敢这么着?”
“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要等药凉一凉才好入口,就麻烦玉桂姐姐再一趟吧!”荣宝儿可不愿意让两个丫头拿自己扎筏子,出声说道。
玉桂终于被玉金说得脸上挂不住,噘着嘴,耷拉着脸,转身去取蜜饯糖果了。玉金一面把药端起来,把药端给翠衣,让她用嘴轻轻吹着,一面嘴里还不闲着,“我就是看不惯她,认不清主子!看见西边院子里的三爷,身上骨头都酥了,路也不会好好走了,话也不会好好说了,扭腰摆臀,捏着嗓子的恶心人!”
“你说,玉桂跟我三叔?”荣宝儿仔细在脑海里搜罗了一遍,才明白玉金嘴里那个三爷是谁,心里立马警铃大作。
“可不是么?还能有哪个三爷!”玉金倒了一碗热水,也用嘴轻轻的吹,准备给荣宝儿吃了药漱口用。
“二叔和三叔,是不是都是西院老姨奶奶生的,跟我爹一向不大和睦?”荣宝儿满脑子都是看过的古代宅斗大片,心里竟然有种“要宅斗了吗?”的想法。
“还有那院里的老姑奶奶,都是一只老母鸡抱窝孵的蛋!”玉竹想起西院那边,老是对她动手动脚的三爷,恨得几乎咬碎银牙,狠声说道。
“玉竹姐姐,你先放下水碗,我有话想问你。”荣宝儿拉了玉竹的手臂,跟她说道,“早上道爷说要替我调整药方,你可知道这碗药是不是新调整好的?”
“姑娘?”玉竹吓了一跳,话都不会好好说了,“您是怀疑玉桂她给你下毒?不会的!我们....奴婢们从小一处长大的,她没那个胆子,也......也没本事弄毒药进来!”
“玉竹姐姐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突然想起来,道爷的医术高明,既然他说药方需要调整,那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所以想麻烦姐姐跑一趟,替我问问道爷去!”荣宝儿心里想着,要是她真做了什么手脚,才好呢!平白坐车打个盹,就穿越了,还在那破房子里冻饿了将近两个月,她荣宝儿满心的邪火正没处发呢!
玉竹僵硬的站着盯着了荣宝儿看,期盼她改了主意,这时候玉桂拿了糖回来,上台阶的脚步声穿过来,荣宝儿又催促了她一声,玉竹没奈何,只好按照荣宝儿的吩咐去了。连跟玉桂擦肩而过,玉桂气得偏过头假装没看到她,招呼都没打,玉竹都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