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已到中秋佳节,只见耀阳城内张灯结彩,无不弥漫着喜庆的气息。各国来使也在中秋前一日抵达,身着异域服饰的商贩,早就向耀阳府尹申请了摊位,临街而设,本就热闹的四方城,更是添了几分异域的色彩。
天烬皇宫内,宫人们匆匆忙忙地布置着夜宴,细看之下全都换上了高家供的礼服,更添了几分雍容华贵。
坤宁宫内却是一片死寂,太子李博阳跪倒在地,身前竟是一摊血迹,右颊上是一道深深的血痕,民间一直有传言“天烬翩翩太子爷,似是天人下凡间”,如今那一道狰狞的血痕,竟生生毁了一张天怒人怨的脸。
只见他双臂颤抖着,手上一把青铜匕首上,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滑落,那声音明明细微至极,却像是重锤砸在宫人心上,众人额顶布满汗渍,大气不出。
皇后气的拍案而起
“自己不成器,整日除了写诗作画你还能做什么?陛下要罢了你太子之位,如今让你帮帮纯儿都不肯,要你有何用?要你何用!”扫起案几上的茶杯,无处发泄,又上前将李博阳踹倒在地。
“当年儿臣本就无意太子之位,父皇立后之时只是顺势一提,是母后硬生生拿儿臣宫里数十人性命胁迫,这才坐在上这位子,儿臣无才无德,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母后如今要我娶那梦楼圣女,您清楚那圣女是何秉性,还要塞给儿臣,您把儿臣当做什么了?恕儿臣不能从命!”
“你凭什么不愿?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马上就是废太子而已!那梦楼圣女看上的确是你那张脸!如今纯儿也需要助力,若是纯儿娶了这圣女,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可人家来之前就传的沸沸扬扬,看上的是你!没想到你还是这般不知好歹!”
李博阳躺在地上眼角划过泪痕
“是儿臣不知好歹,还是母后太过贪婪!柳家和谢家处处不如楚家,五弟又处处不如三弟,再争也不过是鸡蛋碰石头!母后真以为父皇当初是欣赏您的才华才封您为后?呵呵!”
“你这个逆子!逆子!”
“母后您不知道吧,当年淑妃背景实力雄厚,让谁看都是立她为后,为什么立了您?不就是看中您生了我这个长子,又心野势微?听起来是立长为尊,实则是再大的蚂蚁都翻不起浪,您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父皇多年未立后,突然匆忙立后,且连同太子之位一同赐予自己,外界都当父皇是真心宠爱母后,可李博阳还知道另一个原因,宸妃当时怀了九弟,各宫妃子蠢蠢欲动,频频下手,若是立淑妃为后,淑妃跋扈,不仅势大为患,更是心狠手辣,宸妃怕是死的更快,母后当年装的一副贤淑,身后助力甚少,且宸妃又是她的表妹,立她为后宫之主,不仅可以转移其他人注意力,保了宸妃一命,又平了后宫躁动的争斗。
“你懂什么?蠢货!蠢货!”其实皇后当年被立为一国之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现如今被揭破,更是怒火中烧。
“母后,您看孩儿这脸,可还娶得那梦楼圣女?”
李博阳面带泪痕,哂笑着坐起来,又往右颊划了一道,似无半分痛意。
“滚!滚!给本宫滚出去!”皇后一瞬间暴怒,脸色青紫,竟无计可施。
“谢母后,儿臣这就退下了,今日儿臣习武不小心划伤了脸,怕是不能出席夜宴,还要劳烦母后向众人解释一番了。”李博阳起身躬身行李,连理由都找好了,不等皇后回答就转身离开。
“这个蠢货!”
太子一向对皇后娘娘唯命是从,今日不知怎的竟敢如此顶撞,宫人们瑟缩着,谁也不敢上前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
“泰兰!去!将五皇子叫过来,还有谢侧妃!”皇后压制住颤抖的手,想起来楼兰女皇的警告,竟是浑身冒冷汗。
陛下有意废太子前,梦楼传信来,天烬帝年事已高,撑不了多久,预备早早和天烬联姻,辅佐阳儿早日登基,谁知如今局势已变,梦楼使臣昨日已到,定是已经知晓此事,若是毁了联姻,梦楼定不会善罢甘休。
“是!娘娘。”泰兰应。
离开坤宁宫的李博阳,捂着受伤的脸颊,脸上泪比血多,跟在身后的小太监福子,拿着帕子和伤药跑着追了一路,一直到回到寝殿。
“福子,传太医,再让咱们宫里的都去传,本太子今日练武,不小心划伤了脸,一定要传的越真越好!”李博阳坐在软榻上,目光呆滞头脑却格外清醒。
“已经吩咐下去了,殿下,您何必要走到这一步呢?”福子上前帮忙擦去血迹,看着狰狞的伤口不由得哽咽。
“若是同意了,那就一辈子都别想自由自在了,我知道自己是块什么料,坐不了那个位置,老五心狠手辣同样不行!如今要我附在一个由野心和阴谋组成的庇护伞下,那不是我要的。”
李博阳疼得皱起眉头,平日里有个小伤都会大呼疼,今日怕是心伤了痛了,竟是感觉不到这皮外伤有多疼了。
自己的亲生母亲,堂堂的一国皇后,竟然要以儿子的幸福和未来,来成全自己的野心!还要委身与他人!这与叛国有何不同!
“太子殿下,您做什么奴才都支持您!”福子哽咽道,殿下自从被迫登上太子之位,就没有真正的开心过,,亲生母亲的威胁和胁迫让他十分没有安全感,带了这么多年的匕首,第一次竟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等会儿太医来了,你亲自偷偷去给九弟传一声,让他今日少出风头,那梦楼圣女年纪与他相仿,性格神似梦楼女皇,一旦看上哪个男子,便是用尽手段!九弟他不适合这种人,他应该恣意地活着,别人,就让他们自作自受去吧!”李博阳这几年唯一感受到的温暖,就是来自宸妃和李博焱身上。
那一年,六弟李博云才九岁,德妃因口出狂言惹恼了父皇被打入冷宫,寒冬之时德妃竟惹了风寒,母后竟是连一丝银碳和冬装都未曾发放,六弟孤苦无依,跑出冷宫求御医,结果竟被五弟推进了池塘里。
自己作为李博纯的亲兄长,自是不能揭穿他所做之事,只能尽力去挽救,随即跳进池塘,却于事无补,拖着六弟尸体爬上岸后,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小的孩子死在面前,看着五弟脸上的冷笑,和赶来的母后脸上的畅快,竟是觉得天旋地转,晕倒过去。
没想到,那么冷的寒冬,母后不仅漠视了六弟的死,为了在父皇发现前,去冷宫填补那些缺漏的物品,封冷宫众人的口,竟将浑身湿透的自己扔在回廊里,连个下人都没有留。
幸亏宸妃赶来,命人将自己抬回辰光殿请了御医,才捡回一条命,那个时候九弟流着鼻涕眼泪,揪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难过的哭着
“御医,大皇兄吃糖可以好吗?我把糖都给你好不好?御医,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大皇兄!!!”
那个时候他就发誓,这辈子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去害李博焱和宸妃,那是他这么多年来最温暖的光啊。
“儿臣,儿媳参见母后!”李博纯和谢绮罗接到通传,匆匆赶到坤宁宫,却看到地上一片狼藉。
“母后,您没事吧?”李博纯连忙上前,逡巡一圈没见皇后身上有伤,这才放下心来。
“放心,本宫死不了!那是那个不成器的蠢货的血!真是气死本宫了!”皇后余气未消,一经提起又是气到颤抖。
“什么?皇兄怎么了?那今日的联姻怎么办?”李博纯眼睛瞬间发亮,早就听闻梦楼圣女美貌倾城,就是有几个夫妾,那倒是无所谓,这样的女人才更放荡!
“他将脸划花了,这蠢货!”
“什么?”李博纯和谢绮罗同时惊呼。
“那母后打算怎么办?”谢绮罗立刻回神,若是联姻之事不成,那么爹爹......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只是要委屈你了,绮罗。”皇后瞬间换了副嘴脸,和善地拉起谢绮罗的手。
谢绮罗瞬间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脸色一下子没了血色,当初身份不够,才当了李博纯的妾室,可谢家许的可是正妃之位,就等着孩子出生提成正妃,如今皇后竟然想把烫手山芋接着!可是不同意,又不能让楼兰圣女看上别的皇子,爹爹怕是难以交差,性命不保,若是同意了,那自己的正妃之位...这可如何是好!
皇后给李博纯使了个眼色,李博纯连忙上前
“绮罗,我们现在也别无他法,你们梦楼的圣女,以后你们肯定能和平相处,我还可以提你为平妻啊,对不对?”
谢绮罗怎能听不出来那声音里的激动和兴奋,思虑了一会儿,终是点头答应。
皇后立刻写了封书信,派暗卫澈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已经到了御花园的梦楼使团手上。
“什么?练剑划破了脸?那不是变成个丑货!那我要他有何用?”梦楼圣女青黛儿本来一路上兴致勃勃,就带了两个妾夫过来,生怕天烬第一美男子吃醋生气,这下可好!说换人就换人!
揉碎了送来的密信,不停地在场内扫视,流光大陆民风开放,男女皆可同桌,若是能有几个帅气的坐在身侧,哪怕不是那太子,就是换成谁都愿意啊!
接到福子通传的李博焱,不由得想到了今日要进宫的高府一家,那一家的颜值可是要更胜一筹,让季以给自己稍微易了个容,脸上爆出了无数痘痘,匆匆的前往宫道。
中秋夜宴特指天烬皇宫的中秋宫宴,梦楼青霄一个地广人稀物资贫乏,一个地小灾多,流光大陆虽分三国而立,却默认为以天烬为尊,除夕与中秋宫宴,就是三国上供和交流的最佳时间。
夜宴所请之人,非富即贵,除了各国使臣,就是皇亲国戚以及四品以上的臣子,最多可携带两位家属及其贴身下人,还有一些身份特殊之人,比如高文远。
高老太爷拄着高穆清给做的紫檀木拐杖,怀里夹着个小马驹,带领着高文远、高文奇众人,浩浩荡荡地从正德门走了进来,差不多同时到的人,纷纷窃窃私语
“这高家怕是空了吧,你看这来了多少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打架来了!”
“你可不知道,陛下专门派九皇子殿下亲自上门送的请帖,写的就是高府阖府入宫参加宫宴,听说那未曾露过面的高小姐也来了呢!”
“什么?就是那个紫玉碧玺?”
“嘘!赶快住嘴!”
两人正聊到兴头上,一人迎面瞧见一顶步辇,那上面分明坐着柳丞相,这还是自上次“喷粪”事件后,还是第一次见。
柳如是脸色铁青,真是冤家路窄!高文远竟然一家都来了!这是要做什么?给李博焱助威?呵!紫玉碧玺?不就是一块儿石头,过了今晚,梦楼圣女联姻成功,不要说一块儿破石头!就是这天烬的未来,都是他们柳家的!
“夫人和小姐此时在何处?”
柳如是握了握拳头,实在不想跟在高府后面慢悠悠地走,正一品以上入宫可乘步辇,其他人一概只能步行,一时间优越感升起,恨不得从高府面前飞过去。
“夫人和小姐还在宫外等待排队入宫,应是快了!”
姚滨向后瞧了瞧,作为柳如是府内第一谋士,他一向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
“我们先走,快点,先去皇后宫里!”柳如是同样挂心着联姻之事。
高穆清正在高伯庸怀里睡的正憨,突然一阵风吹过,不由得打了个哈欠,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着柳如是的背影,暗骂了一声“傻逼!”
蹭了蹭自家哥哥的脖颈,糯糯的撒娇
“哥哥,还要多久呀?”
“乖,我们刚入宫,听说要走上半个时辰,才能到御花园。方才你是不是骂人了?小调皮!”高伯庸最喜欢自家妹妹刚睡醒的样子,萌萌的,憨憨的。
“嘿嘿!没忍住没忍住。哎?哥哥,我们为什么要去御花园啊?”高穆清又蹭了蹭。
“傻子!夜宴设在御花园啊!中秋不就是赏花赏月,傻!”高灵均凑在一边连忙搭话。
元宝立刻就急了“小姐,咬哪儿?”
吓得高灵均连忙跑到高老太爷身边,接过那通体雪白的小马驹。
高穆清嘿嘿一笑,抱紧了高伯庸的脖子,换了个姿势,又睡过去了。高夫人心疼儿子,想伸手接过小胖子,只见高伯庸摇头将自家妹妹往上又托了托。
李博焱远远的就看见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只见一个红白两色的身影飞身而来,一看竟是高灵均那个小皮猴。
“九哥哥!看祖父给你带的礼物,刚出生的汗血宝马!你的脸?”高灵均几日不见九哥哥,自己兄弟几个要么高冷要么憨傻,还是九哥哥好!
“多谢高爷爷!”李博焱连忙上前道谢。
众人寒暄了一阵,李博焱连忙转入正题,在高文远的授意下,高府众男子均涂抹了易容的药水,真的是肿的肿,黑的黑,虽然还是帅气的,但是已经将俊郎的容貌遮去了许多。
“焱哥哥,穆穆也要易容!”高穆清已经习惯了,面对李博焱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自称穆穆。
“不用,我的穆穆这么可爱就行,焱哥哥保护你!”李博焱捏捏高穆清的鼻尖,惹得众人一阵狂笑。
但是高风确是有些怒意,“我的?这九皇子什么意思?”
冷冷地抱起双臂,竟是想拔剑,却忘了方才入宫前就将佩剑上交了。
李博焱乐呵呵地牵着高穆清,带领着众人前往御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