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彦刚回到湖心亭，顾安弥就小步跑了过来。
“哥哥受伤了。”
顾安弥很是难受。
她轻轻拿起哥哥受伤的手，帮他擦拭血迹。
“一会儿伤口就会痊愈的。”顾安彦传音安慰她：“不用担心。”
顾安弥紧接着告诉了哥哥她答应尹善文挑战的事情。
顾安彦皱眉横了尹善文一眼：“你想打就跟我打。”
尹善文冷冷别过脸去不看他：“你又没有幻术，我不跟你打。”
“你属狗吗？咬着幻术不放？”顾安彦的话压抑着怒气。
“她的幻术迟早要搬到明面上来。”尹善文毫不客气地说：“你也该让她有些实战经验，不然她以后如何保护自己？”
“她有我保护，她什么事都不用做。”顾安彦冷笑。
“你以为你是护身符？”尹善文忍不住嘲讽：“无所不能？寸步不离？”
“好了。”胡乐之拉住顾安彦防止他动手，又瞪了尹善文一眼：“都少说两句，有什么好吵的。”
王冉儿和陆芝芝这两个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从未见过顾安彦如此阴沉的脸色，都有些害怕，站在一旁说不出圆场的话来。
心细的柳心悦则第一时间想到了是尹善文想跟顾安弥挑战，她也站出来劝道：“顾师兄，尹善文虽然话不好听，但他说的有理，等去了咸阳，安弥的幻术也是要在众人面前施展的，你今日何尝不给安弥一个机会？”
章夏也跟着附和道：“安彦，虽然尹善文平日有些怪里怪气的，但好歹是自家人，让他陪你小妹训练一下幻术你还不放心吗？不管怎么样可比去咸阳跟外人比试放心多了吧？”
“你放心，我答应过她，绝不会出手伤到你的宝贝妹妹就是了。”尹善文冷哼一声。
顾安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察觉到自己说了那件事之后就气氛不对，想必哥哥肯定是很不高兴了。
“哥哥你放心，我只要不过度使用幻术，就不会对眼睛有害的。”顾安弥拉了拉哥哥的小手指，传音说：“况且尹师兄有分寸的，哥哥不想看看我的实力吗？我很想让哥哥看呢。”
顾安彦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他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顾安弥散落的头发，轻声说：“尹善文，你会后悔接触幻术的。”
尹善文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其余的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为什么？”王冉儿心直口快：“幻术不就是假的东西吗？保持本心就不会被迷惑呀！”
假的东西吗？
顾安彦轻蔑的笑了。
他伸手弹了一下王冉儿的脑门，问：“疼吗？”
王冉儿有些懵，半饷才后退半步，有些脸红地说：“有点……”
“若这疼放大千倍万倍十万倍呢？”顾安彦反问：“伤是假的，没有任何伤口，疼却是真的，你可以保证你不会痛苦到崩溃吗？”
“这……”王冉儿愣住。
众人也是没出声，他们从未接触过幻术，真的不知道幻术还能这般使用。
“我想挑战一代弟子柳心悦！”
场上另外一人的声音拉回了他们的思绪。
“看来我得失陪一会了。”柳心悦拢了拢头发，笑着说。
两位长老早已不见身影，却是来到了山间荫蔽处的石桌旁喝酒来了。
此处地势高，湖面上的情形倒是一览无余。
“我那徒儿要上场了。”六长老得意地说：“你好好看着吧，这丫头极为聪慧，控制灵术的技巧可谓炉火纯青。”
二长老则是摸着胡子笑道：“我看这挑战者，也是个追求者呀，不知道会不会被你这丫头的实力吓跑？”
果真像二长老所说，那前来挑战的青年看向柳心悦的眼神都是温柔的。
“二代弟子孟笛，请师姐指教。”孟笛优雅行礼一笑，风姿翩翩，惹得大家不断起哄。
这般向爱慕之人挑战的事情也算常见，相比精彩的打斗，众人仿佛更爱看暧昧的比试。
而对于追求者如云的柳心悦来说，此番情况早已习以为常。
“一代弟子柳心悦，请指教。”
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还未结束，巨大的冰晶牢笼就从地底钻出，直接把孟笛锁在其中。
只见孟笛挥手唤灵，火光大涨，牢笼化为灰烬。
不等孟笛有半分闲暇，数十只冰箭从不同的方向破空袭来，直奔孟笛要害，拦住了一切去路。
“师姐好狠呀！”孟笛轻喃。
距离太近，孟笛已来不及躲闪，只能硬扛。
可这冰箭不是那么容易硬扛的。
他的火灵烧融了几只，又偏身惊险躲闪了几只，衣袍都被划破，看上去有些狼狈。
未等孟笛有喘息的机会，柳心悦的攻击已经来了。
她飞速上前，那一掌带着惊人的寒意，就要印在孟笛胸前。
孟笛以掌相接，以灼热的火灵挡住了柳心悦的一击。
“逮住你了。”柳心悦低声说。
“什么？”孟笛有了不好的预感。
柳心悦忽然猛地后退，双手熟练地施展灵术。
孟笛想要动身却发现脚下早已被冰住，动弹不得，就连周身都被长出来的冰刺紧紧环绕。
“师姐，请别让我看上去这么狼狈呀……”他失声轻笑。
柳心悦看向孟笛时，他眼中燃起红色的火光。
柳心悦暗道不好。
刚才他果然是故意隐藏实力了。
不然二代弟子如何在她前两招下就如此狼狈。
以孟笛为中心的火焰瞬间膨胀爆开，困住他的冰柱通通在烈火的高温中消无，火焰也顺风而涨，混淆了柳心悦的视线。
“师姐，你可是要输了。”耳旁忽然传来孟笛的声音。
柳心悦一惊，怎么可能这么快？
她不假思索地转身召唤出冰晶屏障防御，果然身后铺面袭来灼人的热浪。
柳心悦却没有料到，此刻她的身上已经被缠满了藤蔓。
“你输了，师姐。”孟笛笑眯眯地在柳心悦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若是发动藤蔓，你此时已经受伤了。”
“怎么会……”柳心悦惊讶不已：“你居然同时修习了两种本灵？”
“为了配得上师姐，我可是很努力呢。”孟笛眨了眨眼睛。
被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柳心悦脸上一红，当即转身掩饰：“是我大意了，你实力很强。”
“今日能与师姐一战，是孟某的荣幸。”孟笛笑吟吟地看着柳心悦转身离去，并没有挽留。
高台上的六长老敲着酒杯说：“这个孟笛，倒是比我那丫头心思还多，声东击西，还有第二种本灵。”
二长老则是直接怂恿：“孟笛不错，我看这两人挺配。”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个老头子管什么？”六长老吹胡子瞪眼。
二长老哈哈大笑。
湖心亭这边，章夏不服气的问道：“同样是火灵，你跟我打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凶狠？跟人家打就扭扭捏捏施不开身手？还让人偷袭了？”
柳心悦白了章夏一眼，懒得说话。
胡乐之开玩笑说：“你皮糙肉厚，那还不是随便打，人家比试能一样吗？长老都说了不能伤人。”
“说谁皮糙肉厚呢……”章夏嚷嚷：“不然都跟你们一样长得柔柔弱弱的？”
紧接着几场，都是三代弟子和二代弟子的比试，因为实力相当，大家各种灵术招式更施展得开一些，倒是打得热火朝天，让陆芝芝和王冉儿两人饱了眼福。
尹善文传音问顾安弥：“如何？准备好了吗？”
“嗯。”
众人目送着尹善文走上冰面，满是期待和好奇，除了顾安彦。
“一代弟子尹善文。”尹善文的声音一如既往冰冷：“想挑战一代弟子顾安弥。”
看台上的人纷纷讨论起来，一代弟子对阵一代弟子，可是新鲜。
更何况众人对于顾安弥幻术的了解都只停留在樱桃上，用幻术对战，是连想象都无法想象出来的，一时间更加期待起来。
六长老也是惊讶到撒了半杯酒：“那小子居然舍得让他妹妹出来比试？平日里不是护得跟命一样吗？怎么劝都舍不得让那女娃施个幻术。”
“老头子我也好奇这个幻术是怎么个模样。”二长老正襟危坐起来：“听说那女娃十年前用幻术让四五十个习灵之人长睡不醒，今日这幻术门道倒可略窥一二。”
“我也听掌门说起过。”六长老皱眉沉思：“他们遇上贼人屠村，顾安彦那小子寡不敌众，最后是那女娃用幻术一举拿下所有贼人，救了他的性命。”
“后来安弥的眼睛也就看不见咯……”二长老叹息：“安彦一直觉得是使用幻术导致，我倒觉得是那些屠村之人临死反扑，用了什么邪门歪道，这才毁了安弥的眼睛。”
“看比试吧。”六长老低声道。
顾安弥的眼睛一直是他们觉得可惜之处，这个孩子生来聋哑，本就极为可怜，再加上眼睛看不见，她这些年来受的苦也许只有她自己知晓吧。
顾安弥小心翼翼地走上冰面。
地好滑呀。
顾安弥心想。
但是她不能告诉哥哥，不然哥哥马上就会来代替她。
“可以开始了吗？”尹善文传音问。
“师兄，你想看什么样子的幻术？”
“尹善文忽然狡黠地笑了，刁钻地问：“可以致死的幻术？”
“师兄真的想知道吗？”顾安弥叹了口气。
“对。”尹善文坚定地说。
“可是我并不能真的杀死师兄。”
“是你不能这样做，还是你做不到？”
“我做得到，但是我不能那样做。”
“安弥，我并不会小看你。”尹善文认真的传音说：“但我觉得幻术就是以假乱真的东西，幻术只是杀人的障眼法而不是杀人的刀，能杀人的幻术，我不相信这种存在，这就是我今天挑战你的原因。”
“有时候，幻术就是杀人的刀。”
顾安弥的传音一字一句地敲打在尹善文心头上。
就在大家屏息等待这场战斗开始时，寂静的场上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嘶吼声。
众人皆是一惊，只见尹善文忽然跪倒在地上，面容扭曲，牢牢揪住心口，似乎那里有万蚁蚀骨之痛。
尹善文知道幻术开始了，但他还是没料到会如此痛苦。
这是他从小到大都未曾遭遇过的痛，他的心脏现在甚至痛得连跳动都困难，更别提重新站起来。
尹善文试着集中精神调动灵力护住身体，可是根本没用。
他又试着通过灵力缓解心脏的痛苦，可是只会带来更多疼痛。
那种痛已经无法形容，是一种渗入骨髓坠入深渊般的疼痛，是恶鬼啃食血肉的疼痛，是灵魂被撕裂是肌肤被割至千疮百孔的疼痛。
死亡……死亡也没有这么疼痛吧……
“师兄，够了吗？”顾安弥传音问。
“不……不……”他早已忘了传音，低声急促地喘息，想支撑着重新站起来。
不就是幻术吗？他忍着就是了，忍过了就是胜利。
“这是百倍疼痛，那……千倍呢？”顾安弥歪着头问：“师兄应该可以的吧？”
“啊啊啊啊！”
尹善文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人群居然一时鸦雀无声，甚至忘了呼吸，只有恐惧。
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有些冷漠的一代弟子，此时蜷缩在冰面上狼狈地嘶吼。
因为……疼啊
疼得他察觉不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疼得他甚至想……杀死自己……那才是解脱……
“师兄，住手！”
顾安弥幻术的停止还是晚了一步。
尹善文修习的是暗灵，此刻他爆发出来的灵力足以吞没他自己以及大半个冰面。
二长老和六长老都赶来救场，一旁观察形势的顾安彦也迅速出手。
长老们脸色凝重地压制住了尹善文的灵力爆发，顾安彦则抱起顾安弥转身就走，丝毫不在乎尹善文的情况。
“等等，哥哥，先去师兄那里。”顾安弥着急地传音：“必须给他吃一个那种樱桃，不然这种痛苦他忘不掉的。”
顾安弥种在药圃中的樱桃能够带来喜乐，种在师父院子中的樱桃，则是可以忘记痛苦。
并不是忘记痛苦的那件事情，而是回想起那段回忆时，不会再感到痛苦。
“樱桃给我，我去拿给他吃。”顾安彦无奈，只好让妹妹先去湖心亭，毕竟尹善文没准又会控制不住力量，他不放心妹妹过去。
顾安弥听话地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包樱桃交给顾安彦。
“乖乖去和陆芝芝柳心悦她们待在一起，等我送了樱桃就来找你。”顾安彦传音道：“这不是你的错，尹善文今日也该断了对幻术的执念了。”
顾安弥点头，转身走向湖心亭。
六长老收回了覆盖在冰面上的灵力，和二长老一起查看尹善文的情况，顾安彦则在一旁静静等候。
“并无大碍，只是昏迷了，安彦，和我一起带他回去静养吧。”二长老脸色不怎么好，似乎还对那恐怖的幻术心有余悸：“等他醒了就让他服下安弥给你的樱桃。”
“那我继续在这里主持比试。”六长老长舒一口气。
二长老和顾安彦走后，六长老重新将灵力覆盖上冰面时，忽然发现，湖中心的冰面上有一处深洞。
直通地底，数百尺的深洞。
这个深洞绝不是自己形成的。
人为？在场的弟子谁这么无聊？
又有谁有能力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得到这件事呢？
他内心隐隐不安，却猜不出发生了何事，手一挥把那洞重新填满了冰。
“长老！长老！”一个少年几乎是嘶吼着跑到了他跟前：“顾安弥刚刚从那个深洞掉下去了！我亲眼所见！”
六长老大为震惊，抓住少年的肩膀大声质问：“你所言可属实？”
“弟子蒙长远所言句句属实！我一直注意着小师姐！顾安彦师兄把她放下之后，她独自一人走回湖心亭，那时长老与顾师兄都在查看另外那个师兄的伤势，结果小师姐脚下忽然出现深洞，她就掉了进去！”
六长老不敢不信，这位名作蒙长远的少年句句铿锵，他自己也红了眼眶。
“丫头，安弥可有回到湖心亭？”六长老最后传音问了自己的弟子柳心悦。
“回师父……没有……弟子……弟子也是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冰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