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罗曼和张大彪过去时,大王罗圈圈的房间里已经挤满了人。
罗圈圈正躺在床上,看见罗曼进来,努力伸着手想要坐起来。
“曼儿,是你吗?快,快到爹爹身边来,让爹爹再好好看看你!”
“爹!”
罗曼哀嚎了一声就扑了过去,心中努力酝酿着即将丧父的悲伤情绪。
“爹,您、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一个人,就成了这个样子?”
“我的儿,爹爹受点罪何足道哉!倒是你,这些年,你在狱中受了不少苦吧?都怪爹爹,是爹爹害了你呀!”
罗圈圈搂着投怀送抱来的罗曼嚎啕大哭,整个屋里的气氛也随之变的悲怆起来。
过得片刻,罗圈圈努力擦掉了眼泪,拍了拍罗曼的头,示意他起来,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为父只是不幸挨的刀多了一些,整整十八刀而已!”
一个“而已”,道尽了贼老爹的英雄气概。
罗曼看着被纱布裹得跟木乃伊似的贼老爹,急忙用泣不成声来掩饰内心憋不住的笑意。
罗圈圈却急不可耐地似有要事决定,四处寻觅后,喊道:
“吴军师呢,如何不见他来?”
“启禀大王,吴军师正在院中……”
一个小喽啰进来跪着禀道。
“他在院中干什么,你倒是说呀!”
“小的也不知,只看见他在地上画了两个圈圈,然后拿着木棍不停地插……”
“噢?”
罗圈圈有些莫名其妙,渐渐陷入了沉思。
“我早说过,这些外姓人就没一个靠得住的!
大王名讳叫圈圈,他就拿个木棍插圈圈。这是什么意思,这还用得着我说吗?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大王这伤一直不好,我看十有八九,就是被他给咒的。”
站出来说话的是九叔公,他是罗氏族人里的族长。
现在山寨里的人员比例以外姓人居多,又以外姓人最为年轻和强壮,这让只剩了一堆弱势群体的罗氏族人很是担忧。
罗圈圈听罢闭上眼睛,沉思良久后,才缓缓言道:
“去叫吴军师回来吧。”
那个小喽啰领命,起身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吴军师快步走了进来。
罗圈圈挣扎着探起上身,努力伸手去握住吴军师伸过来的手,攥得很紧,热泪盈眶。
“先生这些年跟着我鞍前马后,辛苦你了!”
吴军师也是颇为动情,垂泪满面。
“大王何出此言?若无大王,吴某只是区区一介书生,何有如此精彩之人生?”
“先生大才,当可有更高之成就,只恨在下无能,耽搁先生至今。
如今,我大限将至。曼儿年幼,先生若观他可辅则辅;不可辅,彼可取而代之。
我这就让兄弟们拜你为王。”
哇塞!
刘备托孤啊!
罗曼开始对这个贼老爹有点刮目相看了。
九叔公带领着罗氏族里的老头老太们集体怒目圆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都在等吴军师看他如何回话。
吴军师诚惶诚恐,长跪不起,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鼻涕眼泪和汗后,嘴唇颤抖道:
“大王何出此言!
大王待我恩重如山,吴某日夜思报犹恐不及,又安敢生此非分之想?
吴某对天起誓,他日若有异心,就如此棍!”
吴军师夺过九叔公的拐棍就要折断,可折了半天也没折断,只好从桌子上捡了根筷子在手,一折两段。
看着吴军师赌咒发誓的样子,罗圈圈满意的点了点头,手在吴军师的肩上重重按了一下,流泪感慨。
“我知先生有大义,必不负我!”
吴军师伏在地上,早已泣不成声。
罗圈圈继而把眼光扫向九叔公,示意有话要向他老人家交代。
九叔公夺过吴军师手里的拐棍,打着摆子走上前,凑过耳朵去低头聆听。
“叔公,您是我罗氏族人里的长辈,也是我罗圈圈最敬重的人。我打小就是您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就属您最疼我。
现在我要走了,就将曼儿托付给您,只盼您能和当初教诲我一样,教诲他。
辅佐他把咱们山寨发扬壮大了,能让兄弟们都过上好日子,我也就瞑目了。”
“放心,放心……”
九叔公用力拍了拍罗圈圈握住自己的手,含着眼泪徐徐退下。
“曼儿,曼儿……”
一出土匪版的《白帝城托孤》,看的罗曼也是醉了。
正沉浸在贼老爹的高明手段中而不可自拔,却没察觉到他老人家因为喊他喊不应,已经背过气去了好几回。
后面一个好心人怀着激动的心情想要提醒罗曼,手落在他腰间使劲拧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圈。
罗曼顿觉自己的肾都快被他拧碎了,手捂腰子惨嚎一声就站了起来。
“我了个妈——”
妈字尚未出口,脑袋里忽觉不对,赶紧喉咙里那么一转,变成了“爹哎……”
两行眼泪扑簌簌的流下了面颊。
听到他发自内心的哀嚎声,屋里的人无不对这个孝子投去了嘉许的目光。
躺在床上刚缓过气来的贼老爹,更是感动的不能自已。
声音又高了一个八度的炫耀道:
“有子如此,死又何憾,死又何憾呀!”
……
也不知这帮人到底哭了多久。
反正当罗曼睡醒时,屋里就已经只剩了他和罗圈圈父子两人。
贼老爹还在昏迷之中。
罗曼费了好大劲,才解开他系了死扣的手,把自己从他的怀里解放出来。
站起来伸一下懒腰舒展筋骨。
身体立马发出嘎嘎的声响,这是骨关节长久被束缚的反抗声。
看来这打发人的事,自古就是一件苦差呀。
只是不知为何人们总爱把红、白这两件都能把人累个半死的事,全都称作“喜事”?
日头已经偏西了。
看时节应该已经过了中午。
窗外飘来阵阵浓香,这是罗曼再熟悉不过的生滚鱼片粥的味道。
从这葱花洋溢的香味中可以判断,六婶这粥熬得还算不错。
不争气的肚子已经在咕噜咕噜的叫着向美食投降。
罗曼拍了拍肚皮,自言自语:“别急,本王这就带你解馋去。”
脚还没迈出门槛。
身后就传来咣的一声。
回头看时,贼老爹已经直挺挺的坐起在床榻上,两眼放光似的像在寻找什么宝贝。
罗曼被贼老爹突如其来的精神焕发吓的不轻。
“爹,您这、这是咋的了?”
嗅嗅!
贼老爹开始向四处伸鼻子。
“这是哪里飘来的香味?”
罗曼抬手向窗外指了指:“应该是六婶做好了粥的味道。”
贼老爹一副根本不可能的表情,贼目烁烁地向四周瞅了瞅。
见没有人,这才语重心长的对罗曼说道:
“现在你六婶不在,爹不妨跟你说句心里话。
有时为父都怀疑,自己这个伤久不见愈,会不会就是被你六婶的猪食给喂的?
孩子,你是不知道啊。吃你六婶做的饭,有时候比造反更需要胆量啊!
为父现在想起来,脊背上还一阵阵的发凉呢!”
说完还擦了把额头的汗,真像刚吃了一碗猪食似的。
“曼儿,快,扶爹起来,去看看到底是哪里做出了这样的美食?若能在临死之前饱餐一顿,爹也就了无遗恨了。”
罗曼赶紧把贼老爹摁回床上,让他躺下休养身体。
“这样的小事何劳爹爹亲为,孩儿去给您端一碗来便是。”
“记得给我盛满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