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凌走进山寨的时候,云门寨第一次全体寨民大会刚刚结束。
罗曼摸着头最后一个从议事厅走出,却听到远远的有人叫他。
“罗寨主!”
一个人向这边招招手跑了过来,罗曼抬头看到对面的雷都头,也向他挥手致意。
“罗寨主,昨夜的事……您可有耳闻?”
雷凌气喘吁吁的跑到罗曼身前,略一拱手,有些气息未定的说道。
罗曼好奇的望向他:“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雷凌在不觉察间注意着他的神色变化,发现罗曼表情严肃,不似对他隐瞒真情,于是答道:
“昨夜尹知州在府衙里被人杀了。”
“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从现场尸体的情况来看,凶杀大概是发生在昨夜亥时以后。”
看到罗曼显得有些惊讶,雷凌还是忍不住问道:
“敢问罗寨主,那时您在何地?”
罗曼疑惑的抬起头,注视了他好一会儿。
“那会儿我正在山寨里睡觉,雷都头因何这样问?”
“哦,罗寨主切勿相怪,只因昨夜凶杀案场,凶手在墙上写下了‘杀人者——云门寨罗曼’几个字。
在下倒并非怀疑罗寨主与此事有关,但身为本州缉捕都头,对一切与案件相关人员例行询问乃是职责所在,还请见谅。既然罗寨主不知此事,那在下便告辞了。”
说完拱拱手,转身大步离开了云门寨。
眼望雷凌远去的背影,罗曼低头想了想,觉得此事似有蹊跷。不过尹知州本就该死,自己对他的遭遇并无惋惜。
而办案又自有雷凌这样的专员操劳,所以也就不以为意,继续找来几人与他们商量学院的开办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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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程杀了尹知州后,感到腹中有些饥馁。
起身来到桌前坐下,随便抓起桌上一双筷子,捡大鱼大肉吃了几样,轻微打了个饱隔,才沿着来时旧路走出府衙。
俗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像范文程这样在韶州纵横多年的大茶商,安不忘危,自然都是狡兔三窟,绝不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范文程对着地上的影子冷笑几声,穿过一条隐秘的巷道,来到早年间就已荒废的一座老旧宅院。左右看看无人,掏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门锁,走了进去。
这间老宅已经很久没有人来居住,屋内灰尘满地、蛛网交错,范文程借着月光走到桌前,摸到一盏油灯轻轻点燃,然后手举油灯向里屋走去。
缓缓推动佛龛,后面有个凹槽展现眼前。双手进去端出一个木盒拂去上面灰尘,轻轻打开,一束耀眼的光晃在脸上。
范文程取出三根金条揣入怀中,将木盒重新合住放回凹槽,然后归位了佛龛,向着里面那尊很久没人供奉的神像礼拜三下。
胜败乃兵家常事,范文程从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路走到今天,自然早已对此感同身受。虽说他此番不慎败在了赵蠡手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能绝地反击。
他做事本就不拘一格,没什么规矩可守,因此解决起问题来一向总比别人要多上许多手段。
那赵蠡什么本事他自然清楚,以他的能耐,想要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将自己斗到一败涂地纯属妄想。
哼,不过是仗着身后有高人相助罢了。
原本计划先回到韶州,然后再联络自己结识的黑白两道,故技重施搞垮对方。没想到尹知州这个势利小人,竟然早早的便见风使舵、抛弃自己,甚至还帮着别人将自己的儿子杀害!
罗曼!
这个名字已经如同一根鱼刺般卡在范文程的喉咙里,害得他疼痛难忍、食不下咽。如果不能尽快将它拔除,自己必将寝食难安。
杀掉尹成川,这只不过是自己复仇计划里的第一步棋。
好戏,只不过才刚刚开始……
第二日清晨,等到韶州城门刚刚随着升起的朝阳打开,范文程便顶戴草帽,在冷冷清清中独自出了城门。
一直等到将近午时,范文程才改换服装,在众目睽睽之下坐着马车重新走进了热闹的街头。
他故意招摇过市,引来无数指指点点的目光。径直来到韶州府衙,找到外面的衙役声言自己想要拜见尹知州,请他帮忙通报。
衙役见是范文程回来,先是吃了一惊,在与他闲谈一阵西边的情形后,方才叹了口气告诉他:
“尹大人你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啊?难不成……尹大人已经调离韶州了?”
看着表情惊讶的范文程,衙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尹大人昨夜被杀了。”
范文程“啊”的一声坐倒在台阶上,半天不吭不响。
“这……这怎么可能……两个月前我临去西边时,还和尹大人把酒言欢,没想到、没想到这才不过两月时间,他便遭此不测……呜……呜呜,这叫我如何能够相信……”
“唉,谁说不是呢,”衙役上前搀扶起坐在台阶上的范文程,安慰他道:
“这人的命天注定,谁又能说得准呢。唉,范大官人也莫再悲伤了,你儿不也……嘿,算了,你还是赶紧先回家看看吧。”
衙役摇着头走进了府衙大门,范文程慢慢爬起身正准备回去。却见缉捕都头雷凌从外骑马回来,急忙上前拉住他的马,问道:
“雷都头,尹大人到底是被何人所杀?您可得为他做主啊,不然却叫尹大人的亡灵,在地下如何安息呢!”
雷凌见他风尘仆仆,知道他是刚从西边回来,忙搀着他的手请他入里说话。
二人来到前厅坐了,衙役奉上两杯茶水,送至二人身前。雷凌做个手势,请范文程用茶。
“尹大人是昨夜被人杀死的,”雷凌喝口茶水,将事情慢慢道来。
“说来也怪,知州府衙里那么多丫鬟、仆役,凶犯从外长驱直入后花园,路上竟无一人看见,真是奇怪。”
说到这里,雷凌不由沉眉思索,范文程缓缓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这府衙里的后花园乃我当日为尹大人亲手所建,高墙滑瓦,密不透风,并无暗道矮墙可以进入。难不成……是府里的人所为?”
“我也曾这么想过。但府衙里的仆役丫鬟,皆有当时不在场的证据,似不像他们所为……而且,这凶犯在杀人后,居然还在墙上写下了‘杀人者——云门寨罗曼’几个字,想必是要故意引官府往那边察去……”
听了雷都头对案件的介绍,范文程沉吟半晌,这才缓缓张嘴问道:
“依雷都头之意,那么此案接下来该如何侦破?”
“一时无法,”雷凌摇着头长叹口气,低头拨弄杯盖,“且看还有什么证据吧。”
“一府知州被杀,这在朝廷可是大事。万一若是……上面查了下来,雷都头却作如何应对?”
“嗨,正为此事发愁呢。”
雷凌焦躁的将手中杯盖摔在杯上放至桌前。
“此事重大,我不敢隐匿,今日已将此案上报朝廷,相信不日就会有钦差来到。若到时还没个头绪,只怕上面不会轻易放过,必然会治我个缉捕不力的罪名。”
“啊!那、那却如何是好?倘若届时再将雷都头也撤职查办,那尹大人的冤魂却又等到何时才能昭雪?
雷都头,您一向忠勤为国,这一点我一向看在眼里。如今若是为这事牵连去职,在下深为您感到不公啊。依我之见,此事还当从长计议,须想出个万全之策来,方保无虞啊!”
雷凌叹息着将沉重的身体靠向椅背,指头轻轻的在面前的茶桌上敲打着,无奈的言道:
“话虽如此,却又有何办法啊?”
内心品味着雷凌的情绪变化,范文程低头故作片刻思考,而后凑上前来,小声言道:
“既然凶犯留下了‘杀人者罗曼’的字样,何不将错就错,先将那罗曼缉拿归案,如此也算是对上头有个交代。
等先保住了都头职位,再日夜追拿真凶。倘若到时果真不是罗曼所为,再还他个公道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