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低头扫了一眼四封奏章,拿起吴忠呈上的第二封,却不打开,只是说道:
“观音婢,吴忠这个人,办事还是很牢靠的,朕觉得他不错!”
长孙无垢没想到皇帝会这么说,道:
“这个吴忠在宫里倒也称得上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不过去到外面,臣妾倒是不清楚了!”
像吴忠这种皇帝家奴,其实都有一种通病,在宫里比谁都乖巧,可一旦有机会出宫做事,那嘴脸本性就暴露出来了,仗着皇家的名义祸害地方的例子实在不少。
不过,贞观初年的时候,这方面的管理还是十分严格的,内侍就算出宫任职,通常也算得上老实本分。
李世民知道妻子尚不清楚来龙去脉,便把奏章递给长孙无垢,道:
“观音婢你且看。”
长孙无垢推辞:“陛下,臣妾是后宫之主,理应以身作则,岂可干预朝政?”
李世民笑道:
“无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还有谁敢乱嚼舌根不成?再说了,只是让你看一封,还是吴忠这样的家奴呈上的,又有何不妥?”
长孙无垢这才答应下来,垂首翻看良久,又沉吟了一会儿,才抬头道:
“臣妾早前听说,孙老神仙是受了高人的启发,才悟出解决天花之道,可在吴忠说来,却没有此事?”
李世民摆摆手,说道:
“什么高人,一个无名之辈罢了,真正做事的还不是孙思邈?”
长孙无垢立即懂了,夫君这是为了大局着想啊,可她想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劝道:
“陛下,赏罚分明才是王道,既然有功,便理应该赏……”
李世民抬起手来:
“行了,这点小事何须皇后挂齿?大不了朕赐他一场大富贵,想必此寒门子弟也会感恩戴德了!”
长孙无垢没办法,夫君心情最近以来难得这么好,委实不好逆了他的心意,只好道:
“陛下圣明!”
李世民大笑,又道:
“观音婢还有什么事吗?朕要召几位大臣内朝议事,待散了朕再去你处吧!”
说罢,雷厉风行的李世民便想离去。
长孙无垢连忙挽住李世民的袖子,道:
“陛下,臣妾尚有一事要禀报!”
李世民回头道:“哦?什么事啊,急不急,不急的话晚上再说?”
长孙无垢:“急倒是不急……”
李世民:“那晚上再说吧!”说完,李世民又想走人了。
长孙无垢气急,跺脚道:
“陛下!臣妾找了你这么多次,你每一次都这样!”
李世民没办法,只好站住,道:
“好吧,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长孙无垢往左右看了一眼,凑近了一点,才开口道:
“陛下,之前宫里收到了一支您为秦国公时的令箭……”
秦国公,是李世民在李渊入主长安建立大唐之后受封的官爵之一,时年李世民刚刚二十岁左右。
这个年纪,又拜官又封侯的,自然最易沾花惹草。
李世民一听,顿时有点不耐烦了,道:
“你是说余氏?”
这么多年了,李世民对余氏的记忆早就淡了,只记得她是一个热情似火的黄花大闺女来着,自己早年路过晋阳河中府,军旅苦闷,才去外面偷了一点乐子。
长孙无垢连忙道:“还有陛下与余氏的血脉!前不久百骑司终于查清,这对母子确实是陛下的妻儿!余氏先不说,他的名字就叫做……”
李世民烦不胜烦,直接打断道:
“好了!他们母子两人现在在哪里?”
李世民打算,既然是以前欠下的情债,那就按照祖宗法度和皇室规矩妥善安置这对母子好了,可其他的一概免谈。
长孙无垢:“额……这封是他离开长安时留下的书信,陛下且看一下。”
李世民心里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打开了书信。
只是他走马观花地看了几眼,顿时怒了!
“荒唐!连字都写不明白,岂能是朕的血脉!”
李世民是一个很喜欢书法的人,平时每天日理万机也总得抽出时间练习,风雨不改。
然而,余潮那厮的字,不仅丑得一逼,关键是还缺笔少划,都说字才是人的第一外在,这就让李世民非常不喜了。
长孙无垢也吓了一跳,皇帝这个话对于她来说是很严重的指责!连忙拜倒在地:
“陛下恕罪,臣妾办事不周……”
李世民楞了一下,赶紧亲自扶起妻子,安慰道:
“观音婢,朕不是生你的气,你执掌百骑司以来,朕就一直高枕无忧!朕只是觉得……朕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玩意啊!”
说罢,李世民立即把这封书信折了起来,随手丢弃,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看一眼就是对自己眼睛乃至心灵的无情鞭挞。
说实话,他有点想吐了……
“噗!”
看到李世民那副作怪欲呕的样子,长孙无垢忍不住噗嗤一笑,好不容易才收住,正色道:
“陛下,这孩子虽然字很丑,但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才十岁大点,这些年来过得也不好!再说了,他人长得可还行!不仅如此,这孩子也十分聪敏,宫里最近的……”
长孙无垢想把余潮搞出硝石制冰的办法,宫里受其恩惠的事情给李世民一股脑说个明白。
可李世民又一次打断了她,挥手道:
“观音婢,朕知你仁慈大度,但你不用再给他说好话了!朕相信的是字如其人,连字都写不好的人,再好还能好到哪里去?!只要他不作奸犯科,朕便要感谢祖宗保佑了!”
这话说的,也太刻薄了一点,如果余潮在场听到,绝对会被这个渣男老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三佛涅槃。
长孙无垢:“可是……”
可是我的皇帝陛下啊,你之前享受大量廉价冰块所带来的凉爽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李世民十分恼怒,道:
“没什么可是的!这小子还不耐烦呆在长安了,他又凭什么!字还写得那么丑!既然一身骨气,朕便成全他,让他带着他娘自生自灭算了!”
说罢,李世民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只留下长孙无垢一人在殿里。
长孙无垢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一声感叹:
“唉!余潮啊余潮,本宫也帮不了你了,希望你们能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