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梦家的欢乐并不能隔河相闻。寻断剑与他父亲的对话还在继续中。
“爸，既然咱们家与梦家这么有渊源，为什么你和爷并没有和他们时常走动呢？按说，从咱们夏阳到对岸云城，也不是那么远吧？”寻断剑不解的问着父亲。
“因为你梦爷在15年前去世了，我和你爷爷去是给他送行的。当然，也见到了他最后一面。”他爸说完顿了顿，似乎在做什么很困难的决断一样。最后他还是看着断剑端详了半天，才叹一口气道：“你梦爷年龄比你爷爷大二十岁，当年河东有日本人，他刀法无双，也参加了游击队。而你爷呢，虽然年纪小，但早早被祖父派人偷偷从黄河送到对岸历练，家里都知道是九死一生，送完就看你爷自己造化了……”
“只是你爷练剑天赋高，并且幸运的认识了你梦爷。两人因为一大一小，武功高强，胆大心细，非常受组织器重，经常被派去做斥候的那些活。要不是你爷命大，加上你梦爷关照，根本就不会有咱寻家。”
“如此，两人解下情谊结拜为异性兄弟。咱们黄河坡底的炮台，你爷和你梦爷还钻过呢，可叹可能真是因为咱中华气数未尽，抗战八年黄河都没有上冻过，日本人到了都没来过这里，不过炮弹倒是偶尔有落下。咱们临河的几个村子，都挨过炮弹。后头你祖爷爷病重，加上日本人投降，你爷就回到咱们夏阳。再就到解放后，我们这边闹饥荒时，你梦爷还偷偷从河对岸送吃喝过来。当然，这些都是你出生前的事情。就是你不知道那些年的黄河水有多大，现在两边还有滩涂长着芦苇，解放前后两岸宽10余里地全是水，也不知道你梦爷是怎么把哪些吃的弄过来的。”
“在你出生前，两家来往还是比较频繁的，虽然隔河看着不远，但经夏阳，龙门到对岸，再走三十多里地才能到他们家。最早是我们走路，早上出发，顺利的话晚上能到。后面有了自行车，能稍微快点，主要是夏阳都是沟沟坎坎，上坡下坡比较多，他们那边也差不多，早上出发的话，一般下午三四点能到。”
“刚才说的都是你爷带我去，没办法直接游泳过去，你梦爷也不让。但我听村里人说的，你爷有一回半夜过河到云城去了，那天还下着雨，似乎是在集市上碰见对岸收猪的说你梦爷病重，不过第二天下午又回来了。给我说的是到邻村你徐爷家住了一宿……两人感情深厚可见一般！”
“你梦爷年轻时作战勇敢受过重伤，后面旧病复发好几年，诺大一人硬是在临死时瘦成一把骨头。唉，只是你梦爷人硬气，即使是临走的前夜，依然与你爷谈笑风声。”
”本来当时两家处的都还好。可能是你梦爷太舍不得你爷了，或者是想两家小辈继续好下去，就在这当口，郑重留下了一个遗嘱：希望你和老三家的梦残云能在成年后结为夫妇。“
‘’你爷一看梦家三兄弟个个都如第一次听说，就感觉不妥当。正想让你梦爷再跟家里说说时，就见你梦爷突然站起来走到你爷面前攥着他手道：＇寻常见，你是不是不认我这个老哥了。如果连你都不愿意，就滚回对岸去！我没有你这个兄弟！＇，说完就直挺挺倒了下去。“
”还好你爷反应快，你梦爷才没有摔坏。其实这事你梦爷私下跟你爷说过好多回，只是你爷一直觉得时代不同，这种方式不太合适。“
”你梦爷再醒来后就说不出话了，就一直看着你爷哭，他老人家一向说一不二，一口唾沫一个钉。再看看他那三个儿子，也是低着头都不敢吭声。“
”最后，你爷没办法，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只是，从此两家就基本上断了往来，偶尔你梦爷家老大，会托人给你爷捎点吃的用的。毕竟，你爷就爸一个，爸又没出息继承不了咱们家传剑法。“
“你梦爷在世时，还希望你长大后刀剑双修，将两家绝学发扬光大。但梦残云他爸继承了你梦爷刀法，对你梦爷临终定的娃娃亲也是敢怒不敢言，直到成了如今这模样。”
说完他爸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一样。蹲在他爷家门口的大白杨树底下，抬头看着刺破蓝天白云耸立天际的杨树枝叶一声不吭。
寻断剑听了，心里不好受。自己，自己家就那么不受人待见么，你们不愿意嫁，我还不愿意娶呢。
不就是家里有钱，上面有人加上刀法出众么。自己家虽然不宽裕，也没有靠过他们家干过什么。
”爸，我不知道你基于什么考虑突然把这些事情告诉我。我只想说，我和梦残云的事情我只是觉得好玩，我也不相信自己这辈子找不到老婆，非要逼着人把女儿嫁给我！“似乎觉得自己有点激动，他抿抿嘴接着说道：“这娃娃亲是我梦爷与我爷的交情，我要领。等我工作了，我要去趟对岸我梦爷墓地祭拜一下！”
他爸狠狠的拍了拍沟壑深沉的白杨树，尔后看着儿子的眼睛道：“这才对！你这样想，这样做，才是咱们寻家做派！”
说着回忆道：“其实爸小时候，你梦爷，还有他的娃们，对我都很照顾。我学剑不成，还跟着梦家老三一起练过刀，谁料都不成。梦家老三的双刀你是没见过，那对阵就让人感觉自己像将要被刀削的面团……”
“所以，你该去跟人练剑对刀还得去，没必要让人觉得我们还怕了谁！而且，要尊重梦家人，尤其是哪些长辈，不仅仅是看你爷你梦爷的面子，人家不欠我们。”
父子俩说完，寻断剑很开心，无论如何讲，父亲终于将自己视作大人了。
寻断剑的父亲却依然很担忧，他一方面在担心父亲的病情，另一方面也是发愁他父亲的遗嘱。
这两个老兄弟，为什么都喜欢留些让小辈为难的遗嘱呢？
我该怎么写信，才能既达成父亲嘱托，又能让梦家人欣然接受，毕竟，十五年过去了。
“木犹如此，人何以堪！”寻断剑看着树心中间已经被烧空，外壳依然倔强的挺立在涝池畔的白杨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