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冬儿趁着缝隙就往外钻,实在不是她胆小,她到现在都能记得隔壁秋儿姐七岁时裹脚,整整哭了一年。
秋儿姐本来白嫩嫩的一双脚,愣是把脚趾个个都掰断,平平的一双足整个向里弯。
赵冬儿正要庆幸自己逃出生天,却不料一双钳子似得大掌一把攥住她。
见孙女跟个泼猴似得不停挣扎,赵老太太噗嗤一声笑出来。
“死丫头,我就知道你鬼精,老大把她给我提溜过来。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你们这不是在帮她,是在害她呢!”
“赵家姐姐说的是正理,这裹脚是女儿家天大的事。”
“以后她是呆在糠箩里,还是跳进米箩里,看的就是这双脚!你们一群大老爷们,都到那边屋子呆着去。”
陈老太太拍了拍油纸伞上的水,她穿一身八成新宝瓶花缎褙子。
本有些稀疏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双锐利的三角眼,紧绷的唇。
她是靠山村为数不多见过大世面人。
据说她家祖上是官宦人家,因获了罪男丁流放,陈老太太跟着家仆到靠山村嫁人生子。
靠山村人她平日里都懒得搭理,因赵水和她儿子一起中了秀才,赵家勉强能入她法眼。
她身后跟着的正是传说中的别人家孩子——陈秋儿。
迷蒙雨雾中她素手执着油纸伞,娉娉婷婷行来。
一身鹅黄色妆花袄裙,盈盈一握纤束腰,弯弯三寸金莲着绣足弓在裙裾边若隐若现。
一张巴掌大瓜子脸,一对似喜含忧泷烟目。
乌压压的头发沾着星点雨丝盘垂鬓分肖髻,一绺鬓发被风一吹,轻轻拂过她的脸。
丹唇微展贝齿未露,盈盈一福:“赵家奶奶安好,赵家婶婶安好。”
赵老太太赶紧扶起陈秋儿,又瞟一眼扭来扭去,跟身上有虱子似得胖孙女。
恨不能把赵冬儿塞媳妇肚里回炉重造。
“我就说陈家姐姐你有成算,你看秋儿小脚裹脚的真是俊呢!三寸金莲还没巴掌大,就是那官家小姐也比不上!”
“不是我自夸,我们家秋儿这双脚,十里八乡是盖了的!“
“也就是我们这地儿偏,要是在大地方我秋儿这双脚,在莲足会上也能拔得头筹!”
陈老太太一脸自豪望着孙女。
“陈家伯娘说的是,我是没闺女,要是有闺女,我也学你,给她裹一双俊脚!”
“那年我跟孩他爹去府城,刚好赶上莲足会。”
“那一个个打扮的天仙似的姑娘,有围坐在空场的,有坐在自家车里的,还有那小户人家干脆坐在门口,头上蒙着盖头,露出一双双三寸金莲来。”
王氏神色复杂望着惴惴不安的赵冬儿,既希望她缠一双俊脚,以后找个高门大户帮衬自己儿子,又有点不自在。
“娘我不裹脚!”赵冬儿急得满头大汗,可怜兮兮摇着周氏手臂。
“乖,过一阵子就不疼了,女孩子都要经这一遭,冬儿听话。”
周氏心虚地避开女儿眼睛,落荒而逃。
“这当娘的就是心软,她不看着也好。“
“还是大侄媳妇有见识,这莲足会上评定状元、榜眼、探花的姑娘,家里门槛都能让媒人给踏破。“
“就算小户人家,也能嫁个殷实的读书人家!”
陈老太太满脸自得,干枯的手从包袱里掏出一件件令人恐怖的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