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怀念那座城市，那座光鲜亮丽的城市。他们怀念着横跨街道的水渠，花园中的喷泉，蒸汽弥漫的浴室。但他们绝对不会去怀念那些城市之下的阴暗面，比如，下水道。
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下水道，是一头怪物。你听那铁链在滑轮之上划过的声音，那是它的鼻息；你看那缓缓上升的铁栅栏门，那是它的牙齿。从隧道深处涌出，带着臭气和疫病的空气，不正是它的口臭吗？在铁栅栏门前等待着的，那些将自己的皮肤包裹在沾了药剂的布条之下的屠夫们，不正是妄图征服它的骑士们吗？
但就是这样的怪兽，吞噬了整座城市的污水和黑暗。
卢修斯带着他的杀猪小子们在隧道口站了一会，让自己的眼睛适应通道中的黑暗。
伴随着逐渐放大的瞳孔，这只巨兽的食道展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此时，如果有一位研究下水道的学者在这里的话，他就会很轻易地发现那些时光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在骑士时代被开凿下的石砖，被水泥填补过的裂纹，在神授时代被某个石匠雕刻在支柱上的圣母雕像，还有几处或许是为了驱逐邪物的经文，以及，镶嵌在石壁上的铅弹和被火舌舔舐过的焦痕。
它们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庞大的迷宫无时无刻不需要人类的“照看”。而现在，这位照看者就是卢修斯。
他将一张地图摊开，上面密密麻麻的线条勾勒出了一个古怪的图形：一个由无数线条编织而成的圆环和一根在圆心处停顿的折线。这些就是废墟之下的管道，而到达圆心的那条，就是狄马斯他们曾经走过的路，沿着这条路，他们杀死了猪人王，突入了骸骨亡灵法师的研究室，最终深入了伯爵府邸之下的地牢。而在这条折线的根部，一个叉号被添了上去。
卢修斯叹了一口气，开始领着屠夫们深入了下水道。无论他来过这里多少次，总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那就是这条下水道，是活的。
屠夫们在干枯的管道中穿梭着，卢修斯不时地在那张地图上写写画画。在这个地下王国之中，猪人们开凿着新的隧道，但更多的时候，这些家伙只会引起一次又一次的塌陷。
“老大，有新的图腾柱。”一个杀猪小子凑到了卢修斯的身前，向他报告着自己的发现。
卢修斯将地图收回怀中的皮口袋中。“走，叫上兄弟们去瞅瞅，看看是不是哪只部落在这里落了脚。”
没出几步，一具白骨堆成的图腾就出现在了隧道的正中。卢修斯上下打量着这个图腾，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那一种。
猪人们有着自己的文化，有着自己的宗教，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这些白骨图腾。划分领地，警告敌人，禁止通行……不同的白骨图腾代表着不同的意义。但这个不一样，这是一种全新的图腾。
卢修斯开始仔细检查着这具图腾。它由猪人的骨头搭建而成，一个猪人颅骨被盛在一个肋骨笼中，四对被铁条固定住的手骨围绕在骨笼之外。
卢修斯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阵恶寒。是献祭吗？四个猪人在向上方献祭什么东西吗？
“老大，颅骨的朝向是不是不太对。”
头骨？卢修斯的目光从隧道顶部落到了颅骨之上。它是面对我的？
在猪人的图腾文化中，一具图腾往往只会配上一个颅骨，而这个颅骨，往往是朝着倾听者的。
我们并没有进来多远，卢修斯这样想着，甚至他依旧可以感受到从荒野上吹来的冷风。这个图腾……是在和我们说话吗？
“都给冷静点，让弟兄们把招子给我放亮了。我们得去见识见识这个部落在玩什么花样。”
屠夫们紧了紧手中的武器，踮着脚越过了这具白骨图腾。
献祭，献祭？献祭！他们在向什么献祭？猪人王吗？不可能，那个半身的残废早就被撕碎了。难道，是一位新王？抑或是……那个不知名的怪物，那个将猪人王重伤的怪物？
伴随着屠夫们的深入，隧道中也越加黑暗。屠夫们停了下来，望向卢修斯，指了指腰间的油灯。
卢修斯点了点头，小心地调整着油灯上的遮罩，让其中的火光露出一丝来。橙红色的火光斜向下照着，但这若有若无的光线也只是让屠夫们能够辨认出脚下地面的轮廓罢了。
按着脑海中的记忆，卢修斯指挥着杀猪小子们往前面的那个岔路走去。如果猪人还没有把那里挖塌的话，那里应该会是几条管道的交汇之处。而为了方便那些“清理”下水道的清洁工们，这些管道交汇点都有一个被开扩出来的休息室来供他们扎营，而现在，这些地方也往往也是那些猪人最爱筑巢的地方。
当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点火光的时候，卢修斯就知道他们找对方向了。他给边上的杀猪小子们打了个手势，几个拿着手弩和飞斧的屠夫们便从队伍中分了出来，罩住了油灯，然后悄悄地摸了上去。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样的猪人部落的外围往往有几只猪人残废游荡着。这些从娘胎里出来就是个畸形儿的玩意往往还没吃上几口奶水就会被它的家人们扔出家门，只能在营地的外围靠着吃垃圾活下来。在某种意义上，这帮家伙和人类的看家狗们没啥两样。一旦让它们发现有啥子不对劲的，就是一声嚎，闹得是个猪人就会跑出来瞅瞅。而要是给它们逮到了，准能把呕吐物糊你一脸。
卢修斯的好几个好小伙就是这么死的。他们先是被呕吐物中的酸液腐蚀了皮肤，然后被隧道里带着瘟疫的空气和夹着病菌的食物残渣感染了。接下来的，是高烧，是打摆子，然后是在漫长的昏迷和短暂的清醒中轮回。最后，是死亡。
想到这里，卢修斯再次检查了下包裹着他全身的布条。这种简陋的防护措施往往是杀猪小子们和死亡之间的最后防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