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母刚进了厨房,就看到夏草和陈慕云一前一后地进了屋。
她探头出来笑道:“怎么这么早啊,枯草?你是去接慕云吗?”
夏草低着头,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她的话,陈慕云却先回了一句“是啊。”
夏母看了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立即将头缩了回去,呆笑了一下,将手中泡好的黄豆放到豆浆机中,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到早餐快好时,夏雪晨也醒了,四人一起吃早餐。
就像一家人一样。
夏母心中有种莫名的满足,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终于圆满了。可是一想到很快,她的宝贝女儿就要出嫁,要一直呆在另一个人身边,无法再想以前那般早晚都可以见到,又觉得轻微的伤感。
对于生了女儿的父母来说,有一天,要将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交到别人手上,虽然高兴,那种高兴里却始终会夹杂着几分不舍的。
如果能不分开就好了,她想。
可是随即,她就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有点可笑。
儿女大了,总要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怎么可能一辈子守在父母的身边。
就算是夏雪晨,总有一天,也是要离开夏草的。
吃得差不多时,陈慕云放下手中的碗筷。
“对了,阿姨,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他说到这里,看了夏草一眼,然后又看向夏母,“等我和枯草她结婚过后,您也搬过去和我们一起住吧。”
夏母有种心思被人看穿的感觉,吓得差点被口中的豆浆呛到,等到缓过气,立即使劲地摇头。
“不用,不用,那哪里行?你们小两口住一起,我去掺和什么?”
“没关系的,反正房间很多。再说枯草还有囡囡肯定不习惯和您分开。”他伸手捏了下坐在自己身旁的夏雪晨,“是不是啊,囡囡?”
小姑娘重重的点了点头,“奶奶,我要跟你在一起……不过你不准再煮豆浆。”
夏母坚持了这么久,终于成功的让小姑娘听到“豆浆”两个字都觉得害怕。
她笑着瞪了夏雪晨一眼,“就你事多”,然后才笑着对陈慕云说“真不用这么麻烦。”她放下筷子,看了眼夏草和夏雪晨,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陈慕云脸上,“慕云,我只要你对枯草好,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她的眼圈渐渐红了。
“枯草她这些年,吃了很多苦,你好好地对她。我……”
“妈!”夏草抬头打断她,脸上也不知尴尬还是不耐烦,“你说这些做什么?”她说着瞪了陈慕云一眼,“你别勉强我妈。”
陈慕云被她瞪了这一眼,竟然出奇的神情气爽,就好像已经得到了夏草的肯定一样,忙借机表态,“好。妈真不愿意住一起就算了,要不在我们附近给她买套房子,这样也方便你们见面?”
他无意中改了称呼,好像竟没有一个人发觉。
夏母仍然吓得不轻,连连摇头。
现在的房价简直就跟要人命没两样。
夏草这一次倒没反对,过了好几秒才小声的说了句“不用太大”。
她这样的反应,已经算是一个不小的进步了,陈慕云简直乐得心花怒放。
饭后三个人一起出发去参加婚宴。
夏母等他们离开后,收拾好碗筷,又将家里收拾整齐过后,准备去菜市场买点菜。
等下了楼,正好碰到几个年纪相仿的人带着她们的小孙子小孙女出来玩。那几个人一看到她,立即拉着她去说话。
几句闲聊过后,几个人就将话题扯到夏草身上。
她们夸她生了个好女儿,说夏草人漂亮,又能干,还孝顺,现在又嫁了个好人家,养了这样的女儿,真正是好福气。
这样的话,这段时间,夏母可没少听。
她没有想到,从来只有被别人嘲笑的她,竟然也有被别人羡慕的一天。
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舒心过。
她陪着那几个人聊了几句,想着法子夸了那些人的儿女,然后就提着她的小菜篮继续往前走。
小区门口停着一辆车,在她快要走到门口时,那辆车的驾驶座位置的车门被打开,一个人下了车来。
这里经常车来车往的,夏母也没多加注意,只自顾往前走,等到快到那辆车跟前时,那个人忽然走到她面前拦住了她。
“您好。”那人面带着微笑,态度也非常的好。
夏母突然被拦住,本还有点吃惊,见他这样彬彬有礼,立即猜想这个人大概是想问路。
她放松下来,然后听到对方说了句“我们老板想见您。”
那人说这话时,偏过身指了下身后那辆车的后座,并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母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立即想到之前听到的各种版本的恐怖事件。她本想一走了之,但对方十分高大,像一堵墙一样拦在她的面前,她根本没有把握能逃走。
现在是白天,光天化日之下,这个人应该不能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吧?
她磨磨蹭蹭地挪到车边,车门在这时被打开来。
虽然只看了一眼,虽然隔了二十多年的时光,虽然对方已经不完全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可是,她还是认出他来。
夏母的小篮子一下子自手中滑到了地上。
张安逸婚宴是在工作的地方摆的,请得也尽是些朋友或是同事。后面他们还要到她男友老家摆一场。
男方父母出了这么多年的礼金,可就等着他结婚时挣回来呢。
所以今天双方只有父母到了场,其他亲戚都没有来。
夏草当年很早就退学,除了几个玩得极好的,和其余的那些同学已经没有太多来往,而且虽然几乎不会有人当着她面说什么闲话,但她大致还是能猜得出当年的自己,在这帮同学里应该是个笑话。
玩得好的几个,当然是同情她的遭遇。可是对更多的关系平平的人来说,她不过只是一个想傍大款没傍到,还被搞大了肚子的蠢女人。
她并不是随意地用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别人,不过从她以前的那些邻居的反应来看,她这帮同学里,应该有不少人也是这样想的。
其实从以前文青和张安逸和她说的那些话里,她也是能猜得出一些的。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话糙理不糙,那些话虽然难听,但毕竟都可以说是事实,她根本没有反驳的底气。
更何况,谁又会真心的听她的反驳。
婚宴定在晚上,三人稍稍提前一点去了酒店,当时来客不多,还有点时间可以和对方闲聊上几句。
张安逸看到夏草,立即笑着说“总算把你盼来了”。
她化得很漂亮的妆,平时看起来略显平淡的五官变得出色了不少。
“你今天好漂亮!”夏草说。
张安逸笑得很幸福,“谢谢!”
夏雪晨这时也在一边叫道,“阿姨,你好漂亮啊!”然后偏过头看了看身边的爸爸妈妈,“爸爸,妈妈,我也想结婚,我也想穿这么漂亮的衣服!”她指着张安逸身上的婚纱。
“你的已经很漂亮了。”夏草俯身指着她身上的白色的小纱裙,“跟阿姨的差不多噢。”
张安逸有心逗小姑娘,问她那你想嫁给谁啊,结婚一个人是不行的噢,说着伸手挽住身边新郎的手臂,“这位叔叔不行啦,他是阿姨的。”
“我不要叔叔。”小姑娘没脸没皮的笑得没心没肺的,“我要爸爸……我要嫁给爸爸。”她说着仰起头,很认真的看着陈慕云,用一种“就这么着吧”的语气对陈慕云说:“爸爸,就我们两个结婚吧。”
在场的大人都被逗笑了,陈慕云笑着弯下腰,伸手在她的小腮帮上捏了一把:“抱歉了,小宝贝,我是你妈妈的了。”说着指着新郎旁边的两位伴郎,“那两位哥哥你看看喜欢谁?”
张安逸身边的新郎在这时立即带着几分紧张又受宠若惊般地叫了陈慕云一声,“陈先生。”
他身边的两个伴郎也跟着叫了声“老板”,神情上都略微有点拘谨。
新郎和两个伴郎是陈慕云公司里的人,不过是最基层的小员工,以前甚至连见陈慕云的机会都没有。
陈慕云揽了下夏草的腰,笑道:“我是陪我太太来的,你们不用拘束。”然后又换了一种调侃般的语气对新郎:“新娘子很漂亮啊!”
新郎是个技术宅,不善于言谈,被自己的大老板调侃了一句,害羞又紧张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半天才憋了一句“谢谢”。
“不用谢。”陈慕云笑道,“等过段时间,我和夏草结婚时,你别忘了一定要夸回来。”
他的随和让这几个年轻人都放松了下来。
夏雪晨的视线在那两个人脸上转上转去,最后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我不想结婚了。”
被嫌弃的两个年轻人都暗自舒了一口气:就算她想嫁,他们还不敢娶啊。
后面宾客越来越多,有一些人是夏草以前认识的,见到她,就走过来打招呼。一边打招呼,视线却总是往站在她身边的陈慕云身上跑。
夏草微笑着和这些人寒喧着,一只手还紧紧牵着自己的女儿。
她的身边,陈慕云牵着夏雪晨的另一只手,神态坦然的接受着别人的注目礼。
不管那些人心中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但至少表面上,倒是十足的一幅同窗好友久别重逢的感人场面。
应付了几拔人之后,又有新郎公司里的同事来,见到陈慕云,几个职位高一点的人立即过来打招呼。
陈慕云陪着他们说了几句话,偷空看了眼夏草,忽然发现夏草的脸色微微地变了变。
他顺着夏草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正微仰着头从门口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