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气出奇的好,阳光隔着满山的桃花,疏疏点点地落下来。姜小羽今日穿着一席淡青色的衣裙,懒散地躺在这一片红花之前,两相呼应着极是好看。
姜小羽活到这将将十八岁的年纪,在师父的庇护之下,倒也还像个纯真的孩子,她的眼眸总是澄澈明亮。这会子唇边衔一支开得极好的桃花,眼睛半眯着,活像一只活泼机灵的小狐狸。
师傅说过姜小羽是他唯一的关门弟子,可他是隐居山林的绝世神医,而姜小羽不会任何行医之道。师傅他老人家,只教会了她一件事情——做饭。还美其名曰:民以食为天。
“今日已经是惊蛰,云间谷里的桃花开得极盛,此时便是做桃花羹的最佳时机。”她看着这一树繁花在心里暗暗想着。
还未想完便听得师傅一声怒吼:“姜小羽,你给我过来。”她便知道自己又又又惹祸了。
“来啦,师傅。”她略带谄媚的回应着。
心里却在悄悄的犯嘀咕,“最近我是极乖的并未惹什么祸事。虽然之前将师傅从天山上取回来的极其珍贵的雪水偷来做了桂花酿,还有那数百上千年方可成一株的人参也未能从我的铁蹄之下幸免于难,但我想这小小人参应当为自己可以成为美味的人参糕而感到欣慰,余下的也不过是还有那铁皮石斛,冬虫夏草,千年年灵芝之类的。”
每每我偷这些药材的时候也不过是师傅一句恨铁不成钢的:“你这个小东西,哎呀呀,你可知道这些个药材在外面的世界可有多珍贵哦,千金难求呀!”
今日的师傅很是不对劲,师傅光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她便能深切的感受到师傅那难以压抑的怒火。她实在是摸不着头脑,静静地垂头站在离师傅不近不远的地方。此时的她乖巧的如同一株睡莲,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惹得人一阵怜惜。
师傅果然是撑不过三分钟的,眉眼间舒展了一些,无奈地朝着她摆了摆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侧。
“昨日你可是偷偷出谷去了?嗯?”师傅哑声问道。
“啊,师傅,你你你…你怎么发现的…”她不打自招,慌乱的捂着嘴。
“我怎么知道的,寻你的圣旨已经传入谷中,三月为期,春日过完便是你入宫之日。你还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师傅的话说得平淡,小羽却能从中听出一丝无可奈何的无力。
“师傅说的圣旨我全然不知,我只是……只是听药童立秋说谷外的云京城里有一座极好吃的的酒楼名为醉仙阁。我不过是一时嘴馋,你向来是知道的,我是很醉心于厨艺的,我就吃了一顿饭,我……我实在不知惹了怎样的祸事。”她一听圣旨,也慌了神,磕磕巴巴老老实实地说着。
师傅的眼中一阵惊痛,只低语道:“是呀,你不过才十七大小,十八岁的生辰都还没有过,左不过还是一个孩子,我又岂能将你困在云间谷一辈子,我终是守不住你啊。”师傅的声音低沉沙哑的厉害,似耳语般轻柔的声调,一时间竟不知是对谁说这般言语。师傅抬起手无力的挥了挥,让她出去了。
师傅的胡子头发皆已全白,这世间的沧桑之事想必经历的不在少数,可她能分明从他那幽深的眼眸中看到难以压抑的伤悲。
回到房中,姜小羽深知此一劫怕是难以躲过,当今圣上以全谷十数人的性命相胁。这般坚定的决心,让她有些害怕。
皇上见到姜小羽的那一面应当是初相见,长到这般年纪昨日是她第一次走出云间谷,小羽坐在窗前,想破了脑袋也理不出一丝一毫的头绪,只是怔怔的看着夕阳一寸一寸的落下去,就好像那十七年来无忧的时光,一分分的坠入黑暗进而完全消失不见。
多想也是无益,只是谷里十数个半大的孩子,和一个已是古稀之年的师傅没了她的日日悉心照顾,怕是不能似今日这般健壮,定是都在偷偷抹眼泪。
想毕她便偷偷溜去看她最是疼爱的立秋小不点,虽说是这立秋诓她出谷的,但她一想起他白嘟嘟的小脸就喜欢的紧。
她还在想着便已然来到立秋的房前,立秋不过八岁的年纪,声音还稚气的的厉害,小羽偷偷趴在窗外他亦是没有察觉。只听得他奶声奶气地说:“我,姜立秋,在这世上堂堂正正长到八岁,还没有像这次一样机智过,姜小羽那长不大的小破孩终于要离开云间谷了。我再也不用吃她做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啦……”
听不下去,一秒钟也没呆住,她便怒气冲冲的走了。“这姜立秋真真是不知好歹,不知我平日里多少心疼他,做了好吃的第一个便是紧着他的,才将他养得白白胖胖,如今倒是活脱脱一个小糯米团子。现在到好盼着我离开了,你不念着我自然是有人念着我的。
本是怒气冲冲的走在回房的路上,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吧,一入宫门便再难相见了,还是这样舍得才好。
姜小羽从未想过,时间可以过得这样的快。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还未来得及生出不舍的情绪,就已经从此来到了出嫁前的夜晚。那天的晚霞好似一匹上好的锦缎流光溢彩,美得如梦似幻,皇城里的婚服几天之前早早地就已经送进了云间谷。她把这火红的婚服摆在窗台上,看着晚霞印在华美精致的绣花上,莫名的生出一丝害怕之意。
“小羽,怎么还在发呆,明日进宫需要带的东西还是早些准备好才妥当。”师傅看着小羽发呆的样子说道。
小羽回过神来,师傅已经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小羽也是一时无话只是将头靠在师傅的膝上,享受那片刻的安宁。师傅的身上总是有极好闻的药香,闻着让人心安。
“小羽,别的多说已是无益。我只嘱咐你两话,你万万要谨记。第一君恩难测,切莫太早将真心交付,到头来落得一颗心也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境地。第二无论发生什么,为了你自己也好,为了师傅也好,再难也要活下去。”师傅一边抚着她的发,一边温和的说道。
听着师傅这番话,她更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依旧只是点点头。
两人静坐了片刻,待到夕阳完全沉没下去,师傅就欲起身离去。她看着师傅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心中莫名的感到一阵慌乱,急急地说道“师傅我舍不得你。”
师傅脚步微顿,继而离开,只是步伐不似刚刚镇定了有了些许的凌乱。
第二天,迎亲的队伍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已经等候在云间谷外,说是为了赶良辰吉日的好时候。
宫里还专门派了人来为姜小羽梳妆,似乎笃定这乡野间无人能梳成繁复尊贵的牡丹髻。小宫女左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娇俏可人,眉眼弯弯。一面娴熟的梳着发髻,一面说着“姑娘可要紧着高兴些,这良辰吉日是皇上亲自去那青峰寺里请顶厉害的安怀大师择选出来的,可见姑娘是我们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进宫去那是赶着享福去的”
接下来是任人摆布的慌乱,她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规规矩矩的完成婚礼的每一个环节,只是思想飘得很远,思来想去总是小宫女的那一句“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热闹过后是独处的安静,姜小羽不安的坐在床边将手中的绣帕绞了又绞。突然身旁温热的大掌将她不安的小手握住,而后轻拍了两下以作安慰。小羽能够清晰的闻到皇上身上好闻的龙涎香悠远且绵长,会让她莫名的想起师傅,一样的让人心安。
姜小羽缓缓转过身去,她多想知道自己将要托付一生的人是何模样。隔着重重红色的纱幔,她看见皇上还是很年轻的模样,身姿提拔,剑眉星目,微微扬起的薄唇亦是极好看。就那一刻姜小羽便觉得自己的心飞扬起来好高,高得抓不住亦是由不得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