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水阁处苏溪如何威胁两位小姐,只说水榭那边殷思仁离开之后,男席便由殷无闻与黄建忠接了过来。菜肴已经上齐,殷无闻也出了今日芍药会彩酒诗会的诗牌,便以夕阳为题或诗或词或赋或论,任由发挥。这彩酒诗会可是芍药会的重头戏,当场品评出状元榜眼探花,饮下主人备下的彩酒,若是写的好了霎时可传遍洛阳乃至整个天下,更可上达天听被皇帝所知。何况今日还有殷太傅与宋王坐镇,若是入得他们法眼那也可青云直上,于是乎不一会满席之间笔纸窸窣之声相闻,桌上的美酒佳肴除了几个自认为文采不及或者立志军武没有动笔的子弟之外,再无人问津。
“大公子,今年的彩酒诗会我们不如博个彩头如何?”黄建忠见场中之人都在冥思苦想,他们也都算是自己治下的年轻人,便想与殷无闻博个花头。只因黄建忠是殷思仁弟子出身,所以不叫殷无闻的官名中丞,而是唤作大公子,以示昵。
“黄明府,算了吧,你我自家人,宋王也不是外人,我说句心底话,这些子弟什么斤两你我还不不知,富贵膏粱在秦楼楚馆里写些词艳曲还罢了,能做出什么好文章。世间将相之材如今尽在草莽。”殷无闻看了一眼宋王魏通与黄建忠,轻摇其头。
“大公子何处此言呢,虽然他们是娇惯些,但毕竟诗书传家家学渊源不是那些市井之臣可以比的,别的不说,三位小少爷便都是上上之才。”黄建忠说道,不忘了替殷均三人吹嘘一番。
“是啊,均儿的才学我是知道的,只可惜今年作为东主不能下场,若是下场我必压他大胜。”宋王魏通是殷无闻的小舅子,殷均的嫡舅舅,外甥的才学他也是知道的。
“他们几个,不过尔尔。”殷无闻听罢表面上装作不以为意,但实则对嫡子殷均极其满意。殷均最像自己,日后将殷家交给他殷无闻放心,三子殷岭虽然年幼顽劣,可也是中人之质。只有次子殷培多行悖逆之事,外加他母的出身,殷无闻最是不喜。也许是殷思仁见殷培这孩子没有娘疼,偏偏父殷思仁最是高看这个孙子一眼,还曾说过殷家以后的能否维系香火就靠殷培了,殷无闻想着自己父年逾七十,真的是老糊涂了。
“下一辈的还未崭露头角,我不清楚,我只知我这一辈要说这芍药会的鼎盛,还是当年苏家顾家几位在的时候,若论才情苏家兄弟近二十年里可傲视群雄。”殷无闻开口说道,一旁的黄建忠忽然不再言语面露难色。
“黄明府何必如此,你我曾与苏家兄弟为敌,可若是敌人皆是蠢物又有何乐趣呢?”殷无闻说着,又敬了自己小舅子宋王一杯。想着这几年朝堂上新起之秀多为平民之家,世家子弟里出彩的不多。但这也不能怪王公贵胄们不出人才,正是他们殷家一力提携草莽之臣才让大魏朝堂上不再被世家子弟把持。就像坐在自己身旁的黄建忠二十年前也不过是个落魄的读书人。
“大公子说的是,不过现在苏政还在朝堂任职,依我看也不过尔尔,至于那位苏三公子自号诗酒无双,也不过是个酒囊而已。”苏家破败他黄建忠功不可没,对于苏家他向来恨不得斩尽杀绝才好,哪里会夸一句好话。
“苏大之才不在朝堂而在军武,何况苏大不如苏二远亦,苏二又不如苏三远亦。你我只能庆幸,现在的苏三在苏家梅林里终日饮酒为要务,不理世事,要不然等苏攸回了洛阳,你黄明府可有的事情做了。”殷无闻呵呵笑着,上如是说着,可看的出来对于苏攸他是满脸不屑。
“一个酒晕子能成什么事。”黄建忠哂笑道,端起酒杯敬魏卫与殷无闻道,“殿下、大公子,今日芍药盛筵,不提那些陈年旧事,喝酒喝酒。”可正当殷无闻三人把酒言欢,场中诸多才子们绞尽脑汁奋笔疾书之时,在水阁处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之声,只听的有人大呼:“有刺客!”
确实是有刺客,就在年迈的殷思仁刚从水阁下来之时,从水榭水阁间的芍药花丛与镜湖的几条小船上突然窜出了十几名蒙面黑衣人,亮出长短兵器全往殷思仁身上招呼。在殷思仁身边的护卫们交出几条人命之后,终于有惊无险的拼死护着殷思仁离开花径回到了水榭处,但如此一闹整个芍药会便即可大乱。水榭这边还好,毕竟都是男子除了个别几个惊慌失措的都还算镇静自若。但水阁就不行了,女眷们惊恐万状四散而逃,刺客还没有杀向水阁,那群夫人小姐们就自己乱了起来。
“大哥,小妹还在水阁那里!”苏汉见到那边大乱,立即来找苏河。透过花丛苏河苏汉与阿九已经看到了殷思仁遇刺的情形。对方不过十几人,身手到都不赖,其中几个尤其的好。他们来的够快,显然预谋已久,一声唿哨从花坛与船上一起攻向殷思仁,但只是刺死了殷思仁身边的几个护卫,但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击不中也不恋战立即撤退,苏河与苏汉刚想过去帮,那群刺客已经舍了殷思仁四散而去。其中几个为了制造慌乱争取时间供同伴逃跑还冲上了水阁,乱砍乱杀着,一时之间枫园大乱。
只见殷家的护卫护着殷思仁,宫中的黑衣立即向水榭靠拢守在魏通左右,各家的私兵看见有刺客如无头苍蝇一般的四处找寻自家主子,洛阳府来的武侯则一起护在黄建忠身旁。偌大一个枫园好几百名兵卒居然自己先乱成一锅粥,互相冲撞着,只顾看着自家主人没人去追击,几处要津也无人扼守,任由刺客从容离开。
“阿九,你好好待着此处,我和大哥去救妹妹!”苏汉说着,不等阿九答应与苏河一跃而起,几个起落就到了殷思仁所在的曲径上,还被以为是刺客与殷家的族兵过了两手,被殷培喝止。
“殷大郎,枫园果然固若金汤啊,刺客抓不住,自己人也出不去了!”来到殷均身边,知兵的苏河免不了嘲讽几句,而看着眼前的混乱景象殷均也无话可说,只恶狠狠地盯着苏河,居然大言不惭的说道:“苏大郎,方才有几个刺客往水阁去了,舍妹好像会点功夫,还与他们缠斗呢!”苏河苏汉一听,知道苏溪又胡闹了,凭苏溪的武功此时老老实实躲起来就好,若与那些歹人交手只怕还嫩点。
“你!”苏汉气不过,想要与殷均理论,苏河连忙拉住他手,苏汉知道先救妹妹要紧,赶忙分开狼奔豕突的人群,往水阁处挤去。而在曲靖的另一端,因刺客此行水阁乱作一团,刺客们显然已经打探好了枫园地形,也安排好了退路,其中几个立即往几乎没有护卫的水阁而去,其余人等则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不对,刺客的目标不是殷思仁,或者不单单是殷思仁,而是水阁!阿九看着刺客们统一的行踪,心下不禁不安起来。如果说刺客是为了行刺殷思仁,那么一击不中就应该顺着更方便的水路逃跑,如果说他们是为了想趁乱逃跑那么只需要四处杀人就好,而此时此刻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没必要放着殷思仁不管突然分兵派出几人去水阁搞乱,况且阿九看的仔细,那奔向水阁的几人分明是他们中间武功最好的几人!
阿九想到这里,立即跟着苏家兄弟后面朝水阁而去。而跟在她后面的还有一位殷家人,正是那个劝说大哥只留精兵护卫的殷家二公子殷培。殷二公子也显然看出了水阁处的刺客有些不对,或者说是殷思仁给他授意了,拼命往水阁处挤着,毕竟那里还有他的嫡母临安公主与二婶顾晚亭和小妹殷岱,其焦急之情不亚于阿九。
只见苏河苏汉一马当先,阿九殷培紧随其后,四人一路不知道踏破了多少多少花裙子,才终于从鬼哭狼嚎的胭脂丛中到达了水阁。而此时的水阁之前正有五名刺客围住几人,阿九定睛一看,被围住的人里有齐小艾、殷家的长妇临安公主魏瑛、顾晚亭的女儿殷岱与其他没跑出去的小姐丫鬟,而在外与与刺客缠斗的赫然便是苏溪、顾晚亭与几名奉命保护公主的宫中黑衣侍卫。
苏河苏汉见苏溪无事暂时放下心来。但形式却不容乐观,苏溪虽然有些武功但毕竟是姑娘家,顾家也是家传的武功,但顾晚亭毕竟久未习练,与苏溪一起共同对付一个刺客,两人左支右绌还应付不来。而另外几名黑衣也显然力有不及,节节败退。苏河见状立即加入战团,苏汉与殷培也各自找了一个刺客将几位女眷替了下来。苏溪与顾晚亭便退到了曲径一侧,而阿九虽然身负武功,但不能泄露身份,只好偷偷的趁乱溜到战阵前面,护住了刚刚被替换下来的苏溪与顾晚亭,这才发现顾晚亭已经受伤,小腿之上被划伤了一处不小的口子,血已经沁了顾晚亭的鞋子,但看样子还好无。
顾晚亭负伤,阿九看的心下一紧,想说什么但又忍住,立即撕开衣裳下摆给顾晚亭包扎了起来,顾晚亭道了声多谢阳公子,就要回去寻找女儿殷岱。可谁知殷岱这小丫头已经被吓着了,见二哥殷培与苏家哥哥们暂时压制住了刺客,居然从水榭那边不管不顾的想穿过正在交战的战阵往曲径处的顾晚亭这边而来。
苏家兄弟的火速赶来令刺客们始料未及,苏河武功卓绝不是那些黑衣可比,而殷二公子殷培与苏汉比起来居然也不落下风。只因苏河等人加入战团,刺客大败亏输,只过了十几招就扔下两具尸体,剩余五人也渐渐不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其中一人见殷岱突然跑了过来,又是一副富家小姐的打扮,拦在路中间一把抱住把剑架在殷岱脖子上,而对付显然是认出了苏河的武功,只听得对苏河说道:“阁下可是苏家公子,你我并无理由刀剑相向,我等来此只为诛灭殷贼替太子报仇,苏公子大可两不相帮!”
刺客说罢不仅是苏河愣住了,阿九更是愣在原地。太子余?这些人是太子余,来行刺殷思仁好解释,可他们围着这里杀了半日又是为何,阿九望向水榭处在众人中扫了一圈,难道是为了杀公主魏瑛?太子谋逆案爆发之初苏致便已自尽,难道后来的首祸是太子的妹妹魏瑛不成?这也有可能,而且看刚才的架势,如果苏河他们没有及时赶过来,再晚上那么几瞬只怕魏瑛已经成刀下鬼了。
在枫园之中,殷家的地盘上,苏河绝不允许苏家和这些刺客扯上关系,立即回绝道。“苏家与废太子并无瓜葛,我劝你快放下殷小姐,引颈受戮!”与此同时,黑衣与殷家族兵也渐渐赶了过来,大有将刺客团团围住之势。
“既然苏公子不愿,也不知道殷家人会不会领你的好意!”刺客首领冷笑一声,一声唿哨,三人各自手中飞出几枚暗器,却没有射向苏河苏汉与殷岱,而是阴险的分别朝着水榭与曲径方的女眷而来,趁乱三人便携着殷岱隐入花丛就要遁逃。而苏河见刺客暗器在手便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立即脱下罩衣甩了出去替离自己最近的水榭处的魏瑛她们挡住了飞镖,而另一边的苏溪、顾晚亭处便顾不上了。
只见几枚飞镖向着曲径处的众人而去,正对着顾晚亭,苏河苏汉皆顾及不到,顾晚亭有伤在身且心念女儿根本没有意识到有暗器瞄向自己。苏溪见飞镖飞来,苏家人的一股股血气作祟,大吼一声居然只身把顾晚亭扑倒在地,眼见飞镖就要将苏溪穿个透心凉,殷培与阿九同时飞身上前扑向那支索命的飞镖。而殷培更是快了一步,拿右臂一挡,飞镖便斜贴着苏溪的头顶飞出,殷培右臂却已经鲜血淋漓。
而这边因为苏河等人手无兵器,狼狈不堪的化解了危机。待苏河回头,那三名刺客已在十步之外。“老二,你看着小妹我去追。”苏河见状,命令苏汉看好苏溪就追了上去,殷培看了一眼另一侧的嫡母魏氏与二婶顾氏皆无恙,扯开自己袍子的一角扎住右臂,不顾自己的伤势也跟了过去。而另一边的顾晚亭因女儿被虏,只谢过苏溪与阿九替自己挡镖也要去追,却被苏溪与阿九与刚刚赶到的殷无朝拦了下来。
“殷夫人,你已受伤,殷小姐阳某替你去追。”阿九说罢,一个揉身躲过苏汉的拉扯奋力追了过去,那些刺客说他们来替先太子报仇的,那阿九无论如何也得追上去问个明白。苏汉刚在愣神阿九居然能躲过自己一抓,妹妹苏溪也已经疯了似的冲了过去,苏汉气上头的骂了句疯女人,不得已也追了出去。
于是乎,苏河殷培在前,阿九苏溪苏汉在后,一行五人追着掠走殷岱的刺客往枫园中疾行。虽然殷家与苏家有前仇,可殷岱毕竟不同于其他殷家人,她的母是顾晚亭,苏家与顾家世代交好,如果说如今世上顾家还有朋友的话,那么苏家肯定算是一个。
只见那五名刺客显然很熟悉枫园的结构,劫着殷岱就往假山处而去。看样子是想要穿过假山从后门逃出生天。而一旦让他们进入了假山,且不说能不能跟得上刺客的行踪,在洞穴密集的山石间敌暗我明,被偷袭了几率极大。
“二公子,我看他们是想从后院的后门逃跑,不如我们直接去后院等着。”阿九与苏溪都是女子身,比起苏汉来体力有些不支,刚刚打过一架,又一口气跑到假山处的苏溪已经累得连连喘气。
“你以前可来过枫园。怎么知道后院有退路?”苏汉之前没来过枫园,故此问道。
“刚才殷夫人在我耳边所说,让我们去那埋伏。”阿九当然不能说自己前世就在枫园中住过一段时间,只推到顾晚亭身上,顾晚亭心系女儿安危,当然不会骗她。
“好,我们就去后院等着,你们俩要跟紧我,千万不要乱跑。”苏汉看着苏溪与阿九,脑袋变得两个大。苏溪虽有武功,可几斤几两苏汉清楚,不是那些刺客对手,阿九更是不会武功,虽然自己曾教过她几招,可她学的浮皮潦草,也抵不上大用。虽然他也想救殷岱,可如今护好妹妹为首要,便答应阿九,跟着直接穿过假山去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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