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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新世界初体验

1

当晚,大家集体回到颠倒巷,将袁也关进了CLUB的卫生间里,逼她在十二点之前重新许愿回到原来的世界。然而第二天早上大家冲到巷口,发现红砖墙上的霓虹灯依然是“女左男右CLUB”。

袁也特意约小董单独吃了个饭,拐弯抹角地问小董还记不记得她跟自己说过可以在亲人去世一周年这天许愿的事。

小董倒是记得听过这种说法,但完全不记得跟袁也讲过,再说她自己也曾经在最疼她的姥姥过世一周年的时候实验过,根本不管用。袁也不死心地问小董要是万一灵验了该怎么撤销愿望,小董说谁知道那么清楚,既然愿望成真干嘛还要撤销呢。

袁也一个劲儿地让小董再好好回忆一下,小董心生疑惑,问袁也到底为什么非要搞清楚这件事。

袁也犹豫了半天,终于吞吞吐吐地告诉小董,其实现在他们所处的世界,是在她许愿之后男女颠倒过来的,以前小董是公司里的秘书,而试驾员则几乎全都是男生在做。

小董听了袁也的话,整个人僵在那里,盯着袁也的眼神里除了难以置信外还有几分戒备和恐惧。袁也忽然意识到让下属把自己看成怪物可不是什么好事,只好故意夸张地笑道:“哈哈,逗你的,看把你吓的!”

小董这才放松了表情和袁也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老大,你可真会开玩笑!”

从直接的信息提供者那儿问不出什么,袁也只好自己上网、跑图书馆查资料,费了很久的力气,仍然是大海捞针。

不过袁也并不沮丧,反而还暗地里有那么点窃喜,因为她正在越来越多地从这个新世界里发现各种各样的福利。

比如某个周末袁也参加了一场同事的婚礼,惊讶地发现整个婚礼流程和她小时候发誓要实现的一模一样,这件曾经被所有人看作荒唐可笑的事,在新世界里却是天经地义、正常无比。

袁也立刻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也就是说,她现在随便和谁结婚都能兑现当年的诺言,既然这个障碍不存在了,那倒要好好考虑一下人选问题,那些曾让她垂涎三尺的鲜肉们,如今都可以放到名单里慢慢筛选了。

没过两天,袁也又亲眼目睹了小董大大方方约公司男同事晚上一起看电影,而男同事也欲拒还迎地答应了下来。袁也再次灵光一现,作为一个直来直去、毫不婉约的女追男实践者,她那些吓跑过无数男生的三板斧招数,现在却可以堂而皇之地派上用场,更何况她还顶着主管头衔、开着炫酷靓车,再约不到几个帅哥简直是天理难容。

袁也把目光投向了坐在秘书位子上的刘磊——当初试驾部男同事里最帅的一个,那些一起风餐露宿的日子里,袁也当然对他起过邪念,但是跟袁也同睡在一张床上却沾枕头就打呼噜的也是他,现在说什么也得找机会扳回一局吧。

快下班的时候,袁也故意把漂亮的车钥匙挂在指间晃荡,拽拽地溜达到刘磊面前,斜倚在桌边发出邀约:“大秘,客户需要新车的副驾乘坐体验,晚上一起去兜个风怎么样?作为感谢顺便请你吃大餐。”

刘磊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盯着袁也手里车钥匙的目光却分明露出喜悦:“哎呀,我又不懂车,找我不合适吧。”

袁也觉得帅哥脸红起来的样子可真迷人,坏笑着凑近刘磊小声说道:“这车随我,不喜欢懂车的,只喜欢长得帅的。”

刘磊越发脸红得厉害,有些慌乱地应道:“好吧好吧,下班等你。”

袁也开心得要死,吹着口哨离开,心里给自己的撩汉技能打了个满分。

2

当晚和刘磊的约会非常愉快,但是过后袁也却迟迟没再对刘磊发出第二次邀请。

不是因为刘磊不好,而是当一个人突然发现自己拥有某项超级好用的技能时,就会迫不及待地到处施展甚至滥用,袁也也不例外。

至少连续两周的时间,袁也没有一天下班后是闲着的,她按照列出的名单把曾经看上的男生依次约了个遍,在香车宝马、红酒烛光营造出的浪漫氛围中,每个男生都对袁也情意绵绵、无限缱绻,但没有一个男生收到过第二次约会的请求,因为都过了半个月袁也那份长长的名单上还剩2/3的人选。

袁也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里颇有成为渣女的潜质,但是又怎么样呢?至少她以前从未体验过这种登上人生巅峰的快感啊,现在不抓紧时间享受,等过期失效了岂不可惜,毕竟还有五个盼着她愿望赶紧作废的人呢。

刘磊隔三岔五给袁也发微信和QQ消息,袁也却不解风情地只是随便敷衍两句。沉醉在庞大后宫的温柔乡里,袁也完全没注意到刘磊一天比一天幽怨的表情。

唯一令袁也不那么愉快的反而是工作,这个当初促使她许愿的最大动力,现在倒成了愿望实现后最令她有挫败感的事,袁也真的对此始料未及。

挫败感主要源于优越感的丧失。虽说过去袁也曾被Jimmy贬低为试驾行业的笑话,但作为极少数的女性试驾员,袁也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是充满自豪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手下的女孩子们开起车来个个英姿飒爽,对汽车相关知识的熟悉程度全都不在她之下,试驾报告写出来一份比一份漂亮。袁也和她们一起交上去的报告,反而是她被客户诸多挑剔和诟病,袁也不禁回想起来,以前客户那么乐于采用她写的报告,还每次刊登时都坚持要求附上她本人的照片,原来并不一定是因为她的报告真比别人写得好,而很可能是因为她的女性试驾员身份更吸引眼球。

她那么憎恨性别歧视,却从来没意识到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沾了性别歧视的光,这可真是个莫大的讽刺。

更令袁也糟心的是,客户对她的批评很多次都莫名其妙地传到了上司耳朵里,照这样发展下去,她这个主管的位子恐怕就坐不稳了。

袁也本来以为是哪个手下想要争上位,直到有一天她迎面撞上了刘磊爱恨交织的小眼神,才幡然醒悟自己无意中伤了别人的心,而这个人貌似还有点得罪不起。看来她需要收敛一下,先把这位大秘的玻璃心安抚好再说。

3

除了袁也之外,另外五个人都没能从这次新世界体验之旅中找到半点让他们兴奋的地方,每一天都过得糟糕透顶。

谭啸在事发后的第二天早晨想回恒信俱乐部看看,打电话叫司机过来开车,对方一直不接。谭啸打到俱乐部办公室问司机在不在时,却被告知司机已经辞职,因为俱乐部效益太差,人家嫌挣得太少不想干了。

谭啸只好自己打车过去,正好几个董事也在,大家一起开了个会,董事们唉声叹气地抱怨男足商业联赛完全是赔本赚吆喝的买卖,俱乐部长期以来都是投入大于产出,大家越说越丧气,大有恨不得立刻撂挑子散伙的架势。不过最后董事们还是把压力一股脑全丢到了谭啸头上,让他尽全力多拉赞助,好歹他们俱乐部还是这个赛季最有希望夺冠的队,怎么也能忽悠来几个赞助商吧?谭啸答应努力完成任务的同时提了一下需要重新雇个司机的事,被董事们以压缩开支为由当场驳回。谭啸知道俱乐部今非昔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自认倒霉。

即便这个世界是假的,身在其中的谭啸也不想轻易就躺倒认输,于是拿出一贯雷厉风行的作风,挨个给曾经有过联系的潜在赞助商打电话约吃饭,大部分人客气地拒绝了邀请,只有四五家中小规模的民营企业老板答应出来谈谈。

狭小的饭馆包间里,谭啸坐在几个穿金戴银却举止粗俗的女大款中间,看她们酒足饭饱后边剔着牙边高谈阔论。

一个女老板问道:“谭总,你们跟女足的中超球员也都熟吧?有机会能不能帮我跟国大的队长要个签名?我女儿迷她迷得不行,每场比赛都追着看。”

另外几个女老板也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地跟着议论:“我也迷啊!那家伙,踢得确实好!上场对万科的比赛看了没?一脚三米之外凌空远射,世界杯水平,绝了简直!”

“对对对,我带闺女现场看的,给我俩激动坏了!要是国足也能像这么踢,今年世界杯说不定能出线!”

谭啸赔着笑脸插话道:“看来各位老总都是铁杆球迷啊,咱也别光是关注女足,也支持一下我们男足的发展呗?我们俱乐部那帮孩子踢得也特别好。”

女老板们这才把重点掰了回来:

“支持,必须支持,每次有男足的国际比赛我们都看,男孩子踢成这样不容易。但就是职业联赛这个事儿吧,大家还是喜欢看女足更多一点,这也是没办法。”

“是啊,我们其实也特想为男足事业的发展出份力,但你说比赛看的人太少,我们这赞助挂出去能看见的人也少,广告效应达不到,不就成了做慈善了嘛。”

谭啸脸上仍然保持着有风度的微笑,心里却早就骂翻了这几个女人的十八辈祖宗——既然根本就不想赞助你们还出来谈什么?就特意跑来蹭顿饭?

紧挨着谭啸的一个满身肥肉的女老板似乎看穿了谭啸的不悦,暧昧地凑近谭啸说道:“虽然我们从商业角度出发对男足联赛不看好,但是对谭总的个人魅力可是早有耳闻,今天亲眼得见,果然是风华绝代。谭总要是看得起我们愿意交个朋友,赞助的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女老板的胖手从桌子底下伸过来,在谭啸的大腿上轻轻拍了两下,谭啸顿时汗毛倒竖,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起身道:“各位老总要是吃好了,我先去把账结了,今天我还有别的事儿,咱们改日再叙吧。”

谭啸原本无比重视的那场比赛还是如期举行了,只是地点不在城市主体育场,而是改到了偏远郊区的一个旧体育场里。

球赛还没开场,谭啸就倍感心酸,从他十几岁开始踢少年队到现在,还从没经历过一次惨淡到如此地步的比赛。看台上的观众稀稀拉拉、寥寥无几,就这估计还有一多半是拿着赠票来打发时间的。场地四周只有三四块赞助商的广告牌,全是从没听说过的乡镇企业产品;转播用的摄像机只有孤零零的一架,两个挂着记者证的男孩懒洋洋地坐在最前排,脖子上的相机连镜头盖都没摘下来,一副随便过来应付个差事的样子。

好在比赛开始后,谭啸发现他的球员们倒是雄风不减,甚至比过去拼得更猛,就连对方球员也比以前他印象中的更加生龙活虎,两边都频频爆出精彩的表现,让谭啸数次忍不住起立叫好。

但谭啸很快意识到这一切除了他之外根本没人care,观众们忙着吃零食、聊闲天、打情骂俏,没人在乎场上的队员带球连过了多少人、做了多么漂亮的头球或远射、门将扑出了怎样惊险的射门……只有在谭啸的队攻入首粒进球之后,大家才暂时把注意力投向了球场,象征性地鼓了鼓掌,又忙着各干各的了。

下半场没开始一会儿就下起雨来,转眼间看台上所有观众全部走光,只有场上的队员们仍然冒着雨浑然忘我地厮杀着。

谭啸直挺挺地坐在雨中不遮不避,看着眼前的球员不要命地在泥水中奔跑、跌倒、翻滚,脑海中回想着半年前就在这座城市最大的体育场里,也是下着大雨,球员们表现已经有些懈怠,而万人看台上海洋般的人潮在雨中声嘶力竭地为球员们呐喊,用臂膀连接成人墙,伴着雨声高唱着他们俱乐部的队歌……

谭啸甚至没察觉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泪流满面,过来给他送雨披的教练却看到了。

教练边把雨披罩在谭啸肩上边感慨地说道:“谭司令,您又动感情了?是啊,咱们队这帮孩子的精神实在令人感动,即便无人喝彩,他们也每次都为了自己心里那点梦想,咬着牙拼搏到底。”

谭啸忽然心头一震,他想起在过去那个世界里,一向被他所轻视的女足运动员们,也许就日常经历着他现在所感受到的一切。今天的他为自己的队员们悲情而又骄傲,可当初他对女足那种无礼的藐视,底气究竟从何而来呢?

4

人总是在遭遇打击之后才想起要去投靠心灵的港湾,何况没了司机,谭啸的车几乎等同于废铁一块,整天扔在那里也不是个办法。谭啸左思右想,打算去找已经好几天没联系的女友谈谈心。

一路上谭啸都在琢磨到底该怎么谈,毕竟现在的顾莉莉和以前不一样,应该已经完全是新世界的思维模式了,过去那套相处方式肯定行不通,但是该怎么办才好呢?难道要他反过来对顾莉莉百依百顺?他觉得自己打死也做不到!

更糟的是这个情况还很难沟通,他没法跟顾莉莉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了顾莉莉也不会信。算了,还是见面之后争取商量出个折中的方式吧,好歹也是交往了几年的女友,感情总还是有的,大不了他做点牺牲,努力收敛一下自己的大男子主义作风,只要顾莉莉别太过分就行了。

出乎意料的是,当谭啸敲开顾莉莉家门的时候,顾莉莉见到他竟然无比热情,抱住他就亲了一口。

“我以为你还在生气呢,想过两天等你气消了再找你的。”顾莉莉温柔地将谭啸拉进门,“没想到这次这么乖,只要不发少爷脾气还是很可爱的嘛!”

顾莉莉边说边再次贴上来吻住了谭啸的嘴,手直接伸向了谭啸的裆部,谭啸大吃一惊,要知道以前顾莉莉在这件事上一向是很扭捏的,现在的表现也未免过于热情了吧。

谭啸本能地后退了一步,顾莉莉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索性把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躲什么呀,好久没见亲热一下嘛!”

哦对,世界倒过来了——想到这点,谭啸总算心情平静了些。好吧,这种事既然女友想要,他一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谭啸拉着顾莉莉去卫生间洗了个鸳鸯浴,他洗好后先出来,裹着浴巾坐在沙发上等顾莉莉。茶几上的手机连续传来几条微信提示,谭啸随手拿起来点开看了一眼,顿时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这些微信消息明显是一个男人发过来的,言辞间充满了赤裸裸的挑逗意味,能看出两个人已经聊过很久,对方甚至还隐晦地暗示可以玩儿裸聊。

顾莉莉从卫生间出来,谭啸“啪”的一声把手机重重拍在了茶几上,整张脸因愤怒而扭曲:“跟男人搞暧昧很好玩吗?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顾莉莉瞄了一眼手机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表现得很气愤:“谁让你随便看我手机的?懂不懂尊重别人隐私?”

“狗屁隐私,你看我手机看得还少吗?我哪次没给你看?”谭啸忽然想起来这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世界的情况,于是掉转了方向,“先不讨论这个,你就说你要是不背着我乱勾搭,又有什么怕我看的?”

“什么勾搭,你能不能别说那么难听!”顾莉莉满脸不悦,“你也知道我是圈子里出名的调酒师,每天夜店里各种小男生缠着我加微信,我总得应付一下,都是逢场作戏的事儿,又没实际干什么,你那么较真干嘛?在这方面男人得理解一下女人,但凡聪明点儿就不会瞎翻手机给自己找不痛快!”

谭啸咆哮道:“我不理解!这种事儿打死我也理解不了!”

顾莉莉冷笑了一声:“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啊?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处男吗?我吃这么大亏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有脸管起我来了!”

谭啸目瞪口呆,觉得一分钟都没有办法再跟顾莉莉交流下去,于是三下五除二地穿好衣服,拿起东西摔门而去。

下楼的时候,谭啸终于意识到在这个新的世界里,他和顾莉莉之间的和平相处绝不是靠他做出一点牺牲就能换来的,事实上,他们已经失去了一切沟通的基础。

走出楼门,谭啸掏出手机给顾莉莉发了条简短的微信:我们还是分手吧!

5

袁临如期飞往东京,却一路上都不太开心。

在机场,袁临看到昔日的小姐妹们穿着帅气的飞行员制服走向驾驶舱,心里一阵接一阵地泛着酸。过去她没觉得飞行员有什么了不起,可现在她就是莫名觉得自己被人比下去了,就连她身上那套曾经无比钟爱的空姐制服,如今与其他女孩穿的飞行员制服比起来,一下就显得黯然失色了许多。

飞行途中,袁临一反常态地全程偷懒。她一直是空乘组里干活最勤快、服务最周到的一个,飞了不到两年就成了乘务长的备选人。但在袁临看来,这不过是因为在天上闲着也是闲着,多找点事情做时间还过得快点。可是现在她完全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哪怕给客人送杯水都令她感到无比厌倦,好在作为本趟航班的唯一一个空姐,空少们对她的态度就像对待大熊猫一样,能帮她干的就都帮她干了。

真是奇怪啊,袁临想,她当初选择做空姐不是就为了工资高、可以到处玩、有机会多认识几个优质男吗?现在这些福利并没有什么改变,但她的消极情绪究竟从何而来呢?活了二十多年,她真的清楚地认识她自己吗?

到达东京的时间是早晨,坐着大巴前往酒店的途中,看到街头很多拎着公文包行色匆匆的女人,各种年龄段都有,而夹杂其中的少数男性上班族,大都非常年轻。车子开过一条窄街,路旁的日式民居外,身穿和服的丈夫将一身职业装的妻子送出家门,殷勤地说着“辛苦了”,并微微鞠躬目送妻子离开。再往前开路过一家大型超市,门口牵着小孩推着购物车进进出出的,全是形形色色的家庭主男。

袁临在酒店里睡了一上午,下午醒来时想起出发前刚刚得知,她的娘亲大人也正跟丈夫一起在东京度假。

袁临的老爸在袁临出生不久后就有了外遇,按照他的说法,是因为生了女儿爷爷表现得过于失望,他内心苦闷才在外面犯了错。而袁临的娘亲大人作为一枚国色天香、心高气傲的大美女,发现这件事后二话不说就离了婚,扭脸嫁给了一个苦苦追求她多年的富商,反倒从此过上了锦衣玉食的阔太太生活。

而袁临的老爸早就后悔了,眼看前妻再嫁无望挽回,不得已将外遇对象娶回了家。袁临这个后妈堪称史上最丧的小三上位者——丈夫对前妻旧情难忘,公婆妯娌们也不大看得上她,最倒霉的是公公虽然对没有孙子这事万般懊恼,但就是死活不准她再生一个。老爷子掷地有声地发话:袁临已经没了亲妈,不能再让她有个后爸。和再婚被宠成了皇太后的袁临亲妈比起来,这位后妈的境遇简直被秒杀得渣都不剩。

袁临自然跟后妈没半点感情,隔三岔五跑去跟亲妈见面。娘亲大人时常跟袁临感叹:“年轻不懂事的时候一门心思只要爱情,可是你看,爱情靠得住吗?非得摔过跟头才明白,只有优越的物质生活才是女人应该追求的最好的东西,有我这个前车之鉴,你以后就少走点弯路。”

袁临看着娘亲大人因为精心保养而比同龄人年轻至少十几岁的面庞、因为身份尊贵而举手投足处处优雅从容的仪态,再想想后妈刚进门时还算青春可人,婚后却一天天沦落成了俗不可耐的菜场大妈,她无法不相信娘亲大人所说的这一切。所以从小到大,她笃定地认为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一个像她继父那样财力雄厚的男人把自己嫁掉,但她也说不清为什么遇到了那么多符合自己要求的男人,却每次都会最终感到厌烦。

现在袁临的迷惑更深了,她想知道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她的娘亲大人又会变成什么样,以及从前那套理论又如何在这个世界里自圆其说。于是袁临拨通了娘亲大人的电话,母女俩约定晚上在银座见面。

6

袁临提前来到银座想逛逛街,那些熠熠生辉的大牌店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一对对情侣从店门口路过,男人们拉着女友的手要求进去看一眼,女人们或一脸无奈地陪男友进店,或花言巧语地哄骗男友离开,这景象让袁临全然没有了进去买东西的热情。

百无聊赖地溜达了一会儿,忽然看见一起飞过来的空少John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从Burberry店里走出来,袁临跟他打了个招呼,指着那些袋子打趣道:“哇塞,土豪啊!”

John赶忙解释:“不是给我自己买的,搞点副业嘛,你懂的!唉,这一下午什么都没干,就泡在店里给我那些男顾客挑东西,一个个太难伺候了。要是男人也像你们女人买东西那么痛快该多好。”

袁临咧嘴苦笑了一下,心想这完全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她这次出发前也去问过经常找她代购的女顾客,她们确实变得很痛快——痛快地告诉她什么都不需要。天知道她多希望回到女人磨磨唧唧但一天不买东西就难受的世界里。

“你要去哪儿?”John问道。

袁临看了眼手表:“都七点了,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

John:“啊,我也饿了,要不一起吧?”

袁临表示同意,两个人就近去了一家购物中心,在里面找到一间开放式环境的拉面馆。

各自点好要吃的东西后,服务员站在桌边没走,把打出的电子账单放在桌面上,微微鞠躬说道:“我们这里需要先结账,麻烦二位。”

至少有两分钟的时间,袁临和John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谁都没有要掏钱的意思。

袁临跟男人一起吃饭从没付过账,不管跟对方什么关系。作为女神级别的人物,所有男人都把请她吃饭当成一种荣幸,哪怕小gay们也不例外,她早就习惯这种模式了。

而John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好像结账这事理所当然只跟她一个人有关。过了好半天袁临才反应过来现在和以前情况不一样,赶紧掏出信用卡付了饭钱,饶是这样,John似乎还隐隐有些不快,半开玩笑地说道:“刚才买东西把卡刷爆了,这顿就谢谢啦。不过我还以为女人都很乐意请我吃东西呢。”

啊呸!袁临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不是普天之下皆你妈!

然而,会不会曾经也有男人在心里这样看待自己呢?袁临一念及此,又沮丧起来,提不起精神跟John聊天,而John大概以为袁临在心疼饭钱,也意兴阑珊地不想说话,两个人别别扭扭吃完,John表示着急回酒店休息,起身拎着东西就离开了。

John刚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袁临耳边响起:“如果想让男孩子掏钱请客,这个态度可是行不通的。”

袁临扭过头,看见娘亲大人正微笑着站在那儿,依然仪态万千、美艳动人。

袁临被妈妈带去了一间传统的日式居酒屋,店里全都是女客人,三三两两围坐在环形的桌边,一边喝酒一边叽里呱啦地大声说着什么,喝到兴起还会拍着手唱日本民歌。男老板笑容可掬地给女客人们倒酒、陪她们聊天,女客人们暧昧地跟男老板调笑着,时不时找机会摸一下男老板倒酒时伸过来的手。

袁临母女坐在相对安静的位置自斟自饮,几杯酒下肚,娘亲大人开始给女儿传授经验:“不要把男人们当傻瓜,即使以我们这样的天资,软饭硬吃也是有难度的。毕竟人们都觉得女人给男人花钱才是天经地义,你要是想反其道而行之,让男人心甘情愿养你,就得既能哄他们高兴,又不能被他们给吃死。甜言蜜语一定要会讲,没有男人不吃这一套,但光这样还不够,还得让他们觉得自己有无数的竞争对手,个个都巴不得养着你,你肯花他的钱算是他运气好。这分寸的确不好把握,但你看,为什么这么多女人深夜来这里撒酒疯?因为她们没有咱们这样的条件,只能自己辛苦打拼。能凭着一张脸靠男人吃饭,总比她们压力小多了。”

“可如果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怎么办?”袁临酒量并不大,才喝了一点已经有了醉意,“如果我做了二十几年吃软饭的准备,结果突然有一天发现这一点都不光彩,怎么办?我在天上飞了那么久,却不知道自己也有一颗壮志凌云的心,如果现在知道了,我到底是该改变这个世界还是该改变我自己呢?”

娘亲大人陷入了沉默,连灌了几杯酒后,也用醉醺醺的语调咕哝道:“那……也许就要和大多数人一样,走比较难走的那条路啊……有点可惜了好资本呢……”

袁临低着头没再吭声,心想现在对于她来说,根本没有哪条路是容易的啊。

7

袁丁确信自己在新世界里考研无望,打算转而在职场上好好攒点儿技能值,兴许回去以后还能用得上。

然而她再去实习公司上班的时候,刚一进门就被肖雨通知去开销售会,袁丁战战兢兢地说自己是来做办公室文职的,不懂销售,肖雨不屑道:“坐办公室有什么出息?是女人就得到商场最前线去冲锋陷阵!”

袁丁只好硬着头皮进了会议室,参会的果然全是女同事,个个脸上都挂着打了鸡血、斗志昂扬的表情,只有袁丁瑟缩在座位上,满心都是恐慌。

这家公司隶属于肖家的服装产业旗下,刚刚成立不久,专门生产内衣,由肖雨全权负责打理。

肖雨一边演示PPT一边给大家分析:“由于女性购买内衣的渠道相对固定,对款式的要求也比较单一,所以我们公司现阶段的营销任务主要集中在占领男性内衣的市场份额上。根据我们的品牌定位,准备初期先进驻高档购物中心的内衣精品店,所以销售人员的任务,就是去努力争取到这些内衣精品店的订单,越多越好!”

肖雨给每个销售员划分了各自负责的区域,袁丁不管把头埋得多低,还是无可避免地同样被分配了责任范围。

当天下午,袁丁拎着一兜子男士内衣样品进了第一家购物中心,在内衣店门口面红耳赤地徘徊良久,明晃晃的橱窗里摆放着身材健美、衣着清凉的男模,而袁丁甚至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要知道她可是骨灰级的死宅女,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跟陌生人打交道,在学校她也是尽可能地一个人躲起来看书上网,除了几个室友之外,能不跟人交流就不跟人交流。考研这事,有她妈妈的希望不假,但其实她自己心里很清楚,之所以一年又一年地坚持考个没完,最大的原因还是她想继续缩在象牙塔里不去面对可怕的社会,直到今年觉得再考不上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才硬着头皮进了室友推荐的公司实习,本以为在办公室接接电话打打字也还应付得来,可万万没想到……

要是推销点儿别的也就算了,偏偏还是内衣,而且还是男士内衣!她一个从小接受最正统的“非礼勿视、非礼勿行、非礼勿言”教育的女孩子,连男士内衣到底什么样都没好意思研究过,让她怎么去跟人说啊?

在店外徘徊的整个过程中,袁丁一直在给自己找下决心离开的理由——大不了换家公司去干点儿别的,或者干脆回家捡起现在这个世界的知识继续考研,反正读这么多年书都是死记硬背过来的,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必一定要跟这么为难的事死磕呢?

商场的女保安大概觉得袁丁形迹可疑,不断向袁丁投来警惕的目光,袁丁注意到之后,立刻转身准备离开商场。刚走了几步,袁丁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同样的事情好像在她的人生中出现过很多很多次,比如在某个她很感兴趣的大学社团报名处、在她很想上去试试看的即兴演说现场、在某个男生伸手邀她跳一曲的舞会上……她每次都像现在这样,踌躇良久,最终还是选择了转身离开。

难道她真的要一辈子都这样吗?

这个瞬间的闪念让袁丁脑子一热,转头大步流星地走了回去,不管不顾地直接冲进了内衣店。

8

等袁丁感到后悔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既然是男士内衣店,接待袁丁的店长也自然毫无悬念的是个男人,这让袁丁越发感到尴尬和窘迫。

听袁丁结结巴巴地说明来意之后,店长让袁丁把内衣样品展示给他看一下,袁丁哆里哆嗦地拆开了一盒四角内裤的包装,当手指触碰到里面柔软的织物时,觉得这玩意儿在盒子里待着倒还好,一旦她亲手摸到,就控制不住地产生了某些不可描述的联想。

袁丁用两个指尖夹住内裤,别过脸去将内裤高高举到店长面前。店长莫名其妙地看着袁丁对自家产品一脸嫌弃的样子,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展开后仔细看了看,问袁丁道:“请问您公司生产的内衣,比较有优势的特点在哪里呢?”

袁丁背书似的回答道:“嗯……我们的内衣,面料上乘、做工精良、剪裁合体、穿着舒适……”

“等等,等等。”店长打断袁丁,“如果卖点只是舒服的话,那更适合走超市大卖场的渠道,我们这种精品店主要是以款式漂亮性感来吸引顾客的,简单说就是既要吸引男人自己想买,更要吸引女人想掏钱给男人买,光是穿着舒服可没用,明白吧?”

袁丁壮起胆子环视了一下这间店,虽然她并不十分懂得性感的含义,但确实能感受到整个店内充斥着一种暧昧不明的桃色气息,而这只会让袁丁更加心慌意乱。

两个暂时闲下来的男店员也凑过来看了看袁丁的样品,顺口夸了几句这内衣的质量还不错。店长追问道:“所以,您公司的产品有没有什么跟性感沾边的卖点呢?如果有的话我们也不介意合作一下试试看啊。”

三个男人一起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袁丁,袁丁尴尬得满头大汗,脑子里一片空白,搜肠刮肚地想了许久之后,调动仅有的一点点概念,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们的内裤……可能……穿上以后……会显得……比较大?”

三个男人一起露出了“Excuse me?”的表情,袁丁尴尬地笑道:“要不然我还是……再回去研究一下……”

三个男人的黑人问号脸像是定了格一样,袁丁再也撑不下去了,匆忙地收起东西落荒而逃。

走出购物中心的时候,袁丁沮丧地认清了一个事实:如果你在相对弱势的群体中就是个废柴,那么当你忽然变成了强势群体中的一员时,只会废柴得更加彻底。

9

路凡的公众号停写了一段时间,除了粉丝数仍在不停地掉之外,根本没有哪个读者来关心一下他为什么不写了。

路凡过了几天懒散的日子之后觉得不能这样下去,毕竟他在写作道路上一直秉持着与时俱进的原则,博客流行他写博客、微博流行他写微博、知乎流行他写知乎,公众号和头条号刚一流行起来他又马不停蹄地加入了阵营,全靠这样折腾来折腾去,才有了渐渐累积起来的人气。

就算世界变了,也不能就此搁笔啊,那是违背一个作家的本能的。他总应该看看,对于现在这个世界他能说点儿什么,总不至于无话可说吧?

既然写文章给女人看行不通了,那就改成写给男人看呗,反正他守着颠倒巷这样的有利地形,晚上随便到处晃晃就能找着人聊天谈心。要知道当初他那些情感文章之所以受女人欢迎,就是因为他整天在巷子里充当知心大哥,跟来这儿消遣的女人们掏心掏肺聊出来的。

路凡决定这次就先从“女左男右”内部下手,他花了一点时间适应了一下CLUB里的全新氛围,现在的CLUB跟以前不太一样,现在是女人坐在蓝色区域、男人坐在红色区域,男人们酒后认真地说着抱怨女人的话,而女人们不过是借着酒兴跟男人们调侃调侃,并且多少抱着那么点儿见缝插针泡泡失意帅哥的不轨企图。

路凡认为,既然男人们的情绪无法真正在对面蓝区的女人身上得到排遣,那么他在红区这边扮演知心大哥的角色,一定还是会大受欢迎的。

结果完全和路凡以为的相反,当他试图凑上去和男客人们搭话的时候,十次有八次接收到的都是不被欢迎的信号,有时甚至是莫名的敌意。而且越是岁数偏大的男客人,这种敌意就越是明显。

某天晚上,终于有一桌年轻的男孩子热情地接纳了路凡,亲热地和路凡一起喝酒聊天,并没有跟他探讨什么感情问题,而是一直和他讨论身上的衣服鞋子从哪里买的,夸他会搭配有品位。

晚些时候,路凡去上了个厕所,坐在隔间的马桶上,听到两个男生一起进来小便,从说话的声音能听出正是刚才那一桌对他最热情的两个,路凡对他俩印象很深刻,还记得他们一个打了耳钉、一个戴了无镜片的黑边装饰镜框。

耳钉男用鄙夷的语气说道:“还老板呢,一身廉价淘宝货,连个二线品牌的行头都没有,真以为长得好看一点就能披个麻袋出来混了?”

镜框男语带讥讽地笑道:“你不懂,那是人家文艺男青年热衷的森男系风格,就是要故意弄得朴素高雅不食人间烟火。不过早几年女人还吃文艺男这一套,现在已经不大好使了吧。”

耳钉男:“那是,就数这个类型里绿茶bitch最多,装得无欲无求,其实胃口比谁都大,女人也不傻嘛,见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两个男孩洗完手说说笑笑地离开了卫生间,路凡坐在马桶上后背一阵阵发凉,完全不敢相信这和刚才热情夸奖他的是同一拨人。他终于明白了这段时间不受欢迎的原因——以前女人们欢迎他做知心哥哥,因为他是既无害又有吸引力的异性;而现在他被排斥,是因为男人们本能地讨厌漂亮又年轻的同性。

在以前那个世界里男人从来不会这样,但现在……

路凡突然意识到,他过去冒充女人写了那么多被女人喜爱的文章,但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完全进入她们最真实的内心世界,说不定他当初自以为玩儿转了的那个领域,实际上比现在这个性别颠倒过来的世界还要虚假。

10

路凡放弃了谈心的打算,换了一种新的形式——偷听。

他不再只是待在CLUB里,而是没事就泡在颠倒巷各种七七八八的酒吧、咖啡厅、小饭馆,尽量把自己打扮得低调不起眼,总是装作在专心致志地看手机或吃东西,其实是利用一切时机悄悄聆听附近男客人们的交谈。

一对男学生面前各自摆着一杯饮料,剑拔弩张地相对而坐,外表相对普通一些的那个说道:“其实我对你女朋友没感觉,你们分手了我也不会跟她在一起,但你明知道我女朋友对我没那么好,还整天两个人在我面前秀恩爱,就不考虑我的感受吗?我就是想证实一下,她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爱你,结果你也看到了,我猜得没错吧。”

两个上班族男人在一起边吃简餐边吐酸水:“那个财务部的李先生可以哦,去新加坡度个假朋友圈都快刷爆了,至于么,我去年去马代也一共没发两条啊。”“就是,而且你没看天天都发那个天际泳池的照片,听说好多人只去那家酒店住一晚,拍够了照片就换地方,但越是这样越要让别人以为一直都在那儿住,你懂的!”

一个穿戴时尚的男人坐在吧台边,一手端着红酒一手举起手机朝向旁边另一个男人:“看,我前任昨天发了新男友的照片,是不是长得跟我很像?我早跟你说过她这辈子都忘不了我,就算找新男友也只不过是找个我的替代品罢了。”另一个男人眼神里明显闪过一丝嘲弄,嘴上却连连附和:“那当然,只有你才是她这辈子最刻骨铭心的真爱嘛。”

一个身材健美的男人吃着蔬菜沙拉喝着依云矿泉水,却不停地给餐桌对面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猛倒可乐:“真的,你看上去比以前瘦了好多,我都快认不出你了……干吗那么小心翼翼呢,偶尔喝一点甜的没关系……我可不行啊,我上个月又涨了十斤连腰都快没有了,真羡慕你们这种有毅力能减下去的……”

……

路凡越来越觉得震惊,他对女人的刻薄只停留在嘴上,实际上他对女性群体一直怀有深深的人文关怀,他认为她们骨子里都是善良、柔弱、纯洁的,只不过因为受中国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社会环境影响,导致她们存在某些思想上的误区。路凡认为他写作最大的意义所在,就是帮助女性跳出误区成为更好的自己。

可是现在当女性的思维特质全部转移到了他的同性身上,他才得以发现这些特质中竟然存在这么多的恶魔因子,过去他不知道,是因为女孩子们只向他展示自己天使的那一面,而唯一跟他真正关系亲密的袁也,又根本是个女性中的异类。

路凡完全困惑了,越发不知道该写点儿什么才好。他想再去这个世界的女人那儿碰碰运气,试试能不能聊出点儿有价值的东西,虽然她们不看情感类文章,但总归还是会对男人和感情有自己的看法吧。

当晚路凡主动晃进了CLUB的蓝区,果然感受到了截然相反的待遇,每桌女士都朝他投来热情火辣的目光,一副恨不得拉他坐到自己大腿上的样子。

路凡选了一桌看上去相对斯文些的女客人,提出想聊聊的要求后,女客人们一脸欣喜地给他腾出了位置。路凡坐下寒暄了几句之后试着深入展开话题:“我们这个店的特色,就是给感情上遇到麻烦的男女提供一个沟通对话的渠道,你们几位来这儿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苦恼?”

“怎么可能!”女士们立刻大摇其头地显示洒脱。

“男朋友嘛,每月随便送点爱马仕、CHANEL之类的小礼物就哄得服服帖帖喽,有什么好伤脑筋的!”

“就是嘛,我只求他们别总一窝蜂似的缠着我,公司马上要上市忙都忙死了,哪有精力应付这些一波一波扑上来的小男生。”

“我倒不怕缠,唯一头疼的就是分手太麻烦,之前交了几个男友都性格合不来,结果一提分开就个个要死要活,每次都是掏了几十万分手费才摆平的。”

几个女士吹得口沫横飞,路凡一脸黑线地扫了一眼桌上几瓶最便宜的啤酒,笑道:“哎哟,不知道今天有身份这么尊贵的客人光顾,招待不周啊,我们店里最好的红酒才配得上你们的身份,几位尝尝?那谁,CC,赶紧把咱们的镇店之宝拿来!”

女士们一脸尴尬地笑着没好意思拒绝,那个叫CC的小服务生已经动作无比迅速地拿来红酒,不由分说地就开了瓶。

路凡殷勤地倒酒,女士们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会儿,露出认命的无奈表情。其中一位拿过骰盅扣在路凡面前,不怀好意地说道:“有了好酒,还要有美色助兴啊。帅哥跟我们玩儿骰子吧,要是输了,罚你今儿晚上陪我们通宵行不行?”

路凡仔细打量了一下三位女士的姿色,找了个借口起身开溜了。

11

肖末被迫去某家餐厅和指定的联姻对象霍小姐见了面。

一个相貌奇丑却气场十足的姑娘坐在那儿,见到肖末就毫不避讳地盯着他上下打量,肖末只看了对方一眼就不忍再直视,怕倒了胃口连东西都吃不下。

霍小姐也不征求肖末意见,兀自点了一桌菜后,开门见山地问道:“肖公子,关于结婚的事,您家那边有什么要求吗?”

肖末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家就让我来见个面而已,现在说结婚未免太早了点儿吧。”

霍小姐:“那也把该谈的先谈清楚比较好,咱们都是商人世家,做事讲求效率嘛。您家如果暂时没想好要求,那我先说说我们这边的,首先最重要的一条,婚前要做财产公证,这个您家不会有意见吧?”

“没意见啊,还有什么?”肖末忽然来了兴致,抱着恶作剧的心思想听听在这个世界里,一个理想的豪门姑爷到底该是什么样的。

“那很好。”霍小姐满意地点点头,“再就是,我家是不希望女婿进门后再出去工作的,安心在家相妻教女就可以了。肖公子好像本来也不工作,这个应该不是问题,不过我听说肖公子有些贪玩,这点希望婚后还是能收敛一下,不是光针对你一个人,我们霍家对所有男孩子都管束严格,晚上去夜店、酒吧、舞场这些行为都是绝对不允许的。”

肖末窃笑,心想小爷我还能服了你们的管?真要让我进了门,一定先搞一场轰轰烈烈的反封建运动,把您家的家风来一次彻底大清洗再说。

但表面上,肖末还是不动声色地追问道:“那您家的女孩子呢?”

霍小姐理直气壮道:“女孩子当然不用这么多规矩啊。哦对了,我还要说一点,平时我在外面打理生意、支撑家业,应酬非常多,也免不了跟其他异性有接触,我希望未来的丈夫要心胸开阔识大体,不要婚后总是为了这种事吵吵闹闹。”

肖末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在您家当姑爷还真是不容易。”

霍小姐不以为然:“怎么会呢?我家从不亏待姑爷的,只要进了门,有几百平的花园别墅可以住、各种顶级超跑随便开、想买什么随时刷卡就买、想去什么地方旅行坐私人飞机就去。据我所知,肖公子家里虽然条件也不差,但生活质量似乎还到不了这个档次哦。”

肖末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但临走之前还想再逗逗这姑娘,于是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站了起来,掷地有声地说道:“霍小姐,您大概是看错了人,我肖末虽然贪玩了一点,但也是有骨气有原则的独立男性,我才不会被几个臭钱给收买,接受这种不平等婚约呢。您还是留着钱慢慢找您的拜金丈夫去吧,再见!”

肖末说完,潇洒地挥挥手转身向餐厅外走去,自我感觉脚步铿锵、光芒万丈,浑身上下写满了正气。

出了餐厅,肖末在大街上捂着肚子笑了好久,然后掏出手机打开交友软件,打算找个聊得还不错的姑娘出来压压惊。

才问第一个姑娘,对方就痛快答应了,而且态度比肖末还积极。俩人约好了地方吃夜宵,肖末赶过去时一路喜不自禁,心想至少在这件事上倒是方便了许多。

见了面之后肖末才知道,方便归方便,但……一切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回事。

作为情场浪子,肖末并不认为“约姑娘”这个游戏的好玩之处仅仅在于最后得手的那一瞬间,而在于从面对面互动那一刻开始,他就可以耍各种各样的小心机来施展撩妹大法,然后美滋滋地看着妹子被他逗得脸红心跳、欲拒还迎。他负责有张有弛带节奏、妹子负责亦步亦趋跟着走,两个人一步一步渐入佳境,直到实现生命的大和谐。

这整个过程加在一起,才是他对“约姑娘”这件事乐此不疲、欲罢不能的原因。

然而这次什么都变了。

肖末走进吃夜宵的小饭馆,姑娘已经到了,打扮随意但颜值颇高。肖末满心欢喜地刚过去打了个招呼,姑娘就目光热辣地盯着他说道:“嗨,没想到你本人比照片上还要好看。”

抢老子台词!肖末暗暗地在心里骂了一句,正在琢磨着要不要也夸姑娘一句“彼此彼此”,以免输了气势,姑娘却马上又补了一句:“你是只有今天这么好看,还是每天都这么好看?”

饶是久经沙场,肖末竟然也无可控制地脸红了,他第一次知道有些话即使你明知道没多少真心的成分,甚至你自己也经常挂在嘴上套路别人,但当你听到别人这么对你说出来的时候,你还是会纯粹出于生理本能地,产生一些莫可名状的化学反应……

俩人吃着烤串聊了几句闲天,肖末一直在搜肠刮肚地思考接下来该出哪招儿扳回一局,还没等他想清楚,姑娘就发起了第二轮进攻。

“你经常出来见网友吗?”姑娘貌似随意地问道。

肖末知道这种事打死也不能承认,熟练自如地应对道:“怎么会,聊得来才愿意见一下,但真聊得来的也没几个。”

姑娘点点头:“对,还是谨慎点儿好,找男生网聊的女人大多动机不纯,约你出来见面都是想跟你上床,我就和她们不一样。”

肖末感觉姑娘终于撞到了枪口上,坏笑着接话道:“你沙发也行是吧?”

姑娘愣了一下,表情复杂地看了肖末一眼,半开玩笑地说道:“懂得多也要给我们女人留点儿表现空间嘛,都说破了我们可就没动力了哦!”

谁说不是呢!肖末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注定是要被带节奏的,不过……看在姑娘的高分颜值上,就算过程没有以前那么愉快,他也不想放弃终极目标,所以还是乖乖听话配合一下好了。

于是姑娘劝酒肖末就喝酒,姑娘打带颜色的擦边球肖末就说“哎呀好讨厌”,姑娘佯装醉酒问肖末能不能送她去最近的酒店休息一下,肖末就一边去搀扶她一边强调:“那我把你送到房间马上就走哦。”

有那么一阵,肖末感觉自己正在被以前约过的所有姑娘灵魂附体,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自己曾经用在她们身上的招数,现在在自己身上全部重演一遍。而他不知道是该为那终将到来的结局感到欣喜,还是该为这套他自己都玩儿腻了的把戏感到乏味。

当然该发生的还是都发生了,除了女上位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之外,其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完事之后,肖末冲了个澡,走出卫生间时已经做好准备要礼貌性地和姑娘再亲热一会儿,毕竟女人都在意男人的事后表现,还想有下次就最好别省掉这一步。然而到了床边却发现姑娘已经迅速穿好了衣服,边换鞋边说道:“不好意思,男朋友突然来电话找我,我得先走一步了。房钱在床头柜上你自己结账,有空再联系。”

姑娘敷衍地在肖末脸上亲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房门“砰”的一声关上,肖末扭头看了看床头柜上放的100块钱,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12

第二天吃早饭时,肖爸爸劈头盖脸地数落了肖末一通:“昨天那么晚回家又去哪儿了?一个男孩子能不能生活检点一些?传到霍家耳朵里人家还敢要你吗?对了,霍小姐打电话说你昨天对她态度很不礼貌,但是人家对你印象还不错,说你就是个性太强了需要扳一扳,她愿意再给你机会多接触看看,你以后跟人家见面的时候收敛一点行不行?”

肖末哭笑不得:“她愿意给我机会,我可不愿意给她机会,你们也不看看她都丑成什么样了,我怎么可能跟这种女人结婚啊!”

肖妈妈不悦地放下手里的报纸:“女人要那么好看干吗?霍小姐成熟稳重又有能力,家里条件又那么好,多少男孩子巴不得攀上去呢。明明你就配不上人家,还挑肥拣瘦!”

肖爸爸下了最后通牒:“总之下次见面再让我们知道你态度不好,你就别再指望花家里一分钱了!”

夫妻俩吃完饭先行离去,餐桌上只剩下肖末和肖雨。

肖末愁眉苦脸地问姐姐:“我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哪有这么坑儿子的爹妈?她家是富豪,咱家也不差啊,干吗非要搞什么联姻?”

肖雨无奈道:“你真是从小被宠坏了,完全不懂得体谅父母的难处。富人和富人也是不一样的,咱家表面上看起来是还行,但爸妈结婚后才白手起家,根基没有那么深,万一哪单生意看走眼,资金一断链,一夜之间破产也不是不可能的。爸妈这些年一直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才得以维持到今天。霍家就不一样了,他家三代经商,根基非常牢固,我们两家结亲,万一咱家出现问题,他们也有能力拉一把,爸妈这是长远打算,懂不懂?”

肖末咕哝道:“那也不能为了家里的生意就牺牲我的幸福啊。”

肖雨叹气:“爸妈才不是为了生意,本来就是为了你!你从小到大就知道傻玩儿什么都不会,现在家里有钱可以供着你无忧无虑,可万一要是哪天败落了,我可以自食其力,你怎么办?你现在觉得谈恋爱有感觉啊、看着顺眼啊最重要,那是因为你从来没过过没钱的日子,有一天真到了一穷二白的地步,你会发现你根本就受不了。你是男孩子,全家都希望把你保护好,让你一生衣食无忧尽可能少经历风雨,这才是爸妈让你跟霍家联姻的初衷。你的幸福有了着落,我以后的压力也能小一点,明白了吗?”

肖末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知道自己顽劣不堪,也知道自己过不了苦日子,但他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正他从一生下来就过着有钱人的生活,他以为这种生活就是理所当然的,在今天之前他从没想过他也需要为了维持这种生活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可能大到要守着一个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肖末轻咳了一声,底气不是很足地问姐姐:“那我以后跟你一起努力振兴家业,不让家里的生意败落,行不行?”

肖雨不屑地笑了:“就你?你先去翻翻小学课本,把字认全了再说吧!”

肖雨说完也起身离开了,肖末张口结舌地坐在那儿,感觉这次自尊心受到了两万点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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