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楼上,灯红酒绿,轻歌曼舞的气氛,与落魄而来的史大聪二人形成巨大反差。叶仲明见到二人,蹙眉而问:“到底发生什么事?”史大聪将一肚子苦水和盆倒出。叶仲明大感意外,复问:“你们有何打算?”夏永抢先道:“明哥啊,我们这不是来找你么?眼下兄弟走投无路了!”叶仲明一听可来了气:“何言走投无路?我出来之前怎说来着?只要我叶某不死,就不会让我的弟兄活不下去!”于是让服务员上来许多好菜,三人便豪吃海喝起来。叶仲明忽然想起马亮,问道:“马兄弟呢?”夏永表情僵硬,默默垂头,一时不作应答。史大聪沉重的回道:“马兄弟也是在突变中被他们打死了。”叶仲明胸口一阵闷疼,狠狠的饮了一杯酒。
稍后,柳映红至,叶仲明便作介绍:“这位是我的工作搭档,红遍浔城的头号美女柳映红小姐。”然后给柳映红介绍了二人:“两位是我的生死兄弟,史大聪,夏永。”双方相互问好,柳映红举杯站起来道:“初次见面,我敬两位仁兄一杯!”二人连忙起身回敬。夏永对柳映红赞美一番,然后问史大聪:“聪哥觉得田中佳秀与柳小姐哪个更美?”史大聪乐得拍个马屁:“各有各美,当然是柳小姐更胜一筹!”柳映红道:“谢谢两位赞言!请问田中佳秀是谁?这名字怎么像个日本人名!”叶仲明道:“她就是日本人,上次在云岭,遗憾没有见到她,听说也是一大美人!对了,你们怎会见到她?”夏永道:“宝之会成立之后,日本人也让她来挂个虚职。”叶仲明道:“噢,我明白了,没猜错的话,应是日本人让她去监视宝之会。”史大聪道:“临来之前,田中佳秀曾对我们暗示,希望我俩能跟她合作,帮助日本人寻找紫玉壶。”叶仲明道:“喔呵,那也未尝不可呀!料那日本人也是闻一想十了,我就不信紫玉壶真有那么大的魅力!上回随石奇南进星岩,差点把我小命丢在那儿,幸好只是臂膀上挨了一枪。”史大聪暗忖,那一枪不会是我打中吧?要是那一枪打准了,今日我史大聪岂不是要去投靠日本人?夏永凄然道:“吃完这一餐,不知下一餐在哪里!明说吧,我们就想跟着明哥在城里,做个跑腿的都强!”叶仲明怒道:“没长进的东西!老实告诉你,我这里暂时不缺人手,就算缺,也不会先考虑你们。”夏永满以为叶仲明高兴的答应,不料竟是当头一棒,本该兴奋的心情瞬间跌进冰窟窿里。史大聪道:“嗨,先别提这个,咱弟兄难得聚在一块,该高兴的吃几杯!来,叶兄,柳小姐,干杯!”
进到客房,夏永纳闷着道:“我就想不明白,明哥为何会拒绝我们!”史大聪可能喝多了,感觉脑袋在嗡嗡作响,躺到软绵绵的弹簧床上,似在胡言乱语:“你慢慢想……哥困了,先睡了,睡了……”没几下便打起呼噜。夏永嘿嘿笑道:“瞧你这点酒量,天生就不是当官的料!”他看着豪华的客房,喉咙不停的咽着口水,觉得富人的生活就他妈的好到天上去!便狠狠地一脚踩到面前茶几上。
两日过去了,除了吃喝睡觉,有时也上街蹓跶一会儿,夏永觉得叶仲明似乎不把二人的何去何从放在心上,便郁闷的道:“我看如此下去,迟早会把这份兄弟之情消磨掉!聪哥,你比我年长不少,见识也广,你说说,明哥他心里在想什么?”史大聪道:“叶兄可不是容易让人看懂的人,否则他也坐不到这位子上。他对你说的,其实是生了气说的话,但他不会放在心上,你比我聪明,这些你该想到。嗨,放心好了,叶兄他不可能不管我们。”
果然,当晚吃饭的时候,叶仲明道:“我想让你们再回石门庄,这回不是什么防暴所,什么名堂也不需要,就当个山大王好了!”二人吃惊不小,但听那口气,也不像说笑。史大聪问道:“叶兄可有把握再夺取石门庄?”叶仲明嘿嘿笑道:“我且不夸海口说易如反掌,至少没你们想象的艰难!史兄尚记得某日下午我俩喝茶的事?”史大聪想了一下,点头道:“记得记得!我想起来,你是说……”叶仲明道:“想起来就对了,不过,你们如此势单力薄,实是不足成事,须得联合一位实力雄厚的人,此人便是后营镇的覃国安覃老板。”二人不约而同的道:“覃老板?”叶仲明道:“对!你们别忘了,那覃老板曾经被石奇南绑了一大票,早就对他恨之入骨。当时石奇南栽罪于我,覃老板还亲自质问于我,后来他相信了我的分析,始释去误会。所以覃老板当是不二人选!”夏永道:“可我们与覃老板素昧平生,他怎会相信我们?”叶仲明道:“此事不难,我会有书信让你们带去。另外,你们不是发现虎啸山有石奇南设的分驻点吗?这地方作为临时据点挺不错的,可以想办法先将它拿下!”史大聪道:“叶兄如此安排虽好,但我仍感到不知如何下手,你能否布置得详细一些?”叶仲明道:“不用你们出谋划策,只需协助覃老板,具体安排我会在信中跟他言明。”
两日后,史大聪等人返回后营,按照叶仲明吩咐,他们先来猪蹄馆找覃国安。门前的屠夫吸取教训,只叫了阿多出来,不料双方认识,阿多直接将二人引见覃老板。覃国安看完叶仲明的信,情不自禁的大喊:“真是天助我也!”然后对二人道:“叶老板给指上这一招,老夫可从未想过,如今还有两位鼎力相助,看来石秃贼想不倒也难!哈哈哈……”史大聪道:“石奇南乃老奸巨滑之徒,万不可轻敌!”覃国安随即吩咐阿多去酒馆订桌,又命人到烟花巷请上几名姑娘陪酒。此时此刻,夏永才领教了叶仲明的厉害,心里暗暗佩服得五体投地。
次日,史大聪二人如约来到猪蹄馆见覃国安。覃国安对众人道:“你们先拿下虎啸山,此地离石门庄近,利于行动,此时他们应该不会派人驻守。大聪兄弟对石门庄熟悉,有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俩,请随我来。”二人跟随覃老板进入密室内,但见室内全是一箱箱的货物,他们当然明白,这些其实就是烟土。覃老板指着其中一箱道:“这样的一箱烟土有十几斤,你俩每人一箱,看看如何弄进石门庄内,一定要想好了再干,千万别出差错!”史大聪道:“覃老板放心,这任务我们一定会完成!”覃国安道:“成败在此一举,切不可掉以轻心!”出了密室,覃国安对阿多道:“你们统统换上警察服装,随史兄弟一同进驻虎啸山。”阿多等人领命而去。覃国安又道:“将烟土送进石门庄之后,一定要藏好并记住所在位置,回来画个草图给阿多,你们的任务才算完成。”夏永问道:“之后我们是否随阿多等兄弟一起出动?”覃国安道:“不可以!你们面孔太熟,对方一眼就能认出!后面轮到你们出马的时候,阿多自会安排。”
众人来到虎啸山,山上果然没有石门庄的人驻守。他们轻易进得小院内,发现各种日常用品一应俱全,夏永感叹道:“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哪!”阿多哈哈笑道:“石老贼还真会照顾我们啊!”一兄弟从厨房出来,兴高采烈的向众人喊:“你们快过来看,这里还几条腊鱼,今日兄弟们有口福啰!”大家忙走过去看,果真看到有几条炭火熏过的腊鱼吊在墙壁上。阿多道:“你们谁的厨艺好?赶紧做几个菜,吃饱喝足了好去送石秃贼进班房!”见没有人出声,阿多对那个稍矮的兄弟道:“宁海兄弟,还是你去吧,我吃过你做的菜,挺不错的。”宁海道:“油榨的厨艺不错,让他去弄!”那名唤作“油榨”的兄弟真名叫游昨,因惜油如金,兄弟们便给他取这诨号。游昨也不推托,拉起宁海一起进厨房忙去了。
史大聪随阿多一起走出小院,沿屋旁的小道直上山顶,看到山背面那段半圆型的河段,史大聪赞道:“真是个风水宝地啊!”阿多笑问:“史兄弟也会相风水?”史大聪道:“懂点皮毛,就算不懂,也看得出这地儿不错嘛!这小连江不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么?易守难攻!”阿多笑道:“要真在此打起仗来,可不见得是什么好地方,只要前面一失守,后面可就没退路了!”史大聪呵呵笑道:“还是多兄更有见地!”二人席地而坐。阿多问道:“今晚行动么?”史大聪略有犹豫,回道:“说实在,我心里也没底!覃老板说了,这一步至关重要,不可出差池!我觉得压力挺大的,还在考虑要不要马上行动。”阿多道:“你在石门庄的日子也不算少了,应该每个角落都一清二楚!”史大聪道:“我担心的是,石奇南可能会对庄内结构重新布设,这样的话,本来熟悉的地方或会变得陌生起来。”阿多双手枕头,仰面躺下,嘴里含着的那根长草梗不停地搅动,忽然猛地一喷,草梗直冲而上,在上空翻了几下跟斗,又直直地朝他的脸庞插下来,但见他稍一抬头,厚厚的双唇接住了草梗,又不停的搅动起来。这一绝活让史大聪看得两眼发直,夸不绝口!阿多道:“没有把握的话,今晚就不要带东西过去,你们先去探一探路,探好了路,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史大聪眼睛一亮,喜道:“说的对!唉,我却总想着一次就把事情办妥。”
天黑前,二人潜回石门庄附近。夏永道:“从前门是进不去了,仅有北侧和后山坡下两处最为理想。”史大聪道:“如果从侧面进去,我们将烟土放置哪儿?似乎仅有后山一点地方,但不知石奇南有没有设重兵把守着。”二人绕上后山坡地,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不见星月,看样子恐怕还会下雨。夏永紧张的扯住史大聪,史大聪问:“你怕什么?”夏永道:“春暖季节,山上毒蛇出没频繁,鬼都不怕,我最怕这玩意!”史大聪笑道:“除了手和脸,它能咬你哪儿?再说这里的毒蛇也已濒临灭绝。”夏永有点惶恐的道:“你别说,这毒蛇的牙齿能咬破衣衫!”直说得史大聪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站到较好的位置,便能俯视庄院西北一角,此时并未发现很多人守于此处。史大聪道:“怎会如此少人?”夏永道:“眼下正是晚餐时间,许多人都去吃饭了,再说天刚黑,尚不是重点防范时段。”史大聪取来缆绳绑于树根上,然后将另一端轻轻的伸进围墙内部。夏永道:“还下去干嘛?烟土也没带来!”史大聪道:“不下去找好放置点,难道等带烟土过来再找?”夏永道:“我想过了,很难把烟土放到地库里,而地库门前这一堆杂木,很少有人涉足的,把它放那儿好了。”史大聪道:“我们要做的是万无一失!你在上面看好喽,待我下去找找。”夏永道:“记住了,就往杂木堆那儿找去!”史大聪身材轻巧,一溜儿便滑进墙内。他首先沿着墙体摸至地库门边,确认无法打开库门,然后避过院中射进来的光线,跳至杂木堆旁。这些木头比较整齐的堆放着,以前的草堆没有了,空着一小块地。史大聪在想,如果把烟土摆在此处,没什么东西遮挡着也不行。便往间墙摸去,快靠近间墙处,突然脚下一陷,一只脚踩了进去,他大吃一惊,以为踩到了陷阱,急得抬腿后跳两步。定了定神,他蹲下身伸手往塌陷处探去,感觉里面空荡荡的,便将电筒探进里面,照了一下才明白,原来是一只马厩里喂马用的废弃草料石槽,已经陷进泥里了,被踩坍的原是盖在上面的朽木板。史大聪大喜,看了一下周围,觉得在此处藏置烟土必是神不知鬼不觉,于是赶紧撤离。爬上围墙外,史大聪将情况细说一遍,夏永便急着回去。史大聪道:“别急,再等半个时辰!”夏永不解道:“还等什么?”史大聪道:“我想看看这里什么时候人最少。”果然,半个时辰后,小院门处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有人不时拿着电筒进来照照,此后,他们一直守着不再离开。
阿多正与兄弟们摆好庆贺酒等待史大聪二人凯旋归来。眼看二更将至,山下却没有半点动静。一兄弟道:“多哥,要不要派人去看看?”阿多摆摆手道:“再等等,相信他们不会有事的!”又过了约半个时辰,山下终于传来了马蹄声,众人忙走出院门处,但见二人已折上山路。
一进门,夏永滔滔不绝的吹吁起来,居然还说遇上毒蛇之类的话,令众人汗毛倒竖。史大聪揶揄道:“你呀,真该去唱戏了,不然会浪费这块好材料!”夏永道:“炒菜也要添油加醋嘛,聪哥就让我吹一下,好给兄弟们提提神!”阿多笑道:“对对对!两位辛苦了,我就知道你们不负众望,所以备下好酒庆贺,来,大家痛快吃几杯,预祝明晚大功告成!”
次日,史大聪二人也是选择夜幕初临时段,再次来至石门庄的后山坡上。这回把真家伙带来了,二人不敢有丝毫松懈,神经高度绷紧,小心翼翼的将烟土滑吊下去之后,还是史大聪执行掩藏任务。他先走过去将朽板移去,再回来搬运两箱烟土,掩埋,盖上盖板……整个过程十分顺利,几乎无一点动静,最后安全撤退。
石奇南完全没料到,重回石门庄才几日,屁股尚未坐热,大难便从天而降。这日上午,他和方孝铭正在后院边饮早茶边商量重振石门庄大计,来人匆匆而报:“副司令,门外来了一队警察,说是要找您了解情况。”二人小惊,方孝铭问道:“是哪里来的警察?”那兄弟回道:“对方说是县里来的。”石奇南嘿嘿笑道:“八成又是牟耀林那小子派来的,凶手不是死了么?”方孝铭道:“是死了一个,还有两个呢。走,出去看看!”
来人却是阿多等人乔扮的警察。石奇南客气的招呼:“各位警察兄弟一路辛苦了,有什么事慢慢说,且进庄内饮杯茶水!”方孝铭觉得警察头儿的面相似曾相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进入客厅,茶也喝了,石奇南笑容满面,问道:“不知道诸位要到敝庄了解什么情况?是否关于牟耀森的案子?”阿多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纸公文,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的大声念道:“搜…查…令……浔警中华民国三十三年第十七号文件,近日警察局收到秘密举报,称后营镇石门庄内有从事私贩烟土等非法活动的嫌疑,接广西省警察厅指示,本县警察局特对石门庄进行严密搜查,任何团体任何个人不得干涉、阻挠,违者将追究刑事责任!浔城县警察局,中华民国三十三年三月二十四日。”然后又对众人道:“你们可听清楚了,谁防碍公务,将会追究刑事责任!众警听令,给我慢慢的仔细的搜!”他特别对“刑事责任”四字的语音作了加重加长。石奇南喘着粗气,整个人都傻了过去,方孝铭扶他坐到椅子上,石小芬端上热茶,翟志昶则在身后抚肩按背。稍缓过神来,石奇南问道:“兄弟……噢,长官,这消息都从哪来的?”阿多乜斜眼珠瞟一眼石奇南,阴着脸道:“你问我我问谁?警察局的下达的任务,我等只奉命执行,别的一概不知!”方孝铭道:“石总放心,石门庄行得端站得正,随便搜,谅他们找不出烟土来!”徐大龙拉方孝铭到一边,悄声道:“我有点担心,若史大聪之前尚有余藏烟土于庄内,恐怕情况就不简单了!”方孝铭大惊,怨道:“夺回石门庄之后,为何不早说?”徐大龙道:“嗨,一时高兴,谁也没有去想这些呀!”方孝铭暗忖:完了!这回看来只能听天由命!
不到半个时辰,一警察返回来,在阿耳边悄悄的耳语几句,阿多脸一沉,喝道:“来人,将石奇南拿下!”三名警察迅即冲上去,方孝铭突然跃至到石奇南面前,伸手拦道:“你们想干什么?”阿多拔枪朝顶上鸣放,喝道:“谁胆敢防碍公务,就地正法!”石奇南推开方孝铭,赔着笑道:“警官息怒,我想,你们一定是误会了……”阿多一挥手,三名警察随即用绳索就石奇南绑了起来。此时,两名警察各捧着一只木皮箱走进来,摆放于众人面前。阿多问道:“还有么?”一人答道:“回队长,暂时没有再发现。”阿多道:“继续搜!”两名警察应声而出。阿多道:“你们就绑一个?这些人统统给我绑起来!”石奇南拦道:“不关他们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干的。”阿多喝道:“废话!举报信上提到至少有三四人是主犯,石奇南,你还想再加个包庇罪吗?”石奇南想了想,便指着徐大龙和杜星说道:“他俩知道一点!”二人看懂了石奇南的眼神,忙站出来认罪。阿多道:“好,你们三个主动认罪,其余人等姑且暂不追究,但所有人,今日之内必须撤出石门庄,警察要封庄进一步调查取证!”方孝铭明白了石奇南的用意,也知道大势已不可挽,便趁机转移活动方向,与石小芬组织众人收拾家当,准备撤离石门庄。
石奇南等人被押回后营看守所关押,覃国安亲自“接见”了他们,本想一枪结果他,念到被其勒索去的巨额赃款尚未追回,便压住心中怒火,只是例行审问:“石奇南,你身为劣行昭著的一方土匪恶霸,不知自省自悔也罢了,尚且聚众私贩烟土,公然挑衅国禁,看来你真是活腻了!”石奇南怒道:“我呸!我石奇南虽为土匪,但不抢不杀普通百姓良善之家,更没有私贩烟土祸害乡里,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豺狼才是真正的国贼,人神共愤的逆孽!”覃国安被这狗血淋头般的辱骂,气不打一处来,对左右喝道:“给我好好的招呼,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钢铁做的!”
两名打手将石奇南架了出去,脱去其上衣,噼哩啪啦的便是一阵鞭抽,刹那间皮开肉绽。石奇南闭目咬牙,始终没吭一声。覃国安见此情景,抖着满脸横肉大怒:“你等在给他搔痒痒么?给我用力抽!”二人左右开弓,使尽全身力气抽打,鞭鞭血溅,场面令人触目惊心!石奇南忍不住剧痛,一时昏死过去。
此时,来人送来一信,乃叶仲明亲笔,信道:“覃老板,倘若拿下石贼,且勿公报私仇,以防泄您私隐,请尽快将其押送警局处理为妥!”覃国安心想,这点我当然明白,但不先教训一下这老秃贼,实难解我心头之恨!眼看石奇南昏死过去,覃国安令人取来凉水泼洒。石奇南被泼醒过来,睁开眼睛,露出慑人的凶光,恶狠狠的道:“再来呀,老子还没过瘾!”覃国安大笑一声:“死秃贼!想死是吗?打死你岂不是便宜了你!放心吧,还有更多好事等着,一定会让你玩个痛快!哈哈……”
方孝铭率众数十人撤出石门庄,一时未定去向。翟志昶道:“我看虎啸山还暂可容身。”方孝铭道:“敌人有备而来,虎啸山亦非苟安之所,我看还是先退往金牛寨吧。”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金牛寨逃去。
石奇南等人被押至县警察局。叶仲明通过郭倩容施压,希望牟耀林重罚石奇南。牟耀林接到案子,深感重大而复杂,他知道,三十多斤的成品烟土,已足以判处极刑,但他也明白,石奇南与父亲牟继中有私交,也曾是柳湘云的前夫,无论如何,也不该剥夺二人的知情权。他来找柳湘云,将事情简略一说。柳湘云大为震惊,断然道:“我相信石奇南不可能贩卖烟土,以他的身家,完全不需要这么做,一定是有人从中栽赃陷害!”牟耀林道:“但事实上的确是从其庄内搜出大量烟土,且其本人也已画押认供,如若不然,他为何要承认?”柳湘云道:“兴许是屈打成招!牟局长,可否安排些时间,让我去看看他?”牟耀林点点头。
方孝铭率众至金牛寨,全寨上下轰动不小!鹰王陆保文很不理解,为何短短数日,石门庄竟接二连三的发生重大变故?一波三折,大有令人喘不过气的感觉。杨家虎当即召集众人商讨对策。方孝铭道:“此事并不复杂,暂且毋须动用总部力量,看来一定与叶、史二人分不开,我也是料不到他们反扑得如此之快,以致使人措手不及!眼下副司令可能已被押往警局,为了不至于牵连到总部,金牛寨绝不可插手此事!”杨家虎道:“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一旦事实确认下来,石副司令极有可能会被判以极刑!”方孝铭道:“大家放心,小芬有办法让判刑暂缓,我打算和她一道去找人帮忙周旋。”王晋元道:“我看这样吧,方团长和石小姐就一心去救人,不管如何,须得随时知悉总部,石门庄这边的事就由其他兄弟去处理。”方孝铭道:“是的,王总。”
柳湘云由牟耀林带到警察局嫌犯羁押处,出人意料的是,石奇南拒绝外人探视,但牟耀林还是打开牢门让柳湘云进去。石奇南被单独关在一间,全身蜷缩在墙角处,那样子看起来伤的不轻,衣衫血迹斑斑,胡须蓬乱,脸色惨白。柳湘云心头一震,如此严重的场面还是头一回见到,她俯下身去,轻唤两声:“奇南,奇南。”石奇南微睁眼睛,许久才问:“你来做什么?看热闹?”说罢又闭上眼睛。柳湘云道:“我知道我连来看你的资格也没有,但我还是要来,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可知道,三十多斤烟土,死罪是绰绰有余了,你叫我如何相信?我猜想一定是被人栽赃陷害的,能否告诉我,这个人是谁?”石奇南忍着疼痛吼道:“不关你事,出去……给老子滚出去!”柳湘云道:“你恨我也好,骂我也行,但你这个样子,我不可能不管!”石奇南开始默不作声。柳湘云慢慢的帮他解去上衣,一道道渗着血水的鞭痕赫然在目,整个背胸以及臂膀几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肌肤,看着令人毛骨悚然!柳湘云道:“你躺着别动,我帮你在伤口上点药。”石奇南微微翻转身,突然向柳湘云一脚踹去,骂道:“臭婊子,滚开!”柳湘云冷不防,整个人被踢翻到一边。她忍着疼痛,缓缓的爬起来,双目噙泪,幽怨的道:“你踢吧,踢一百次我就爬起来一百次,直到帮你上完药为止。”石奇南不踢了,怒道:“别以为假惺惺的讨好,我就会原谅你,告诉你柳湘云,下辈子我石奇南都不会原谅你!”此刻轮到柳湘云不作声了,任其谩骂。她先用净布清理一番,然后将药粉轻轻的撒于伤口上,再小心的揞抹均匀。初时,石奇南感觉钻心的疼,片刻之后,伤口处骤感清爽舒适,疼痛亦缓缓减轻。石奇南本想还继续骂下去,但见柳湘云自顾上药,不作声色,想好的话再也骂不出口。柳湘云上完背部的药,取来一件新衣裳帮其穿上,然后扶着让石奇南翻转身来,再为胸部的伤口上药。这些动作对于石奇南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她曾经不止一次这样做过,尽管以前的伤没有这次严重;陌生的是眼前这个女人,已经不再是当年帮上药的那个,他们近在咫尺,却又相去甚远!对于柳湘云来说,她承认没有真正爱过这个男人,但却被他的爱感动过,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去伤害一个真爱自己的男人?她给自己的解释是,世上本来没有太多的为什么,很多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
上完了药,石奇南也累了,闭上眼睛便想睡觉。柳湘云站起来伸伸腰,见其双目紧闭,问道:“你是累了么?伤口的疼痛好些没有?”石奇南依然双目紧闭,不作声。柳湘云又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每日我都会来给你换一次药,我先走了。”石奇南还是未作声。柳湘云看了一眼,转身便走。
次日,柳湘云继续来探望石奇南,因不允许给嫌犯带送食物,带来的鸡汤被警卫处截留了。二人相见,石奇南虽然不再作骂,但态度仍是冷冰冰的。柳湘云也不多言,只问他能否坐起来,石奇南点点头,她便扶他起来坐着,利索的除去上衣,仔细观察伤情。但见部分伤口已有好转,一部分仍在渗出少许血浆。今日她特意买来医用碘酒,用棉签轻轻的消毒一遍,那呛人的气味弥漫开来,令人窒息。柳湘云忍住气味刺激,耐心的将药粉涂完所有伤口,再帮他穿好衣服。这一切几乎在无声中进行,甚至能清晰的听闻双方的喘息声,也闻到曾经熟悉的体味。柳湘云做完了她认为该做的,只道了一句:“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起身便走。刚走几步,石奇南忽然开口道:“等等……”柳湘云闻声止步,转身看去,石奇南嗫嚅着,好一会才道:“你走吧……”柳湘云露出尴尬的表情,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方孝铭并不知道石小芬要找的人是谁,当二人来到县城,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他顿时警觉起来,这里分明是一处日本人的据点。二人尚未进去,方孝铭阻止道:“我们去找日本人?这事跟日本人什么关系?算了吧,还是别进去了!”石小芬道:“我找的不是日本人,你在外面等着。”只见她用日语叽哩呱啦的说了几句,那守门的日兵随即放行。许久,石小芬出来了,紧随其后是一名年近五十的妇人,此人和服着装,头盘发髻,五官精致,容光满面。石小芬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柳云梦女士,这位是我的好友方孝铭。”二人以礼相见。柳云梦问道:“此事你们有否去找过我堂姐柳湘云?”方孝铭道:“柳湘云早已不是石总夫人,我们凭什么去找她?”柳如梦道:“她在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达官贵人认识不少,若她能帮上忙,便是不必我多费周折。”石小芬道:“不提那女人也罢了!柳姐,道理上我应该叫您一声姨娘,但我并非是冲着这层关系而来,再说这关系也不复存在了,我是把你当姐姐相待,才出于无奈前来求您帮忙!”柳云梦道:“好吧,此地不是说事的地方,你们去对面酒馆等我。”
酒馆二层雅座包间,二人等来了柳云梦,此时的她妆容不变,和服却已换成旗袍。柳云梦道:“我曾与姐夫保持着一点联系,但从不知道他发生过什么,因为我的特殊身份,所以他也没来找过我,直到去年,我才知道姐姐与他分开了。唉,怪只怪姐姐死性不改!”方孝铭道:“柳姐,恕我直问,您看我们有几分把握能救出石总?”柳云梦道:“实话跟你们说吧,我的同学在省警察厅是有点身份,不过让他直接下令放人可能做不到,但让他先卡住案子应该没多大问题。”方考铭大喜道:“有柳姐这句话足够了!只要能卡住案子,后面的事就好办了,顶多是让石总多吃点苦头!”柳云梦道:“我也不相信姐夫犯如此大的糊涂!只要是被人栽赃陷害,请放心,没有人能杀得了他!”
柳湘云第三日去看望石奇南,忙完之后,石奇南终于开口了:“湘云,我对你恨之入骨,为何你还要如此待我?”柳湘云苦笑一下说道:“是的,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你恨我天经地义!但我没想过要你原谅我,因为我知道你做不到。开始我也无法原谅自己,后来经历的事太多,什么都看得淡了,我开始学习慢慢的原谅自己,不想永远背着这个包袱走下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吧,人生没有退路,每一步都只是回忆,我在想,何必要用回忆来捆绑自己?你也别怪我自私,有时候我也不明白自在做什么,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仇怨放不下啊!”石奇南道:“你信不信?如果不经历这几日,我敢说见到你还会想杀你!我无法容忍你的背叛,这是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的底线!我石奇南虽非什么英雄好汉,起码也叱咤一方,这头上的绿帽太扎眼,你们体会不到我横剑刺心之痛!”柳湘云长叹一声:“这么多年来,我也有想过回石门庄,回去做我的庄主夫人,那是因为,我再也遇不上比你更爱我的男人!那些人,想得到我的无非只是肉体,这种感觉我已经彻底麻木……嗨,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二人陷入沉默。稍后,柳湘云转去话题:“奇南啊,我实在不明白,到底谁要加害于你?是不是杨世杰?”石奇南摇摇头:“我已原谅了杨世杰,非他所为。但我要说的此人,当初你还差点收为义子!”柳湘云大惊失色:“什么?你说的是叶仲明?”石奇南道:“是我低估了他!此人若行正道,定是人中龙凤,只可惜长于石门庄,这个并非正道之地,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吧,我也只能甘心认栽!”柳湘云觉得石奇南似是悟透了,能说这话的可不是她认识的石奇南。对于叶仲明,她了解的不多,如今的他得宠于郭夫人旗下,碍于利益上的关系,她也不想多说,只问道:“警局打算如何处理这案子?”石奇南道:“姓牟那小子没对我说过什么,他要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身在牢笼,任人鱼肉,听天由命罢!”柳湘云沉思片刻,说道:“你也别气馁,我在外面打点一下,起码让案子先缓一缓。牟局长可能也不敢擅做主张,否则他怎会主动通知我。”石奇南很是惊讶,问道:“你说……牟耀林他主动通知你?”柳湘云点头道:“没错,而且是第一时间便通知我,否则我如何能在当日便可以进监探望?”石奇南露出难得的笑容,觉得自己当初没有打错算盘。
牟耀林猜测的麻烦事终于来了。郭夫人前脚刚抬出门槛,省警察厅便来了加急密电:鉴于后营镇石门庄私贩烟土一案,情况未明,暂缓刑审。牟耀林完全没料到,石奇南竟如此神通广大,连省警察厅也惊动了,原以为他只会在父亲和柳湘云当中找些人情。他知道这样的案子是最烫手的山芋,弄不好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诗云:
手足互刃浑不明,恶语相向且看轻。
闲庭花落春来去,知我有情或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