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汉民等人侥幸逃出警网,绕了一圈,最后择道返回云岭。时中村大尉遣人至鹿田秘探,得悉宝之会已人去楼空,不由大惊,猜想梁汉民等人乃卷赃而逃,正犹豫是否要追捕,但见梁汉民不请自来。中村大尉又是一惊,问道:“梁先生从哪里回来?”梁汉民沮丧着回话:“大尉先生,我们的宝之会给警察端啦!”中村大尉再惊,忙问:“其他人呢?”梁汉民道:“其他人没事,只有卢先生被逮走。”中村大尉忿忿的骂了几句,又问:“为何你们逃得出,偏偏卢先生逃不出?”梁汉民道:“逃跑时太乱,谁也顾不上谁,唉,都怪我一时疏忽!”中村大尉道:“算了算了!当前还有重要的事让你去办,准备三四车砖,外部包封好,雇民工由云岭出发,途经猴头谷一带,时间是明日下午,速去办吧!”梁汉民道:“砖?大尉先生要那么多砖做什么?”中村大尉喝道:“还问什么,这是命令!”梁汉民领命退去。
且说陆尚忠等人赶到猴头谷附近,等候多时也未见到送货路过的民工队伍。眼看天色将暗,姚全道:“陆团长且在此候着,待我前去探探!”陆尚忠刚想说话,他已疾马而去。直奔数里,姚全见到了前方的车队,心中大喜,便继续迎着车队奔去。临近队伍,但见民工们吃力的推着四架满傤的车子,看样子很重,姚全在想,这些家伙难道都是重型武器?这下可发达啰!于是朝民工喊道:“各位兄弟辛苦啦,很快就到金牛寨了,大家再加把劲!”前面一人上前道:“谁说的送去金牛寨?这是皇军的物资,没事你小子回去睡觉,待会皇军来了有你好吃的!”姚全嘿嘿笑道:“什么鸟黄军白军?老子要怕它就不会过来!你们听我的准没错。”前面那人干脆下令停止前进,众人就地而坐,有的甚至躺下休息。姚全急得跳下马,哎哎叫道:“你们这是怎么啦?我让你们快点,却还停了下来!”这回竟没有人搭他的话。
这时从中间走出一个黑脸大汉,径直走到姚全面前,看那身材,比姚全足足高了一个头,他双手盘胸,声如洪钟般喝道:“臭小子,是金牛寨派来的探子吧?我看一点不像!一个放牛娃想借金牛寨的名义拦路打劫,你胆子真不小哇!”姚全不怒,反而嘻嘻笑道:“这位大哥,小弟不跟你一般见识,按我的话去做,待会你就知道我是谁了!”黑脸大汉倏地出手,姚全冷不防让他抓住了肩头,欲想挣脱,但那大手如铁钳般坚实,只怕骨头也被捏碎!黑脸大汉轻轻一推,姚全晃几下撞到了马首,大汉哈哈大笑:“瞧你这骨架子,回去好好练它十年八年再出来。”众人皆大笑。姚全拍拍衣裤,上前作礼道:“这位大哥想跟小弟玩几手吧?没问题!先把货送到金牛寨,回头小弟陪你玩个够!”黑脸大汉道:“你口口声声不离金牛寨,要真是金牛寨,为何只派你一个小娃子来?他们人呢?”姚全笑道:“俗话说杀鸡焉用宰牛刀!区区几车小货,用得着兴师动众?走吧!”黑脸大汉脱去外褂扔到一边,耸耸身上的肌肉,双手一叉腰,凶着鹰鼻鹞眼吼道:“乳臭未干休出狂言!爷爷现在就要陪你玩玩,上来吧!”
姚全觉得对方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有点恼了,便拉开架势,又装模作样的运一会气,两拳收腰一立,朝对方扬头喊话:“你先上!”黑脸大汉也不作让,猛地一个饿虎扑食,再来一记黑虎掏心,直逼得姚全连连后退。避过了对方的锋芒,姚全没有急着还手,这不,他根本就没机会还手!黑脸大汉步步进逼,拳拳挥向致命之处,恨不得三拳两脚将对方撂倒,然而也只得势不得利。姚全左躲右闪,只退不进,与对方玩兜圈圈。黑脸大汉怒道:“你怎不还手?”姚全边躲边道:“大哥太猛了,我哪有还手之机?”民工们纷纷聚拢围观。黑脸大汉占不到便宜,手脚并用,不停变换招式,长腿一摆,一记横扫乾坤!姚全差点被绊倒,跳得稍慢,脚尖还是与对方的膝盖触碰一下,而这不起眼的触碰,却令场外的人大惊。只见黑脸大汉倒在地上,伸手往膝盖摸去,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姚全跃至一边,问道:“大哥你没事吧?”黑脸大汉撩开裤筒露出下腿,但见膝盖处暗黑一片,当即骂道:“臭小子!你敢使诈?鞋里一定藏有东西!”姚全道:“大哥言之差矣,咱公平斗,谁使诈了?”众人纷纷道:“快把鞋脱下来检查!”已有两人冲了上来。姚全道:“脱就脱。”未等二人动手,便将布鞋脱了扔给他们。二人各执一只,里里外外翻看一遍,又伸手往鞋内探去,再摸摸捏捏,这双普通的鞋子什么也没藏着。众人不信,纷纷上前检查,最后一致确认是双普通的鞋子。有人竟连姚全的脚也检查了,用手去捏捏十只脚趾头,软软的,与常人无异。待众人检查完毕,姚全笑道:“怎么样,我没说谎吧?”随即把鞋子穿上。
黑脸大汉爬起来,心想老子叱咤江湖的时候你小子还穿着开裆裤呢,于是跳跃两下,扬拳喝道:“臭小子,再来!”姚全心想,你不服?我就让你口服心服!当即探掌进攻,所到之处,掌风呼呼,一记盖世罗汉往对方头上劈去,接连斧凿冰山直插心窝,再来一掌棉里插针,直挺挺从黑脸大汉的裆下穿过!三招逼得黑脸大汉只顾招架,不及还手。姚全忿道:“你怎不还手?”黑脸大汉知道对方是嘲讽自己,顿时恼羞成怒,抡拳猛砸,此时此刻他不再敢轻易使腿了。面对对方的凌厉进攻,姚全稍作收敛,每掌只作虚使,毫无威胁之意。黑脸大汉见扳回主动,士气大增,拳,肘,肩两边六处变换着花样出击,一记泰山压顶而过,势如骐骥凌空,再来亡命勾魂肘挑出,快如闪电,势若雷霆,紧接着一招蛟龙劈浪,气贯苍穹!眼看姚全的脸就要被臂肘击中,但见他忽地抬腿上挑,脚尖直奔面门处,突然听到啊的一声,黑脸大汉突然缩手撤回,另一只手往肘弯处摸去。众人又是一惊!姚全停下来问:“大哥你没事吧?”黑脸大汉只觉得手臂震得奇麻,右臂几乎失去知觉,表情痛苦,却一脸不屑。
姚全对众人道:“大家趁早动身吧,天快黑了,路不好走。”黑脸大汉仍不服,挥着一只大拳喝道:“臭小子,几下花拳绣腿,休得在此扮大爷!看爷爷如何收拾你!”说罢又扑了上来。姚全退至一边,作礼道:“大哥啊,我都说了,先将货送到金牛寨,回头我陪你玩到天亮,你就是不听!”黑脸大汉哪听得下,只顾扑将而来。二人又厮打在一起。
且说梁汉民筹备完毕,向中村大尉作了汇报。中村大尉才将真相相告道:“这是招引金牛寨所用的办法,这次必须生擒王晋元和杨家虎,其他人也一概不免,统统的给我捉来!”梁汉民道:“大尉先生打算出动多少皇军?”中村大尉问道:“金牛寨大概有多少人马?”梁汉民道:“估计不下百人,即便不全部出动,或许也会有大大几十号!”中村大尉哈哈笑道:“好,多多益善!皇军就出动五十,加上你们,也不会劣于对方。命民工先行,他们当中插进一两个自己的人,你率部下押后,皇军的行动不需你操心。”
梁汉民让骁勇善战的那日曲插入到民工当中,这只是预防小山贼小土匪捣乱,又将其脸稍稍涂黑,以防被人识破。然后再命人在同庆与独龙接界处搭起帐房,筑成营地,以备不时之需。日过中天之后,民工队伍始由云岭缓缓进发。
押后的梁汉民等十几人,怕引起对方探子生疑,一直不敢靠得太近,只在后面远远的跟着,能看到背影便可。进入同庆地界,距猴头谷不算很远了,梁汉民看到车队像是停止下来,便怀疑是金牛寨的人已经出现,于是令众人先作暂停,以观形势。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大变化,车队仍静止不动,不由得皱起眉头。范金道:“会长,要不派个兄弟上前看看吧?”梁汉民扬手道:“先别!可能是他们遇上什么小麻烦罢了,或是车子有问题,且等等再说。”
稍后,尾随的皇军也纷纷到来,他们作分散状,三五成群,看不出是一支整体的队伍。中村大尉见众人停止不前,问道:“前面的发生了什么事?”梁汉民道:“回大尉先生,我们也不清楚,只见他们停下来,也不好贸然前进。”然后又指着不远处的营蓬道:“大尉先生先令皇军集中在营帐里,以免招人耳目。”中村大尉道:“哟西!你的快点打听好前面的情况!”梁汉民道:“是,大尉先生!”即命众人缓慢前进。
与姚全打斗的正是那日曲。此时,姚全忽见前方来了数人,料定是对方的人,再无心应战,只作招架,并伺机停止打斗。那日曲似乎越战越勇,尽管占不到多少便宜,但势头上已压过对方。姚全虚晃几掌险招,待那日曲稍有退却,随即跳出圈外,呼道:“大哥不愿意听我的,我便先走了!”说罢欲跃身上马。岂料那日曲箭步冲去,一手拽住姚全的衣服下摆处,用力一扯,二人即翻滚于地,那日欲翻扑上去,姚全一个鲤鱼打挺先跃起来,待脚一点地,又凌空腾起,直接扑到马背上。
梁汉民等人走近一看,原来那日曲正在与一小青年搏斗,便问身边的人:“你们可认识此人?”众人皆摇头。韩正良道:“有可能是金牛寨的探子。”范金唤来一民工问道:“此人是谁?”民工道:“他口口声声说是金牛寨的人,还让我们将货送到金牛寨去,那爷不服,便与他格斗起来。”范金道:“看样子是个山贼小匪罢了,待我去轰走他!”梁汉民制止道:“且慢!我倒觉得正良说的靠谱,一定是金牛寨派来的探子!”但见小青年欲想逃脱,梁汉民令道:“快将他拿下!”
范金冲了上去。而姚全已经扑上马背,双腿一夹,骏马腾空而起。范金急忙拔枪射击,“呯呯”两声,骏马弹跳一下,迅速往前俯冲下去,腾起一团尘烟。姚全给甩到路的一边去了,刚要爬起来,那日曲与范金已冲至跟前。范金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姚全慢慢的爬起,坐在二人中间,他已经看清楚了范金,心想若再说是金牛寨的人,想脱身恐怕不易,便道:“我家在猴头谷,没银子花了便想出来捞几个,正好遇上这位黑脸大哥,便跟他切磋几下拳脚。”此刻他也已明白,石小芬的阻拦是正确的,不然平定军肯定要吃大亏。那日曲道:“臭小子,刚才你口口声声说是金牛寨的人,怎么又变成猴头谷村?”姚全嘿嘿笑道:“大哥啊,我不这样说,你就更加瞧不起我!”梁汉民走过来问道:“小兄弟,我怀疑你是金牛寨的探子,若不说真话,我将送你去皇军那儿领罪!”姚全在想,他们竟没有一人认得我,这可是好事,便求饶道:“这位老先生,我的确不是什么金牛寨的人,那些人霸居一方,嚣张跋扈,我对他们早已恨之入骨,岂能跟他们狼狈为奸!”范金道:“会长,我看天色不早了,得继续赶路。”梁汉民对那日曲道:“你们继续前进,速度不要太快了。”那日曲即令众人驱车起程。
马儿还在喘气,只是如何也站不起来,屁股大腿处鲜血汩汩,伤口处冒出热泡,姚全扑上马身嚎啕大哭,哀声悽切,悲伤至极!梁汉民道:“若小兄弟不是金牛寨的人,这马我赔你!”姚全止住哭声,破涕为笑:“此话当真!”梁汉民点点头。姚全问道:“你们到底是送货还是要捉金牛寨的人?”范金道:“两样都有,如何?你有办法让我们捉到金牛寨的人?”姚全道:“有,而且是很好的办法,不过我有个条件,你们必须帮忙赶跑几个土匪。他们刚霸我的地盘没多久,恃强凌弱,把我赶到此处。”梁汉民嘿嘿笑道:“还跟我谈条件!”范金道:“会长,他有办法捉拿王晋元,这要求不高!小兄弟,你说的那几个土匪在哪?爷帮你收拾他!”姚全道:“就在前面,大哥,不用你们出手,就给我壮一下胆,只要拔个枪,准能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众人信以为真,随姚全一路赶到车队的前面去。
却说陆尚忠等人左等右等不见姚全返回,心里十分焦急。眼看夜幕将临,陆尚忠对手下道:“你们候着别动,我去寻他回来!”才跑出一里之地,但见姚全领着一队人向前走来,临近一看,那几人正是梁汉民一伙。陆尚忠刚想拔枪,姚全大骂道:“他娘的老贼头,小爷的兄弟来了,有种的放马过来,没种的赶紧滚蛋,别以为小爷是单枪匹马好欺负!”陆尚忠一听觉得不对劲,分明是姚全在暗示我们逃跑,但这一跑,他怎么办?转念一想,既然他能骗过对方,我得赶紧脱身,好想办法再救他,于是朝对方虚放一枪,即掉转马道往回奔逃。
姚全仰天大笑,朝对方喊道:“一群孬种也配出来混饭!哈哈哈……”范金道:“这人也是单枪匹马,小兄弟为何斗他不过?”姚全道:“不,他们还有不少人在后面。”果然,只一会儿,后面的人出现了,只是马上又掉转头,狂奔而逃。
直至看不到对方,陆尚忠才令兄弟们止步。陆民问道:“陆兄,对方是些什么人,为何如此怕他?”陆尚忠道:“是姚全,他身后那些人就是梁汉民等奸徒!看来真是一个圈套,平定军差点上了当!”陆民道:“姚兄弟还在他们手上,这可怎么办?”陆尚忠道:“不必慌张!他能蒙住梁汉民让我们撤退,暂时是不会有危险的。”于是让兄弟们稍作隐藏起来。
姚全巧言解危,支开了兄弟们,接下来便想着如何自己脱身。范金道:“小兄弟,你的事情摆平了,该轮到我们的!”姚全道:“你们若信得过我,就给我一匹马,我保证将金牛寨的人引出来!”梁汉民不是傻瓜,呵呵笑道:“给你一匹马,你再去引他们出来,嘿嘿,你的脑子进水吧?万一你是金牛寨的人,这好事全让我们做完啦!”姚全道:“先生信不过也罢,我是个有话说话的人,论脑子,我一百个也抵不上您半个!我知道你们不放心,不过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你们相信我。”说罢褪去上衣,露出两肩,然后背对众人,说道:“请大家看我右肩胛的地方。”众人见到一个鸡蛋般大的“牟”字,呈淡青色。范金问道:“你背上刺的牟字是何意思?”姚全道:“可知道连江亭的牟继中?”梁汉民怔道:“噢,如此说你是牟继中的人?”姚全道:“准确的说曾经是,现在不是,我已离开连江亭,因为我外公就是猴头谷村人,所以回到猴头谷来,我想在此自立山头,不料,频频与金牛寨的人发生冲撞,今时今日,我恨不得将他全部消灭!”
众人见他咬牙切齿般愤言,没理由不相信他的话,梁汉民也觉得,再怀疑下去就是自己无理取闹了,于是令停后面车队,说道:“我们就在此候着如何?”姚全问道:“我想知道后面那批货送去哪里?”梁汉民道:“哪也不去,本来就是用以诱引金牛寨的人!”姚全道:“好,你们在附近埋伏好,让民工兄弟就地休息,我马上去引他们过来。”说罢跃上马背,抄小路朝金牛寨方向奔去,须臾间消失踪影。范金嘿嘿笑道:“这小子还真敢去!”梁汉民令众人就地埋伏,自己则匆匆赶去向日本人通报。
天已黑。陆尚忠一直等不到姚全回来,心中生起不详之感。他悄悄的取出一个小布包交给陆民:“这个你帮我带着。”陆民急问:“陆兄这是?”陆尚忠道:“我必须去救姚兄弟!现在给你们下军令:马上撤回金牛寨!”陆民道:“要去也是大家一起!岂能让你自己去!”众兄弟也表示要一起去救姚全。陆尚忠发火了:“这是军令!谁敢不从,军纪处置!”陆民道:“可是,司令有令在先,不许跟敌人厮杀!”陆尚忠道:“没错,我就是在执行司令的命令,所以才不让你们前往!记住,不管我回不回来,你们都不许回头!另外,陆民弟,这小包你替我保管好,待我回来必须还给我!”陆民道:“是!陆兄千万要小心!”陆尚忠换上夜行服,驱马慢慢向前走去。
约半个多时辰后,韩正良发现前方来人,问道:“有人来了,是否拿下?”范金也看到了,忙道:“慢着,这是探子,放他过去。传令下去,不许打草惊蛇!”
陆尚忠一直走近车队才见到人影,欲上前探问。那日曲从一边迎上来,喝问:“什么人?”陆尚忠下马作礼,回道:“这位大哥,我是附近村民,前来找我弟弟,不知各位有否见到?”因范金有令在先,那日曲只得和气的道:“你弟弟?多大了,长什么模样?”陆尚忠不想透露太多,只道:“唉,看来你们也没见到,待我再去找找。”说罢欲上马。那日曲拦道:“兄弟且慢!你弟弟是不是二十岁上下,小方脸,个头大概到我嘴巴一般高度?”陆尚忠点头道:“大哥真见过他?”那日曲道:“何止见过,爷还跟他交过手,这臭小子有点身手!”陆尚忠一惊,没想到姚全还跟此人打斗过,既佩服又担心,便问:“大哥能否告知他在哪里?”那日曲嘿嘿笑道:“他要真是你兄弟,我倒也告诉你,我且问你,他叫什么名字?”此刻的陆尚忠犯愁了,他不知道对方是否知道姚全的名字,也不知道姚全是否对他们说了真名,若是对不上,马上就会露馅,若是不答,后果也严重,情急之下,他胡乱编了个名回道:“他叫三胜。”不料对方大笑道:“原来真是你兄弟啊!我告诉你吧,他刚走不久,往云岭方向去了。”
陆尚忠谢过,继续往前走。凭他胡乱起的名字,他知道对方是有意放自己过去,因为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他自己一个人。只是,姚全到底在哪里?难道他跟着梁汉民去了日本人那儿?他能够顺利摆脱他们么?一连串的疑问在陆尚忠脑海中打转。尽管他知道自己已进入敌人“内部”,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只因心里更牵挂着姚全的安危。
陆尚忠走开很长时间,范金看不到后面再来一人,心中甚是疑惑,问韩正良:“你说那小子是不是使诈?”韩正良道:“很有怀疑!当时我想劝会长别放他走,可是找不出理由。要不,去问问那兄是什么情况?”二人返回到车队,范金问道:“老三,方才那人是何来头?”那日曲道:“我猜八成是金牛寨的探子!不过他却说是附近的村民,还说他是那小子的哥哥,特来寻他兄弟。”范金一下子觉得有点乱,说道:“我有点理不清了!若说小兄弟与此人是兄弟关系,那么此人便不是金牛寨的探子。若两人都是金牛寨的人,小兄弟脱身之后,为何不跟此人打个招呼一起撤退?”韩正良沉思片刻,惊道:“会不会是……此两人并非是一起出来?他们一前一后,相互不知对方的情况?”范金道:“这种可能性不大,既是按计划行动,不会各干各的。”那日曲道:“你们有否问过那小子的名字?”范金道:“嗨,这点真的疏忽了!老三,你去跟着那人,看他有何举动。”
陆尚忠走了一段,感觉后面似是有人跟着,他知道这是很正常不过的事,便装着若无其事继续向前走。那日曲跟在后面,几次欲上前问话,又怕惊动对方弄巧成拙,也就作罢。陆尚忠很是疑惑,为何见不到梁汉民?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前方似有火光,若隐若现的,他催马快进,至近处,赫然见到帐篷之类的东西,必是鬼子兵的营地,他想。于是他弃马步行,迅速往帐篷方向潜去。
中村大尉等了一下午,并没收到金牛寨要来截劫的消息,便怀疑是不是田中佳秀那边出了什么差池,正想遣人前去打听,忽见梁汉民匆匆而回,便问:“有情况了吗?”梁汉民道:“报告大尉先生,我们遇到一拦路打劫的小青年,将他制服之后,却发现不是金牛寨的人,不过,他说他能将金牛寨的人引过来。请大尉先生下令让皇军做好围捕准备!”中村大尉疑惑着,怒道:“小青年?又不是金牛寨的人?吧嘎呀噜!你确定他的不是金牛寨的人?”梁汉民道:“千真万确!不然我岂能轻易放走他?”中村大尉道:“他是什么人?”梁汉民道:“有证据表明他是连江亭牟继中的人,如今流窜在猴头谷一带当山贼小土匪。”中村大尉大怒:“梁汉民,今次抓不到金牛寨的人,皇军要扒你的皮!”梁汉民怯怯的道:“大尉先生息怒,这次一定能抓到金牛寨的人,甚至会抓到王晋元!”
陆尚忠潜到帐篷附近,正好听到有人在里面说话,仔细一听,声音有点像梁汉民的,只是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他很想绕着帐篷转一圈,问题是,这五顶大帐篷呈四方布置,四角各一顶,中间一顶,帐篷之间拉开较大距离,四面缺口处分别有鬼子兵持枪把守着,别说转一圈,稍靠近一些也可能让对方发现。陆尚忠只想知道姚全在不在这里,蹲了一会,没有听到姚全的声音,也不见梁汉民走出来,不由得暗暗骂街,他决定再靠近一些。
那日曲跟踪了一段路,转眼之间见马不见人,他立即上前索寻一番,周围连个人影也没有,因为天太黑,较远的地方什么也看不见。突然,他发帐篷附近似有人影,借助从帐中散出的微弱光照,他确定了那个人影便是自己跟丢的人。那日曲没有直接去惊扰那人,他绕到另一侧,悄悄地进入营帐中。梁汉民以为有情况出现,急问:“金牛寨来人没有?”那日曲道:“来了一个,疑似探子,但大队人马一直未出现!还有,先前那小子也不见回来。”梁汉民觉得不对劲,有一种上当受骗之感,又问道:“探子到了哪里?”那日曲道:“就在帐篷外面。”梁汉民大惊,压低嗓子道:“你说什么?他在帐篷外?”那日曲道:“没错,在车队那儿,他向我们打听小子的下落,他说他是那小子的哥哥,我告诉他那小子往云岭方向去了,他便一直朝这边探来,范副让我跟着他,就在这附近跟丢了,后来我才发现他正在帐篷外窥探。会长,要不要把他拿下?”梁汉民仰望帐顶,抚着下巴思索着,稍后才道:“别急,先盯着他,但是别让他逃了!”那日曲接命而去。
梁汉民将情况转报中村大尉,中村大尉令道:“不管是谁,立刻拿下!”梁汉民道:“大尉先生莫急,此人就在帐外不远,这回谅他插翅难逃!”中村大尉惊道:“对方来到帐外浑然不觉,你的干什么去的?”梁汉民笑道:“大尉先生不必慌张,是我故意放他过来,目的就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范金朝金牛寨方向望去,星空下黑夜无边,哪里有一点人声影动?他令两名兄弟往前打探,两人前进二三里地,最后失望而归。至此,范金确信是上了那小子的当,于是令众回撤。
陆尚忠静观许久,确认未发现姚全在帐内,便想着撤退。他退到路边,不禁大惊,马儿已不知所踪,心想一定是跟踪的人搞的鬼,此时若不逃跑,恐怕让日本人发觉就来不及了。他拔出枪,四周环顾一下,撒腿便跑。才跑数十步,前面突然跳出一人,拦道:“兄弟如此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去?是不是偷了皇军的东西?”陆尚忠看不清对方,但听声音就知道是刚才的黑脸大汉,便笑道:“我慌了么?我的马不见了,跑去找马!”那日曲道:“马儿呢,我暂时帮你保管着,兄弟有没有偷东西,得去皇军那儿查查,要是皇军真丢了东西,我可不好担当,请吧!”陆尚忠明白对方分明是找借口,很想一枪结果他,但考虑到枪声一响,自己也难逃虎口,于是道:“大哥说我偷了东西,你可以搜身,搜不出来就不要冤枉好人。”那日曲嘿嘿笑道:“说的轻巧!傻子都知道偷了东西不能放在身上,谁晓得你把它藏在何处?还是得随我去一趟皇军那儿,若是皇军没丢东西,我们准放你走,若是皇军丢了东西,只要你诚意归还,我们还会放你走。怎样,够朋友吧?”陆尚忠明知对方是缓兵之计,但其请君入瓮的理由却由不得人拒绝,如何逃脱得了?他马上闪过一个念头:打!打不过再逃!他收起枪,慢慢的走近那日曲。双方对视一下,陆尚忠突然挥拳击去,拳风呼呼!那日曲料不到对方突然出手,躲闪不及,胸膛被重重击了一拳,险些仰翻倒下。陆尚忠在想,不把对方击倒,想逃脱谈何容易!他乘势进击,刚出连环拳,又来个鸳鸯腿,打得对方连连后退。在那日曲看来,此人要比那臭小子凶猛许多,领教了几招,暗诫自己莫要轻敌!为了拖住对方,那日曲只作招架,甚少还手。对方不还手,让陆尚忠找不到破绽,进攻虽猛,却难再占便宜。他明白对方肯定是想拖住自己,好让同伙前来相助。可不能中其阴谋诡计!想好之后,他乘机把位置打了个对调,然后虚晃几招,趁对方后退之际,转身就跑。那日曲反应过来,拔腿便追。
眼看就要摆脱黑脸大汉,陆尚忠只得意了一瞬间,便发现前面走来一群人影,心里陡然紧张起来。与此同时,黑脸大汉边追边喊:“站住!站住!”喊声惊动了前方的人,他们随即打亮电筒,并迅速往前奔来。陆尚忠遭前后夹击,想往两侧逃跑,但一侧是稻田,一侧是乱草岗,皆是无路可循之地。只能拼了!意已决,他马上拔出枪,待那伙人靠的稍近,突然连开数枪,对方当场倒下三人,其余纷纷卧伏。那日曲见对方突然使枪,只好停止追击,持枪蹲于路边。
梁汉民听到枪声,匆忙出到帐外察看,但视野范围内什么也没看到,一问才知道那日曲已追匪而去,于是迅速召集十几名鬼子兵,沿着那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那日曲见援兵到来,便朝陆尚忠喊话:“兄弟,快放下武器,我可保你不死!否则皇军一到,你将死无葬身之地!”陆尚忠听到喊声,全然当其狗吠,他站于路中,双手各持一枪,左右开弓。果然是弹无虚发!又有几名蠢蠢欲动的鬼子兵遭弹击中,狼嚎鬼叫般滚到地上,余众吃惊不小,仓促隐蔽或卧倒。陆尚中觉得奇怪,为何对方都不开枪?是想抓活口吧?他想。见两头的人都卧下,他趁机朝乱草岗冲去,闭着眼拼命冲了一阵,忽然走不动了,前方荒凉芜秽,丛中间杂残碑断碣,如今双脚已被杂草藤蔓绊住,简直比绳索捆绑还要结实!他明白逃脱的希望已很渺茫,便把子弹全上到枪上,稍犹豫,又复取出一颗含进嘴里。两边的敌人晃着电筒,缓缓地靠了过来。陆尚忠借着光线,同时朝两边光源处射击。电筒光瞬息灭去。他趁机蹲下来,用一只手快速除去裹在脚上的藤蔓,费了不少工夫才“解放”双脚,当他试图继续往后探去,突然脚下踩了一空,整个人像碌碡一样滚下坡去。
梁汉民等人见对方哑火了,又打亮电筒,未发现人影,便一呼风扑上来。顺着陆尚忠退逃的路线寻去,众人发现了一个数丈宽的大圆坑,嘿嘿,那家伙还在坑里!梁汉民命众人将大圆坑包围起来,四周的电筒光一起往下照去,坑内犹如白昼一片。梁汉民喝道:“大胆狂徒,还不放下武器!”陆尚忠哈哈笑道:“横竖一死,老子多杀几个有赚!”说罢摆轮式的朝上面开枪,又有两人中枪滚进坑内。范金恼羞成怒,吼道:“给我打!”梁汉民立即制止:“且慢!他没多少子弹了,等他打完了再说!”果然,两圈过后,陆尚忠的子弹打完了。梁汉民大喊:“给我捉活的!”众人欲往坑下冲去,忽然全都傻傻的愣着。只见陆尚忠从嘴里取出一粒子弹,迅速装进枪膛,然后举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梁汉民大惊,急命狙击手:“马上打掉他手中的枪!”狙击手端枪瞄准,轻轻一扣扳机。陆尚忠只感到手上一震,枪掉到地上,手腕处顿时鲜血如注,他忍住剧痛扑倒在地。梁汉民见状,喝令生擒。就在众人俯冲之际,突然“呯”的一声枪响,但见陆尚忠直挺挺的伏于地上,一动不动。众人大惊,迅速上前检查,发现他的左手握着枪,仍抵住脑袋,人已自殛!
姚全独自归来,未见到陆尚忠等人,便将经过简短道来。杨家虎道:“按理说,他们应该比你先回才对!莫非他们还在私自行动?”王晋元道:“应该不会,尚忠兄为事稳重,不会如此草率!”众人在金牛寨大门外等了许久,终于见到众兄弟归来,却独少了陆尚忠。王晋元急问:“尚忠兄呢?”陆民惊道:“怎么?姚兄弟已回来了?陆兄正在去救你!”姚全大惊失色,呼道:“我不是让你们都退回来吗?为何还要去救我!”陆民道:“陆兄放心不下,喝令我等撤退,他一个人去寻你!”杨家虎道:“大家稍安勿躁!也许尚忠兄正在跟敌人周旋着,只要不发生枪战,相信他能全身而退。德龙兄,你去寻一寻,注意别让敌人发现。”
莫德龙等人沿路寻去,一直到同庆地界也未发现一人,返回途中,有兄弟突然发现路边的血迹,大滩小滩的,数处之多。众人沿血迹区域细寻一遍,仍是一无所获。莫德龙惊道:“情况不妙!看来尚忠兄已跟敌人发生过血拼!”众人沿途一路寻回,始终未见人影。
诗云:
小子形单闯敌阵,巧舌似簧妙脱身。
老将影只作搭救,视死如归献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