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
王县长退职离位
石庄主雪冤洗嫌
浔江码头边,牟耀林望着翻滚的江水,一波一浪仿佛全是妹妹痛苦的表情。他发疯似的抓住自己的头发,仰天狂吼,刹那间鸥鹭惊飞!从码头到警察局,短短三里谙熟之路有如百千里陌道,牟耀林拖着沉重的脚步,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作为警察局长,这些年看惯了生死,别人的,下属的,最终还有自己的至亲!他觉得愧对自己的职业,连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了,谈何保护一方百姓?他恨王晋元,咬牙切齿,要是没有他,自己不会感到当一个警察局长是如此窝囊,而且,妹妹也不至香消玉殒!
在警察局大门徘徊一阵,牟耀林决定前往琼楼,却在转身时遇见郭倩容,双方打招呼后同向而行。许是太冷的原因,琼楼上很静。二人在咖啡厅落座,牟耀林问:“夫人找我有事?”郭倩容狡黠一笑:“说来怕你笑话,但你知道就好,不要宣扬。我想让你弄一些关于王府的罪证,一般的就好。”牟耀林道:“夫人想除掉冉若珠,何必用我这把小刀,不是多此一举么?”郭倩容道:“这次不是针对老妖婆,是想让县长下台!”牟耀林觉得好笑,还是忍住了:“夫人要让县长下台还不容易?令尊一句话的事!”郭倩容道:“你想的简单了!本是我父亲的意思,但他不想跟县长闹翻脸,明白不?”牟耀林点头道:“属下明白。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王县长还有一年即满任期,何必非得这么做?”郭倩容道:“有些事情我不想说太多,不用告诉你,慢慢的你也会明白。好了,今日所说的话千万不能让人知道!”牟耀林点点头。
返回警局,牟耀林苦思半日,越发觉得心烦意乱,于是打电话给郭倩容:“夫人,这罪证既然是捏造的,我看还是由您说来,需要警察局协助的即管开口。”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回道:“也好,待我想好内容再让你把文件整弄出来。”牟耀林放下电,长呼一气,顿感轻松了许多。
稍憩片刻后,钱队长进来通报:“局长,柳妈妈求见。”牟耀林抬头微睁双眼,缓了一下才示意请进。钱队长搬来张椅子,柳湘云却站着说道:“牟局长,关于石奇南的案子,今儿可有了结论?”牟耀林慢吞吞的道:“石奇南的案子是一回事,覃国安的案子又是另一回事,能证明覃国安有罪的,却不能证明石奇南无罪,目前尚无结论。”柳湘云道:“这明摆着石奇南是被覃国安栽赃陷害……”牟耀林道:“谁能作证?”柳湘云“这……”一声,却不知从何说起。钱队长道:“柳妈妈莫急。局长说的对,警察局讲究证据,没有人证物证,纵是无罪也还不能翻案。要不你先回吧?”柳湘云犹豫片刻,无奈而退。
王县长翻了翻台前整齐的几叠案牍,基本都是省府不断下发累积的,几乎每一份都提到“地下党”,不忍长叹:“哪里来这么多地下党!”想起初任县长之时,浔城县以零数地下党位居全省先进县,短短数年,省府却不断下发“清剿”文件,以致公务冗杂,窘于应付。这“地下党”简直如洪水猛兽般袭来,但在王县长眼里,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再说任内也未曾发生过大规模的与之相关的暴动。
关于冉夫人活着的消息,郭倩容封锁得很好,王县长一直认为冉夫人已不在人世,尽管有时候闻得些许风声,他也只是苦笑一下,并未去寻根索底。不管是死是活,夫妻俩本已形同陌路,两人的唯一儿子王晋元不许父子相认,那是冉夫人在最后一次见面时立下的规矩,王县长一直不敢破坏这条规矩,他知道夫人说到做到。他曾盼望王晋元会偷偷来见见他这个父亲,后来这些也逐渐成为奢望,最后变成幻想。而更为苛刻的是,小夫人郭倩容也定下规矩,绝不允许他与冉夫人母子见面。可谓前后夹击,孰轻孰重,王县长当然一目了然,惟老老实实地当他的县长。
蒙老先生在世之时,王府一直受到暗中关照,当然此事也是王县长授意。周知伯接掌后,曾上劝王县长,认为此乃助敌之举,毕竟冉夫人早已被白纸黑字写进了地下党黑名单。面对冉夫人被指认为地下党,王县长徒叹奈何,他无法劝得动她“改邪归正”,只有尽一切能力暗作保护。一边是结发之爱,一边是高官厚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自然是舍小而求大。
牟耀林在郭倩容授意下,整理出一条罪名:存在包庇地下党行为嫌疑。看上去是重罪,由于只是嫌疑,自是不能判其罪名成立。文件弄好后,郭倩容十分满意,因为检举方是挂警察局之名,既有说服力,又撇开了国军旅部。
三日后,在国检局施压下,王县长被迫退下县长之位,县长一职暂时空缺。王县长以为解职后可以自由自在,哪料到每日仍须到县府衙做事,职权没有了,工作仍差不多,工作地点转移到一个独立的小单间内。王县长心想,这分明是削权软禁嘛!当他不再看到台面那一摞文件,心里却乐了:“嘿嘿,难得清闲!”可坏事又来了,不管去到哪里,身边总有两名警卫跟着,上趟厕所也在门口把岗。
头一日回到家里,郭倩容见王县长略显沮丧,故意问道:“夫君,又遇到什么烦心事啦?”王县长摊手倒在沙发上,闷声道:“没什么,迟退早退也是退。”郭倩容一脸诧异的问:“夫君在说什么?退……什么退?”如此模样,王县长没有怀疑,只道:“难道你不知晓?县长的位子我已退下来!”郭倩容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不就是个小小的县长吗,当了这么多年,你还不过瘾?也该下来休息休息了!”王县长道:“我也是这么想,可是,逼我退下来的理由也太离谱了,说什么包庇地下党行为,我觉得太冤屈!”郭倩容道:“黑的说不成白,白的说不成黑,夫君莫要理它就是。”王县长道:“倩容,这事你得向父亲大人反映一下,哪天真把这罪名定下来,我岂不得含冤入狱!”郭倩容道:“夫君放心,有爹爹在背后站着,谁敢给你安上此罪名?”
郭倩容轻轻松松做了一桌饭菜,又开了瓶法国红酒,举杯道:“我们一起庆贺夫君下台!”王县长瞪大眼睛,却见郭倩容眉飞色舞,心想夫人竟如此看得开?不觉自惭形秽,忙举杯道:“好好,当须庆贺!”一杯酒下肚,他觉得夫妻二人好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过了,于是连连碰杯,令气氛越发变得温馨。郭倩容道:“夫君今日丢了个县长,难说他日不会捡来个厅长高官当当,何必愁怀!”王县长本来就不愁怀,经夫人提点,更是豁然开朗,酒到浓处,老夫老妻竟搂在一起推杯换盏。
次日,王县长以为需要步行回县府,所以提前了些时间,推门仍看到县长专座陈于门前,只是多了两名警卫。王县长不理睬他们,只顾往外走去。一警卫上前拦道:“县长何故不上车?”王县长道:“此乃县长专座,我已退职,还是走路去吧!”警卫道:“不行,不管您是不是县长,我等奉命来接的就在您,请快上车!”王县长愣了一下,只好钻进车里。
楼上的郭倩容正从窗户往下看着,嘴角微微上翘,一脸得意之容。汽车开走了,郭倩容退回到大床边,仰面倒躺下去,弹力床轻摇了几下。她悄悄的闭上眼睛,片刻,脑海中突然跳出枪杀冉夫人的幻象,但见冉夫人手捂胸口,鲜血喷涌,身体向后慢慢倒下,情景是如此逼真!郭倩容惊得睁开眼,忽然又想,若是真的该有多好!她觉得自己有很多理由必须除掉冉夫人,若说当初只是出于忌恨,尚且可以放她半马,如今搭上只紫玉壶,还有她地下党的身份,当是杀她十次也不为过!
郭倩容忽然想起什么,跳起来往楼下走去,走到电话机前,抄起话筒便拨,稍后道:“卢座吗……县长的事你知道没有……对,就是昨日……不客气,这回你们可以放手去干了!”放下电话,郭倩容才觉得还有困意,便上楼继续睡觉。
王县长虽然失去县长权力,却无人敢在背后指指点点,县府里的人仍然对他视如县长,不同的是,没有人再来请示什么,大小会议也不通知他参加。头一两日他感觉难以适从,但很快便习惯下来,于是干脆丢开公事不做,捧着杯茶看报纸,学画画练书法,没有人打扰,没有人干涉,坐累了就出门口站站,伸伸懒腰或转个圈走几步,没走远,警卫只看着不会跟着。晚上高枕细想,他觉得没有了权力反而一身轻松,他甚至怀疑这权力原来就是一种枷锁,把人锁住,把心也锁住!想到宋朝的大才子苏轼也曾贬谪于黄州,相比之下,自己还能留在县城,心里舒坦不少。
王县长被黜免后第三日,郭嘉珩亲临县长府邸。郭倩容将王县长的表现如实道来,郭嘉珩喜道:“嗯,很好,我还担心他接受不了!”郭倩容道:“我倒是担心,万一泽崇知道是您授意,会不会对爹爹产生怨言?”郭嘉珩哈哈笑道:“他敢么?就算敢,也只憋在肚子里!他的一切还不是我给他?再说了,我还不是为他,为你们好?观天下,今日的局面已不同往日,北方共党猖獗无度,委座早已下令誓卫南方,我们不来点狠的,共党不除,拿什么跟上头交代?论私的,这紫玉壶依然没有着落,但从轻重来说,还是先保住江山要紧,财富这东西嘛,可以慢慢去寻。”郭倩容上前抚着父亲胸前耀眼的勋章,感慨道:“爹爹英明!女儿也是这么想,若是再抓到冉若珠,不管她是否交出紫玉壶,决不会让她活着出去!”郭嘉珩道:“你该与上峰组织密切合作,此乃摆在我们面前的一把利剑,得好好利用!”
郭倩容送走父亲,在门前默默的站了许久,细细回味父亲的话,觉得公事私事皆已如箭在弦,该时刻不忘主动出手!而这些日子,得先抚慰一下夫君失落的心,万一他挺不过这关,岂非得不偿失?想着想着,郭倩容返回府内,又走进厨房。
此时门外铃响,郭倩容转身出去开门,见是杨世杰孤身一人,惊问:“是杨先生?你干嘛回城?”杨世杰进来道:“倩容,我想你了,回来看看你!”说罢欲作拥抱,郭倩容推开他,嗔道:“休得胡来!这是县长府邸。”进得厅里,郭倩容又问:“牟亭主那边怎样了?”杨世杰道:“牟继中一直很失落,消沉,每日都想弄醉自己,可他酒量好,弄得不醒不醉更痛苦。”郭倩容道:“我理解他的心情,连着失去侄子,爱女,还丢了老妖婆,他是够可怜的!今儿你必须回连江,牟继中还是我们一颗重要的棋子,不能让他继续颓糜下去!”杨世杰无奈的告辞。郭倩容道:“以后不许再单独过来,有事直接传到玉器店蔡一民那儿。还有,你要记住,老妖婆是个共党头目,千万别让牟亭主受其蛊惑,糊里糊涂的爬上贼船!”杨世杰道:“放心吧,我防着!”说罢匆匆出门。
在警察局碰了钉子,柳湘云没有将此事告诉石奇南,一如既往的过日子。几日后,王晋元突然到来,还带来了林荣。柳湘云遂将牟耀林的话转述。王晋元道:“如此说来,林兄来作证也无济于事?”林荣道:“王总担心什么,我起码能证明史大聪和夏永,还有叶仲明等人贩卖烟土!”石奇南则道:“不把史大聪和夏永抓来,我看这案子永远也别想翻身!”王晋元暗暗后悔,当初不应答应肖娴放了这两人!
柳映红闻得王晋元到来,自推轮椅从房子里出来。王晋元上前问候,柳映红则抱住他,把脸贴紧他的大腿,眼泪已忍不住簌簌而下。柳湘云道:“公子啊,映红可是日夜盼着你会来,不过她知道你很忙,所以没有多想。”王晋元抚摸她的秀发,歉意的道:“对不起了!”柳映红舍不得松手,紧抱着道:“公子本无过错,不必道歉。”柳湘云道:“好了映红,待你姑父洗去罪嫌,我们一起回庄!”柳映红当着众人亲了一口王晋元的手,抹着眼笑道:“公子快去办事!”王晋元点点头。林荣忽道:“王总,我有办法了,杨司令不是收编了虎啸山么?何不去找阿多!”石奇南大喜道:“原来已收回虎啸山?太好了,林兄弟说的没错,阿多必晓实情!”
只是,二人返回虎啸山,见到的情形却令人震惊不已!阿多血肉模糊的躺在院中的板床上,早已气绝身亡。王晋元道:“谁干的?”游昨回道:“除了史大聪还有谁!”原来,夏永觉得干掉覃国安还不保险,又想法干掉阿多,于是特意在石矿场设置了几块巨大的险石,让人暗中操作,当阿多来到此处,几块巨石翻滚而下,阿多逃避不及,被砸成了肉饼!当时史大聪也在现场,并拼命呼喊“救命”,兄弟们赶过去搬开石头,但见阿多整个人已趴在血浆泥泊中。
王晋元道:“先安葬了多兄吧,另外派兄弟拿些钱去抚恤死者家属。”宁海道:“石副司令的事办得如何?”王晋元道:“就为此事,我们刚从县城赶回来,便是想找多兄出面,谁料会是这样!”游昨道:“警察局有什么要求?”王晋元道:“林兄只能证明史大聪贩毒,作不了石副一案的证人,必须是栽赃陷害过程中见证出谋划策的人,你们当中有谁参与其中?”众人皆摇头。游昨忽道:“老管家?对,覃国安的老管家必悉详情!”宁海道:“可是,老管家在覃国安死亡次日便不知去向,要找到他谈何容易?”王晋元道:“再困难也得找,刻不容缓,这是唯一的证人,不能再出差错了!”宁海道:“不如这样,把史大聪和夏永再抓起来审讯,还怕他不供认!”王晋元道:“目前的石门庄有国军庇护,此非良策,既然还有证人,先找到他再说!”
在后营治保队协助下,王晋元率虎啸山部分兄弟直抵安山。当日联军飞机曾在此猛烈轰炸日军,如今仍残留着战火气息。老管家的家就是在安山脚旁的小村子里,村中人家不多,房子零散分布。为了不打草惊蛇,王晋元命人前去打听,几乎问完所有人家,都说没有见到老管家。宁海道:“他一个老头应该不会逃去太远,我猜他一定是躲山上去了。”王晋元道:“先撤回后营!”游昨道:“既然来了,干脆上山搜它一遍!”王晋元摆手道:“不可!撤了再作计议。”
晚饭过后,王晋元命道:“宁兄,游兄,你俩各带一名兄弟马上回安山,先探老管家是否已回家,若是未回,就在各下山的路口埋伏,三更前不见人须撤回来,若是见人,不必急着抓捕,先弄清楚他的行踪。”二人各点一名兄弟,迅速往安山赶去。
天黑后,四人进入村口,突然前面跳出一人喝道:“什么人?”宁海反应快,忙道:“我家的牛走丢了,大哥有否看到一头母牛带着一头小牛?”那人亮起电筒打量一下四人,见他们神色镇定自若,便道:“没见到什么牛走来这里,你们请到别处找吧!”宁海道:“别的地方我们找遍了,就差这一片,我估计就在这里。”那人喝道:“不行!晚上不安全,不能让外人进村!你们快回吧,否则不客气了!”游昨道:“算了,我们先回吧,天黑了也难觅寻,待明儿再来看看。”宁海明白游昨的意思,便同意回撤。
王晋元没料到他们如此快回来,原来遇人拦截,便道:“看来白天的行动惊动了老管家,他已经有所防备!”宁海道:“这可怎么办?”王晋元道:“这事好办,大家先休息好,明日再说。”
次日上午,在王晋元率领下,后营治保队三十余人马悉数出动,将安山脚下的小村庄围了个水泄不通,除了老人小孩,其余人统统被请进大祠堂内。王晋元道:“乡亲们,我们不是日本鬼子,也不是山贼土匪,而是前来办案的警察。你们谁是老管家的家人,请站出来!”少时,一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上前两步,低头不语。王晋元问道:“请问姑娘是老管家什么亲人?”小姑娘低目咬唇,许久才道:“我……我是他孙女。”王晋元道:“好,请告诉我们,你阿公在哪?”姑娘回头看看众人,转脸望着王晋元,小声道:“阿公他,他躲到山上去了……”王晋元道:“乡亲们,你们也太糊涂了!包庇他做甚么?他替覃国安干了不少坏事,可知道害了多少家庭?民国法律明文规定,包庇犯罪也有罪,你们不想犯法的话,就赶紧把他找回来!”众人面面相觑,开始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此时,一中年汉子站出来说话:“各位,虽然老爷子有恩于大家,但他毕竟是犯了法,我们先找他回来,再替他求个情吧?”沉默片刻,众人才陆续的表示赞同。王晋元道:“大家的觉悟很高,去吧,先让老管家回来,后面的事都好商量!”几个年轻人受命上山寻人去了。
约摸半个时辰,那几个年轻人搀着老管家慢慢走下山来。老管家行至王晋元面前,下跪痛哭:“老夫有罪,甘愿接受处罚!”王晋元将其扶起:“起来好好说话!”老管家老泪纵横,说道:“警察兄弟,一切我都向你们坦白!”王晋元喜道:“好,做得很好!备马!”
次日,王晋元和石奇南一同来到警察局,直入局长办公室。牟耀林一见二人,欲命人将石奇南抓起来。王晋元伸手止道:“牟局长不必多此一举!石庄主有罪的话,逃跑还来不及,岂会自己送进警察局长办公室来?”牟耀林本来就对王晋元恨之入骨,但觉得二人既敢赤手勇进,必是有备而来,于是怒道:“没有定案之前,石奇南还是嫌犯,不能再让他跑了,来人!”钱队长进来道:“局长,我看不必了,两位还请求看看牢房里的兄弟。”牟耀林吼道:“岂有此理?警察局不是你们想干嘛就干嘛的地方!传令下去,两人一起逮捕!”王晋元道:“牟局长,按理说我得叫你一声大舅哥,毕竟在下的夫人是你亲妹。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也恨害死我夫人的刽子手,我想为她报仇,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你不一样,如果你不把凶手抓起来,反而把仇恨迁怒到我的头上,岂不是让韵莲在天上寒心?”牟耀林抚着胸口“嗷”的大叫一声,扭曲了五官喝道:“闭嘴!”突然又瘫倒在椅子上,满脸涨红,大喘粗气。缓了一下,王晋元道:“牟局长,我们先去看看牢中的兄弟,待会回来办理相关手续。”说罢转身便走。牟耀林窝着一肚子气,牙齿咬得咯咯响。
钱队长领着二人进入牢房,石奇南一见杜星和徐大龙,扑上去紧紧拥抱:“我的好兄弟,苦惨你们了!”徐大龙道:“你们怎么进来的?太危险了,赶快走吧!”王晋元道:“两位兄弟放心,我们此来的目的就是把你们带出去!”二人转惊为喜,异口同声的问:“真的?”石奇南点头:“是真的!王总和杨司令一直在惦记着你俩,林荣兄弟的伤病已治好,我们也盼来了转机,很快你俩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二人握住王晋元的手:“王总,辛苦你们了!”王晋元道:“别这么说,你们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头,兄弟们揪心着呐!”此时,一理发师提着箱子进来道:“两位请坐下,我替你们理一理。”王晋元道:“你俩慢慢弄,回头再来接你们。”二人欣喜若狂,拽着理发师傳争先理发。
王晋元等人走出牢门,一队警察突然围了上来,牟耀林上前道:“还想逃?”王晋元道:“牟局长想怎样?我们正想回办公室找你。”牟耀林道:“你以为三言两言就能开脱罪名?别想得太天真了!来人,给我统统抓起来!”王晋元喝道:“慢着!”便掏出一份手写文书递上:“这就是证人供词!”牟耀林看完供词,一把扔到地上,皮笑肉不笑:“这种供词天底下没几人不会做,警察局要的是人证,非那狗屁供词!”石奇南道:“既有供词,当有证人,待会我们会让证人前来接受审问。”钱队长道:“是的局长,证人已经找到,就是覃国安手下的老管家。”牟耀林道:“人呢?”钱队长道:“在审讯室。我们一起去看看?”牟耀林将信将疑,只好随众人往审讯室走去。
审讯室正中间,一位满头银发的高瘦老头戴着手铐坐在那儿,表情淡定。牟耀林坐在审讯台边,问道:“你就是覃国安的老管家?”老管家点头道:“是的。”牟耀林扬着供词书又问:“这都是你供的?”老管家道:“是的,句句属实,我有罪,我认罪!”牟耀林道:“你说到叶仲明、史大聪和夏永三个人也参与了栽赃案,这也是事实?”老管家道:“千真万确,我没有诬赖任何好人!”牟耀林上前察看了一遍老管家的身体,又命他起来走动几步,发觉一切正常,便道:“你须得对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老管家道:“回局长,我用我的老命作担保,我的所有供词绝无半句虚言,否则愿意接受严刑惩罚!”牟耀林点点头,径直走出审讯室。
回到局长办公室,王晋元道:“人证物证,就差牟局长一句话?”牟耀林一语不发,泡上茶饮了几口,慢慢的道:“王晋元,本局长且问你,你说你知道谁是杀害我妹妹的凶手,敢否说出他的名字?”王晋元道:“当然敢!不过还是请局长先结了石奇南这个案子,随后在下必会奉告。”牟耀林道:“还跟我谈条件?”王晋元道:“算什么条件?石庄主蒙冤几年,如今案子水落石出,难道牟局长还信不过证据证人?”牟耀林自知不是王晋元对手,取出了卷宗,大笔一挥,扔给钱队长:“去把人放了!”钱队长道:“遵命!”石奇南道:“谢谢牟局长!”牟耀林道:“说吧,王公子?”王晋元道:“此人就是叶仲明!”牟耀林突然大怒:“胡说八道!案发当时叶局长根本不在现场!”王晋元道:“可我就在案发现场,当时我是想冲上去救韵莲,但柳姑娘死死缠住我。韵莲为了阻止我冲上去,特意跑下江边威胁,按理说她是不会跳水,因为我已经停止脚步,可为何她又掉进急流中?其中一个原因,必是中了暗枪,没有声音那种,那开暗枪的人究竟是谁?牟局长,我的推测不知跟你的是否相吻,若是我猜错了,只能说是韵莲自己跳水。”牟耀林道:“但警方调查过,案发当时叶局长确实是在财政局内。”王晋元道:“有些事不一定要亲力亲为,牟局长经验丰富,可能你一时考虑不周罢。”牟耀林双手抱头,沉沉的道:“行了,你们走吧!”
二人出了局长办公室,远远便看到杜星和徐大龙走来,钱队长紧随其后。石奇南兴奋的招手道:“快点!”待走近前,钱队长道:“两位稍等,我带他们进去跟局长道个谢。”进去不多时,三人一齐走出来。石奇南道:“还有手续么?”钱队长道:“没有了,你们请回吧。”刚走到门口,王晋元突然停下脚步:“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跟局长说说。”
牟耀林见王晋元又折回来,问道:“你还有事?”王晋元道:“回局长,我是为老管家而来。人是我抓的,念其认罪悔罪表现不错,又愿意作证,在下请求从轻发落。”牟耀林轻蔑的道:“你不就是想做个好人么?我也想,我成全你就是,但警察局无权给他判罪,我只能如实上奏!”王晋元道:“谢谢牟局长,在下先告辞了。”
石奇南终于能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精神抖擞。杜星挽着其臂问:“庄主,我们要去哪里?”徐大龙道:“笨蛋!当然是先回庄主夫人那儿!”石奇南呵呵笑道:“哎呀,还是龙仔聪明!”杜星道:“若我们回庄去,庄主要不要接夫人一块回去?”还是徐大龙劈他:“你废话!宁愿不要你也不能不要夫人!”二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就吵开来,石奇南乐得听他们吵,只一个劲的呵呵笑着。不一会就回到柳湘云住处。
二人见柳湘云站在门前迎候,高兴的道:“夫人,我们出来了!”柳湘云乐得合不拢嘴,连声呼道:“快快进屋!”当他们见到柳映红的样子,顿时傻住了眼。柳映红微笑道:“两位大哥回来就好,快坐下歇会儿!”徐大龙道:“柳小姐,你这怎么回事?”石奇南道:“好了好了,不说也罢,今个是欢喜日子,不要提不开心的事!”柳映红道:“王公子不回来么?”石奇南道:“王总还有点事,晚一些回来。”
不一会,王晋元回来了,柳映红急问:“是不是牟耀林在为难你?”王晋元道:“没有,我是担心老管家,所以回头跟他求个情,他也答应了。”杜星怒道:“这个老不死的助纣为虐,该判他绞刑才对!”王晋元道:“话不能这么讲!没有他,今日你俩还得关在牢里,他是有罪,但我们不能忘恩,我希望不要判他死罪。”石奇南道:“既然牟耀林答应了你,应该不会的。”王晋元道:“对了,你们知不知道亦芳在哪里?”柳湘云道:“她上个月还来看过映红,吃了午饭就走,没说住在哪里。”王晋元道:“噢,如此说应在城里?”柳映红道:“要不王公子去找找看?”徐大龙道:“对,王总,我们去找找看?”王晋元止道:“先歇歇吧。”
外面响起敲门声,柳湘云上前一开门便大呼:“是蒙姑娘!”众人望去,但见蒙亦芳披着暗黄色的齐膝长袄,围着白色绒布围巾,微笑着站在门外。柳湘云道:“蒙姑娘猜猜谁来了?”蒙亦芳笑道:“还用猜吗?我都看到啦!”说罢大方的走进来。石奇南哈哈笑道:“蒙姑娘呀,刚刚大家正说要去寻你,这话一停,你马上出现,太神奇啦!”王晋元道:“你一直在城里?”蒙亦芳道:“是的晋元哥,我出了博物馆,便到潇湘酒馆做临工,没想就做了这么久。”王晋元道:“你不该藏起来,害得大家都担心。”蒙亦芳道:“那个牟耀林总想找我,我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蒙亦芳边说边打开手中的袋子,不知是什么东西,但闻咯拉咯拉的响,她翻着袋口说道:“这是一个朋友馈送的荔枝干,挺好吃的,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给映红带些过来,没想到大家都在,太巧了!”当她得知石奇南等人刚刚洗冤出狱,忙道:“太好了!恭喜你们!”柳映红道:“谢谢你蒙姑娘!只有你才一直惦记着我。”蒙亦芳笑道:“不会啊,晋元哥也惦记着你呐!”柳映红听得很不是滋味,却感觉不到蒙亦芳的话带着半点醋意。柳湘云见状,忙岔开话题:“今日皆大欢喜,大伙到馆子庆祝一番?”蒙亦芳道:“不好吧?柳姑娘诸多不便!”柳映红道:“没事,你们去就好,我在家里。”徐大龙道:“不碍事,我们几个推着柳姑娘走。”王晋元道:“不必了柳夫人,在家里弄几个菜,兄弟们庆贺一番就好!”石奇南道:“对对对,家里随和些,不就是出个狱嘛,还怕别人不知道?”众人大笑。
蒙亦芳协助柳湘云下厨,不多时便弄上来一桌好饭菜,众人欢聚一台,有说有笑。蒙亦芳道:“石副和两位大哥出来了,下一步该如何打算?”这个问题让大家静了下来。柳湘云道:“我们会跟着奇南,再也不分开。”石奇南道:“还是让王总先说说。”王晋元道:“目前尚难收复石门庄,不过虎啸山收了回来,也收编了原覃国安手下的大部分人马。第一阶段我想如此安排,暂时让石副司令进驻虎啸山,同时扩大虎啸山兵力。根据石副与牟继中曾有过的交情,由石副出面,想法让连江亭加入我们的队伍,如此平定军势力就会扩大至大半个浔城县。等实现了这步,下一步就是打通独龙,沙海两地巡警队的关系,再进一步收复石门庄,此阶段的最后一个目标则是白马堂。”石奇南道:“很好,我完全赞成!”王晋元又道:“至于柳夫人和柳小姐,我想你们暂时住在城里,等收复了石门庄再回去,两位意下如何?”柳湘云看着石奇南,柳映红却先道:“王公子主要是考虑到姑姑的翠红楼?”王晋元点头道:“是的,不过我只是建议,还是由夫人和石副自己决定吧。”石奇南道:“我也是这么想,毕竟虎啸山只是驻军之地,夫人,如此我们就暂时分开一段时间?”柳湘云笑道:“听从布置便是。”王晋元道:“目前的安排是暂时性的,若形势有变化,我们随时会作出新的调整。”
饭毕,柳映红让王晋元进房内私谈。柳映红道:“王公子,我都这样子了,不奢求您能对我如何,但我告诉你,蒙姑娘一往情深,对您是海枯石烂,忠贞不渝,您一定不要弃她不顾!”王晋元叹口气道:“我,我不想害了她!你也知道,凡是爱上我的姑娘都没有好下场……”柳映红道:“别胡说!亦芳不会的!我知道您也很爱她,所以才对您这般说道。至于以后,我能经常看见您心里也很满足了。”王晋元道:“还是先别谈此问题。”柳映红道:“我知道,但是您不能回避问题!您不知道我们姑娘家爱上一个人有多痛苦,简直生不如死!我佩服蒙姑娘,如果我是您,我一定会娶她!”王晋元道:“好了映红,你的话我会记住的。”
诗云:
位高犹望心清闲,权重却是傀儡人。
数年困陷囹圄苦,一朝挣还自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