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坛城飘起纷飞大雪,黝黑的房屋覆盖上了一层雪白,街道上,矗立着一些人形雪人,不知道是谁刚堆起来的,还是本来就有这些人形冰棍。
饺子馆后厨,灶台上的锅还在沸腾,晚饭虽然过去了,但灶火并没有熄灭,相反,琉生和陈长生还不断往里塞木柴。
“这…这鬼天气!”陈长生打了个冷颤,找来了几层棉被紧紧裹在身上。
“是…是啊,刚还刮风来着,这就下雪了。”琉生也颤颤发抖,他们父子俩靠在灶火旁边,手伸出来,就像两个冬夜里烤火的猎人。
“你们两个,不是让你们去找长岁了吗?怎么还在这里。”琉母端着一盆热水走进后厨,不知为何,她身上穿得还是夏日里单薄的衣物,却似完全不感觉到冷。
“老妈,你看外面,大雪纷飞诶,你忍心让你儿子出去冻死?”
坛城刚下起雪,琉生和他父亲就直往饺子馆跑,琉生庆幸还好跑得快,要不然肯定会和坛城大街上人一样冻成冰棍。
“大街上那些人没事吧。”琉母皱着眉头,担忧道。
“没事没事,权当在夏天洗了个冷水澡,最多明天感冒一会儿。”琉生摆了摆手,在坛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再去想会发生死人这种事,因为不存在。
“这种程度,连‘治愈’都触发不了。”琉生鄙视的看了眼坛城外那片巨大雪花的方向,就算隔着墙壁,他好像也能看到那里的情形。
接着琉生看了眼自己母亲身上的衣服,咒骂道:“柳长岁,你狠,只给老妈好东西,不也给我一份!”
……
“阿嚏!”坛城城墙处,柳长岁打了个喷嚏,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
揉了揉鼻子,柳长岁再次把目光转向半空中,只见两道巨大无比的光柱激烈碰撞在一起,白色的那道从上而下,身后有着巨大的“雪花”作为支撑,千剑缓缓旋转,好像永远不会倒塌!
墨色的那道光柱有点相形见绌,它的下端只有一个老人,只不过此时的老人和平日里不大一样。
老人身上带了一股气吞天下的霸气,腰杆挺得笔直,衣袍在两道光束冲击的强风下咧咧作响,一人敌一族!
两道水桶般的光柱轰击在一起,这种情况在道战里被称为——对!
不是对错的对,是对击的对,这像是两个人在扳手腕,谁的力气大谁赢。
但通常敢一起扳手腕的两人力气都会差不多,就会出现僵持的现象,这就是“对”,为了听起来顺口一些,“对”又被称之为“对峙”。
……
罡风从两方的法术的“对峙”里倾泻而出,吹得附近雪花飞舞,柳长岁的睫毛上染上了寒霜,但他无动于衷,打了个哈欠,继续盯着。
云戈紧紧抱着云生,用他的脊背抵挡寒风和吹雪,赵昭在云戈不远处被冻成了冰棍(柳长岁说这不能怪我,他还没正式拜师呢)。
沐雯雯揪住墨刄衣领,带着他藏到墨术大师身后,白目忍着五脏六腑的灼热挡在失神的白杉面前,他们身后就是雪白舰,身前是“雪花”在缓缓旋转,这里的风雪少了许多。
整个坛城,很多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坛城城墙上,那里有一个大豁口,巨大的雪花浮在城墙之外,俯视着地面,而地面却有一位老人,抵挡住了一切风霜。
如此壮观的场景,哪怕是圣人也该看上两眼,但夜空万米盘坐的那人却并没有看那片晶莹的雪花,他微微转了转眼珠,盯向了坛城的邻座,榕城。
……
从榕城,此时正在升起一道凡人看不见的光,那光很微弱,金黄色的,就像是萤火一般渺小,但却一点一点向着更高的天空升去,远远看去,这就像是一道标志似的,正在为什么人或什么物指明着方向。
事实上,这道断断续续的光是在携带着某些信息,为了让某些人看到。
……
榕城今日“天”降横祸,城主慕榕横死,城中百姓赖以生存的榕木被折断,连守城兵士有好些个重伤甚至死去的,这样的灾难竟然只是因为一艘飞舰从榕城头顶飞过,太过分!
榕城某位苍老的祭司,迈着颤颤巍巍的脚步,站在榕城门口,大声号召榕城百姓,焚己愿,请圣人!
很多榕城的百姓虔诚地跪下,他们或是跪在青石板街道上,或是跪在自家院里,他们双手合十,闭着双眼,如世间最虔诚的信徒,口里念叨着:“焚我己愿,请圣理决!焚我己愿,请圣理决!焚我……”
“圣人啊,我愿献出我最后的生命,请你裁决,如此霸道荒诞之事,请你评判,给予吾等公正!”
这位老祭司不知从哪翻弄出来的古籍,找到了古时凡人请愿圣人之法。
人之愿,即是天地之念的一部分,圣人可感悟天地念而修行,可以接触到凡人的愿念。
老祭司叩首,像条匍匐的狗,他蠕动着干裂的嘴唇,脸色虔诚地说:“圣人啊,我愿献出我最后的生命,请你……”
老人也会怕死,但老祭司却说出这样的话,整城之人都焚烧己愿,这确实是天怒人怨之事,不能容忍!
……
盘坐在万米高空的老人手里捋来一丝微光,听到了榕城之人的话,他沉默了会儿,又把那丝微光放开,任它漂浮。
请圣人,但不是所有的圣人都会悲天悯人,况且这个地方也不是他的地盘,他只是来,杀人!而这缕光说不定可以引出来他想杀的那人。
圣人想杀之人,当然只有圣人,只有同层次的人才能称之为厮杀,要不然只能称之为屠戮。
老人是圣人,诸圣!想杀之人,剑主!
……
柳长岁微微歪头,瞥了眼那缕升得极高的微光,又把目光转回到了眼前那两束光柱上,还是这两道光好看一点。
“焚愿请圣,呵,这不就和烧香拜佛一般,只能像条狗一样匍匐在别人面前,恳请别人帮忙?”
柳长岁嗤笑,但他忽然想起来了在七年前,他在进坛城之前,不也像一条狗一样匍匐过吗?
“呵……”自嘲一笑,柳长岁又看向远处那道萤火之光说:“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