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与月的骑士一直追寻着野兽留下的血迹,但泥沼湿地中的土地总是变化多端。嗜血的毒虫会吃掉所有带血的水草,而一场大雨又会将整个世界洗刷一空。没有森林后裔的帮助,星与月的骑士将在沼泽地中寸步难行。
蛇裔姑娘,费连·莲诺尔忽然从草丛中走了出来,她浑身上下包裹着伤口的绷带已经被污泥染黑,脸上也沾满了水滴与碎叶子,瘦弱的身体在清晨冷风的吹拂下一阵阵地发抖,看上去显得楚楚可怜。
这里距离沃格利德商队原先驻扎的地方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她是怎么一直跟在我身后而不被我发觉的?但莱莎莉娅第一想到的却是这些。
“你怎么会在这里,小家伙?”莱莎莉娅骑在马上质问。
但她的语气似乎太过于生硬了,费连·莲诺尔只敢踮着脚站在原地,眼珠子四下晃动,口中结结巴巴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于是莱莎莉娅放缓了语气,她显露出了一丝微笑,尽可能温柔地对蛇裔姑娘说:“你是叫费连·莲诺尔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不跟着车队走?”
莲诺尔左右晃了晃身子,用那一双像是永远充满恐惧的眼睛的看了看车队先前所在的方向,接着对莱莎莉娅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他们……那些大人们……要去的地方正在燃烧着火焰,很危险,会死很多人。莲诺尔害怕,不想跟着他们。”
“燃烧着火焰?”莱莎莉娅呢喃。确实,沃格利德说过他要为了韦斯特男爵的死而报复伊凡帝国,要将车队运输的粮食与军械运给蛇裔叛军。那么他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就只有可能是瓦迪沙沼泽——伊凡皇帝与蛇裔叛军最后决战的战场!
该死!莱莎莉娅意识到,她先前走得太匆忙了脑中只想着救回戴娜修女,居然忘了要劝诫沃格利德这个堪称自杀的想法!
不过,那个贝利家的小女孩应该会阻止沃格利德吧,毕竟最看重商队存亡的可是她和她的家族。
“那你又为什么要跟着我呢?”莱莎莉娅问她。
“我想离开这里!”莲诺尔立即回答,甚至忘记了恐惧。“大人,您是外地人,我能看得出来,所以我想请您带我离开科泽,离开这片土地,走得越远越好!”
莱莎莉娅意外地看着她,看着她青黑色的皮肤与蛇一般的竖瞳。一个蛇裔想要离开科泽?她在想什么?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去哪都会因为一身青皮和蛇眼而叫人害怕吗?
据她所知,蛇裔在整个除科泽省以外的瑞亚大陆上都不受人们的待见,因为蛇裔们可是出了名的敏感,多疑,喜怒无常。再加上大多数蛇裔都有严重的恋家情结,以至于正派的蛇裔从来都不会踏出自己世代生活的土地半步,而那些流窜到世界各地的蛇裔,几乎无一例外都成了骗子和走私者,亦或是其他什么非法组织的走狗。
“很抱歉,小家伙,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莱莎莉娅微笑但却冷漠地告诉她:“在这件事情做完之前,我并不会离开科泽,所以暂时帮不了你什么。”
“您是要去找被怪物抓走的戴娜姐姐吗?”莲诺尔问。
她微微一愣,“是的,作为一名信仰骑士,我必须要将修女大人从怪物的手里救出来。”
“那就,那就请带上我吧!”莲诺尔向她走进了几步。这小家伙是要赖上我不放吗?她想。“我能帮助您,这片土地上的青草和森林都是我的朋友,他们经常和我说悄悄话!”
莱莎莉娅瞥了两眼周围遍布的水草,眼角的余光又望见了远处茂密的丛林。
她变得认真了起来,"你是聆听者,能够与神灵交流?"
莲诺尔一阵摇头,“它们不是神灵,它们是朋友。”
“那你就给我看看,你是如何跟你这些长在土里的“朋友”交流的。”莱莎莉娅下了马,故意将这里的点点血迹用脚掀起泥土掩盖了起来。
莲诺尔搓着双手,犹犹豫豫地看着她。
于是她微笑回答,”小家伙,我以骑士的荣耀起誓,只要你能帮我更快地救出修女大人,那么届时我一定会尽力带你离开科泽的。至于去瑞亚大陆的哪一个王国,你随便选。”
“不过我还是想问问。”莱莎莉娅忽然想到,问莲诺尔,“既然你和这片土地上的精灵都是朋友,那你为什么还想要离开这片土地?”
“因为就是它们喊着要让我离开这里的啊,先是因为洪水,饥荒,然后是火焰,铁人……最后还有无数生病的人。就像是在村子被摧毁之前那样,它们让我逃离村子,躲去山里。”莲诺尔蹲伏了下来,将手放在一蓬水草上。闭上了眼睛,像是在仔细聆听。
洪水,饥荒,火焰……莱莎莉娅默默记下了莲诺尔说的这几个象征灾难的词汇。
不知是不是错觉,莱莎莉娅忽然感到四周变得嘈杂了起来,风声中夹杂着一种嘈嘈切切的,犹如无数虫鸣混杂在一起的声音。
噪音并未持续很久,在莱莎莉娅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莲诺尔就睁开了眼睛。
“它们说,昨天夜里有一只很可怕的怪兽从这里跑过去,口中还衔着一个受伤的人。”
戴娜!莱莎莉娅在心中大喊。
“他们俩都在流血,血液滴落在地上,最后混合在了一起。”莲诺尔先是指着被莱莎莉娅故意踩过的草地,随后手指一路滑向远处茂密的榕树林。
“怪物跑去那了。”莲诺尔最后说。
但莱莎莉娅已经不重视了,她直视着莲诺尔,“你会骑马吗?”
莱莎莉娅将蛇裔姑娘放在马背上,随后自己再翻身上马。她将莲诺尔抱在怀里,以防止莲诺尔在时而颠簸的马背上摔落。
越靠近榕树林的地面就越潮湿泥泞。莱莎莉娅驾驭着白塔马在足有半人高的水草中前行了,马蹄每一次落下都必须要费比上一次更多的力气拔出来,甚至到了最后白塔马已经不愿意再直线朝榕树林前进了。
无数的飞虫环绕在她们身边,趁着她们不注意时快速聚集到白塔马的屁股上,狠狠地吸上一口鲜血后又迅速分离。
“有许多吸血蛭缠在马的身上,我能感受到它的痛苦。莱莎莉娅大人,我们必须得换条路走了,最好还得找些盐去除吸血蛭。”莲诺尔对她说。
“这是在浪费时间。”莱莎莉娅说,“而我怎么能再浪费时间?也许戴娜现在还活着,也许她还在被野兽撕咬,或是落入了其他什么更坏的人手里,万一……万一……”她紧抓住缰绳,眼睛直视着前方。
“但是,莱莎莉娅大人,这边的水草都很沉默,它们并不是我的朋友。只有马,我能够感受得到,它现在很痛苦。”莲诺尔不安地说着,她将手轻轻地放在白塔马雪白的脖颈上。
一阵蚊虫飞过,马忽然嘶鸣了起来。它不受控制的,发了疯一般朝别处飞奔而去。一路闯进更深的芦苇丛中,比人还要高的密集水草与芦苇几乎完全遮挡了莱莎莉娅的视野。
“天哪,这畜生发了什么疯!”莱莎莉娅大喊,她一扯缰绳,强硬地想要夺回白塔马的控制权。
“大人!前面,危险!”莲诺尔闭上了眼睛,尖叫。
马一脚踏进了芦苇丛中的水潭里,失了前蹄,莱莎莉娅与莲诺尔也一齐随着它摔落水中。水潭深不见底,莱莎莉娅一把抓住在水中乱扑腾的莲诺尔,将她扔出了水面。
一大群科莱多灰鹭从看不见的芦苇丛中腾空而起,惨白的芦苇花肆意摇摆。
马已经没救了。莱莎莉娅看了一眼那没入水下的白塔马,失落地叹了口气。她爬出水面,站到岸上,向周围望去。“这里是什么地方?”
忽然,她感受到身边的莲诺尔用力抓住了她的衣角,于是她低下头,看见莲诺尔微张着嘴巴,像是忘掉了该如何呼吸,手指指向前方。
“有东西在动,芦苇们在笑。”她害怕地呢喃。
什么东西?莱莎莉娅第一反应便是从腰间抽出银月弯刀,她向莲诺尔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只野兽!“你快藏起来!”莱莎莉娅目不转睛。
莱莎莉娅看见前方的芦苇丛中出现了一道摇曳的影子。它有着岩石盔甲一般的灰绿色表皮,上面凹凸不平。它四肢朝地,缓慢地压过芦苇,口中一条猩红的长舌来回伸缩。莱莎莉娅松了口气,它不是那只可怕的怪物。
莲诺尔躲在她身后的,紧张地看着她,“莱莎莉娅大人,那是沼泽地龙,一种很可怕的怪物,它什么都吃!”
“龙?呵呵,我见过真正的巨龙,它们可不会像蜥蜴一样趴在烂泥里。”莱莎莉娅不屑地说,手握银月弯刀,向前走了两步。
希望你这家伙能够跑得比我的马快,莱莎莉娅在手中甩了一记刀花,不然就只能把你做成今天的午餐了。
这时,沼泽地龙一双成人拳头般硕大的眼睛盯上了莱莎莉娅,它发出了一个危险的叫声,叫声犹如刀割,尖锐地超过莱莎莉娅以往听见过的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