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雪来到城西的时候,南宫玄已经候在那儿。不过空气中尚存一丝尘土的味道,想来南宫玄应该也是才到不久。
“果然是你!”南宫玄瞟了慕晴雪一眼,偏过头,活像一副你欠了我很多钱的样子。慕晴雪正想着如何缓解一下气氛,就听南宫玄冷冰冰地讽刺道:“父皇信任你,所以才对你诸多宽容,可我不是我父皇,你对父皇的那一套在我这儿,不管用!”
莫名其妙叫人这么说一通,慕晴雪自然高兴不起来,却也没说什么。毕竟当今圣上真的待自己很好,坊间的那些传闻又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若不是陛下极力促成自己和梁公子的婚事,她都差点儿以为皇上要纳她入后宫呢!
慕晴雪正思索着,便瞧见北宁和亲的使团自远处缓缓而来。
为首的男子一身白衣,面如冠玉,目如朗星,明明就是个翩翩公子,却莫名地给人杀伐果断的感觉。这个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北宁战神北辰烨,果然如传言一般,像被贬落凡间的谪仙人一般,可远观不可亵玩焉。慕晴雪理智地忽略心头的那点儿悸动,别开眼,目光落在白衣男子身后的大红色纱帐中。
纱帐中,影影绰绰只看到一个纤瘦的身影,其余一概窥探不得。不过,既然是北辰烨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看北辰烨长成那样儿,那红绸帐中的人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
使团渐行渐近,南宫玄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迎了上去。
“秦王殿下,久仰。”
“七王爷,幸会。”
“久闻秦王殿下兵法天下一绝,就连北宁的国君都只能望其项背,此番有机会定是要向殿下讨教讨教才是。”南宫玄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勾起。男子分明是在笑,却看得慕晴雪脊背发冷。慕晴雪抬眼,一一扫过使团众人,此中必定有北宁国君的心腹,这些话若是传回北宁国,必定引起北宁国君对北辰烨的猜忌。
”七王爷说笑了,本王一介武夫,哪懂什么兵法布阵。要说天下一绝,本王倒是觉得贵国的慕言慕老将军可担此殊荣。慕前锋,你说是吧!“北辰烨说着,目光越过南宫玄落在慕晴雪身上。
慕言,是慕晴雪的祖父,也是南诏的开国功臣。北辰烨认识慕老将军并不稀奇,可居然连自己这个小辈都认识,那就有问题了。若是经有心人一编排,那可就是卖国通敌了!
果不其然,在北辰烨的引导下,南宫玄回头瞟了自己一眼。那一眼仿佛淬了毒,能把自己杀死。
慕晴雪见北辰烨两句话的功夫又把火点到自己家门口了,心里气愤不已。顾及对方的使臣的身份,慕晴雪生平第一次忍了狠狠揍某人一顿的冲动,然后陪笑道:“祖父年事已高,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勇猛果敢的将军了。”
北辰烨尚未说什么,南宫玄便轻“哼”一声,不理会慕晴雪,领着北宁使团进城。
一路上,北辰烨与南宫玄并驾齐驱,慕晴雪不远不近地跟在两尊大佛身后,恰巧能听清二人的谈话。
“北宁与南诏这么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北宁国君为何突然想起要和我南诏互通商贸呢?”
“本王以为,为何南诏国君会突然愿意与我北宁互市贸易才是七王爷该关心的问题。”
二人身后的慕晴雪明显看到南宫玄高大的背脊僵了僵,随后又听南宫玄说道:“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东夷送了一位公主过来,如今贵国又送了一位公主,秦王殿下觉得,最后哪两位王爷能抱得美人归呢?”
“东夷国蓝黛公主悍名在外,的确不是个善茬。至于公主看上谁,祸兮福之所倚!”
“秦王殿下倒是豁达。本王在想,若是这冰儿公主和蓝黛公主看上了我朝同一位王爷,到时北宁能争得过东夷吗?”
北宁政权建立时间尚短,加之与东夷中间隔了一个南诏,领土上并无接壤,是以多年来两国之间从未起过战事。反倒是南诏,北宁、东夷和西川三面环绕:慕家常年镇守北境,南诏与北宁倒是相安无事。西川蜀中路途遥远,一路艰难险阻,加上西川王性子软和,不喜战事,是以南诏西边也还算安稳。倒是东夷,东夷扰了南诏南境近百年,也就这几年,南诏出了南宫迅这个军事奇才,多次大败东夷,打得东夷连连迁都。东夷这才不得不叫停战事,送来和亲公主。
“七王爷,看来本王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打得东夷节节败退的那个人叫南宫迅,不是你南宫玄,也不是你们的太子殿下南宫献!”
“北辰烨!”南宫玄突然拔高了声音,随后又刻意压低自己的嗓音:“不管是南宫迅还是南宫献,那都是我南宫家的人,你休要挑拨我们的兄弟之情!”
“哦,”北辰烨自始自终嗓音轻轻的,不咸不淡地说道:“七王爷以为,就南宫迅和南宫献之间的那点儿兄弟情分,还用得着本王去挑拨!”
南宫玄彻底黑了脸,不再理会北辰烨。他使劲儿夹了夹马肚子,快马加鞭自顾自回了皇城。
慕晴雪见状,当场便傻了眼,七王爷奉命接待使团,这使团还没到驿馆,七王爷就自己先跑了!
慕晴雪硬着头皮追上北辰烨,一脸尴尬的假笑:“那个,七王爷府上可能有事,来不及跟秦王殿下说一声,还请殿下不要介意。”
“若是本王偏要介意呢!”北辰烨面无表情,语调始终不急不缓,眼角都舍不得瞟一下上来示好的慕晴雪。
慕晴雪接到的任务是保护使团在京都的安全,至于其他的还真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可慕晴雪总觉得北辰烨虽看着风度翩翩,骨子里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今日南宫玄的下了北辰烨的面子,改日这厮必定会报复。是以,慕晴雪尽量保持低姿态,但愿不要让这样的人记恨才好。
慕晴雪讪讪地闭上嘴,不紧不慢地跟在北辰烨身边。
一路太平,驿馆近在咫尺。慕晴雪松了一口气,倒不是这一路有多惊险,实在是北辰烨气场太强,和这个男人走在一起,慕晴雪只感觉呼吸都困难,也难怪南宫玄会不顾皇命自顾自先跑了。
正想着,慕晴雪发现前方不知何时竟聚了不少人,人群中间一梳着流苏辫,露着半个肩膀的红衣女子格外显眼。慕晴雪心里不安,来人不是蓝黛公主又是谁!这蓝黛公主为何会在此,这货可是个不折不扣的事人儿!
慕晴雪翻身下了马,戒备地上前:“参见公主。”
“嗯,我问你,轿子里的可是北宁的和亲公主北辰冰?”
“回公主,正是。”
蓝黛公主妩媚地勾唇一笑,然后反手推开慕晴雪,举着手中的鞭子喊道:“北辰冰,你给本宫出来!本宫乃东夷蓝黛公主,听闻北宁冰公主乃北宁第一美人,本宫今日就是要来看看,这北宁的第一美人究竟长啥样!”
蓝黛公主之所以上门找事,原因有二。其一,自然是出于对北宁第一美人这个称号的嫉妒;其二,她蓝黛公主因为着装的问题,就被南诏人说成道德败坏。若是她当众让北辰冰难堪,那是不是北辰冰也会跟自己一样,被人指手画脚!
街头聚集了越来越多看热闹不嫌多的路人:
“这不太好吧,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
“这有啥的,你看看人家东夷公主,别说脸了,连肩膀都让人看了!”
“是啊,北辰公主,你就出来让大伙瞧瞧吧,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
慕晴雪往红绸帐的方向看去,帐中的身影有些不安,削弱的肩膀一颤一颤,十分无助的样子。慕晴雪上前拦住慢慢向前的蓝黛公主。
“公主殿下,北宁民风不似东夷那般奔放,女子未出阁更是不得以面示人,还请公主高抬贵手。”
“哦,若是这样,那本公主就更要看看了!”说着竟直接甩出一鞭子,直直打撒散了红绸帐,帐子滑落的瞬间,只见一戴着面纱的红衣女子孑然而立。
女子虽然戴着面纱,人们却还是可以窥得一二:比如那双桃花眼,虽像极了北辰烨,却不似北辰烨的眼睛那般冰冷。眼睛周边的皮肤白皙胜雪,没有一丝瑕疵。
蓝黛公主欲上前,却被慕晴雪抢先拦下:“蓝黛公主,适可而止,否则莫怪末将对你不客气!”
“哼!”蓝黛公主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慕晴雪,反而对着北辰冰挑衅道:
“这么看着确实不丑,可能不能担起北宁第一美女,还得揭了面纱才知道!”
不等慕晴雪反应过来,蓝黛公主长鞭朝慕晴雪一挥,慕晴雪出于本能一连向后退了五步。与此同时,蓝黛公主手腕一转,长鞭立马换了方向,像长蛇一样朝着北辰冰飞过去。
慕晴雪见状,猛地想起几天前差点儿折在这个女人手上的事。慕晴雪来不及多想,一个飞身揽过北辰冰将其护在自己身前。
慕晴雪身量较北辰冰高,北辰冰就这么被慕晴雪护着。这是北辰冰这十几年来第一次被一个人这么护着,也是这一瞬间的呵护,北辰冰交出了自己的心……
本以为蓝黛公主这一鞭会让自己背部开花,可最后,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慕晴雪回过头,只见蓝黛公主的长鞭被一片树叶牢牢地钉死在一旁的石柱上。任蓝黛公主怎么扯,长鞭就是纹丝不动。
慕晴雪顺着大伙儿的目光看去,只见一身白衣,周身寒气的北辰烨正冷冷地盯蓝黛公主。
“蓝黛公主,我北宁并不惹事,却不怕事。北宁本无意与东夷相争,可若是公主再这么胡搅麻缠,那就休怪我北辰烨不给你留情面了!”
蓝黛公主循着声音望去,男子剑眉入鬓,雕刻般脸庞,与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相得益彰,看得蓝黛公主如痴如醉。若不是北辰烨那双眼睛太冷,蓝黛公主只怕都要扑上去了。
蓝黛公主别过脸,收了长鞭,敛了一身的杀气,瞧着竟还有几分女孩家的羞怯。
蓝黛公主再抬眸,便对上慕晴雪探究的眼神。蓝黛公主不屑地瞟了慕晴雪一眼,然后扬起精致的小脸大步离开。
令人意外的是,蓝黛公主离开的时候特意从北辰烨身边经过,二人擦肩而过时,蓝黛公主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嗓音说道:“北辰烨,本公主记住你了!”然后,便听到蓝黛公主豪爽的笑声,渐行渐远。
蓝黛公主走远后,北辰烨便吩咐下人带公主回房休息,自己则兀自坐在驿馆的大厅吃着酒。
“慕前锋,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吧!”
“不了,卑职还要回去向皇上复命,这酒还是改天再喝吧!”
北辰烨唇角微微扬起,改天再喝酒,是说这笔帐改天再算!
“不送!”
北辰烨说完便不再看慕晴雪,慕晴雪心里堵得慌,这男人明明身手不凡,却迟迟不出手,任由蓝黛公主乱来,难道那北辰冰不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吗?
慕晴雪离开驿馆的时候,朝二楼的方向看了一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但愿那个姑娘将来的路不会太难走才好……
慕晴雪走后没多久,北辰冰便换了一身常服。下了楼,在北辰烨身边挑了个位置坐下。
“为什么?”为什么哥哥由着蓝黛公主那般羞辱于我?
“皇兄不会害你的。”言简意赅,聪明人说话就是这样,无需铺垫,无需修饰。
“方才……”
“什么都别管,安心做你的新娘子便是。”北辰烨直接打断了北辰冰的话。
“哥哥可还记得答应过我,不仅会帮冰儿摆脱皇家,还准我选一个我自己喜欢的吗?”北辰冰多情的桃花眼泛着盈盈泪花,看着楚楚动人心。
“皇兄记得。”北辰烨抬眸看了北辰冰一眼,没再说什么。
北辰冰纠结了一会儿,起身回房。
北辰烨目光幽幽地盯着北辰冰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