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阿花

阿花收到一张乳白色泛着光泽的狐狸皮，那柔软的皮毛摸着十分的光滑，像一匹丝绸缎。一根根雪白的三寸细毛洁净端直，那一定是一只活泼可爱三岁左右的狐狸，一定是钻到刘伯伯特别设置的陷阱，一个坚固的铁条框笼。老猎人刘伯伯便杀它剥皮晾干，那可是极罕见的一只猎物，高贵的白狐稀少的叫人唏嘘，尤其那一只狐狸在十一月天寒地冻的季节被捕获，毛色最佳。刘伯伯双手捧着狐狸皮说：“请你一定收下吧！”阿花推让道：“我们真的不能要了。”自从七月以来每日卯时便有人上门来，有送葡萄茄子的，有送红豆糕核桃的，都知阿花早起，一个个辛苦的来一趟，有的才说一句话也匆匆忙忙就走，哎，这些淳朴的乡亲啊!真教人心里感动又不安，刘伯伯也一把的年纪，脾气急燥，见她不肯接住狐狸皮便生气道：“哼！难道我的东西就是偷来的，怎么一回事呢！”刘伯伯恼得双目圆睁，太阳穴旁青色蚯蚓一样的血管凸出，阿花便陪笑道：“收下，我收下哩!”刘伯伯转愠为喜道：“这才叫好孩子哩！”自告辞离去。这是八月初一日，早晨颇有一点儿寒冷，望着刘伯伯佝偻着腰远去。阿花心里愈觉愧疚，屈指一算村里的人可全来过啦！白龙今晚回家，再讨问他一问，但至今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他总训斥我：“那里来的新鲜果菜呢?什么都涨钱，你还买这么多，烂坏掉多么可惜，送邻居们吃了吧!”才说完，他又低声道：“哎！我不该责备你，你也是辛苦，却受我的闲话，别往心里去。”幸而白文尚年幼四处贪玩，不晓得事，若让孩子知道还不告诉他爹，白龙必然要争吵，每一次白龙给她道歉，阿花便莞尔一笑，阿花便把李大哥的公鸡给王葫芦，把王葫芦拿来的一罐儿蜂蜜一会儿给刘伯伯送去，这张狐狸皮给四婆婆缝个棉袄穿，天凉了也御风防寒，我要它做什么呢！阿花记起一月前的一个夜里听见村里很多人吵闹啼哭，她才服一剂苦药哄儿子白文睡下，昏昏沉沉，外面的吵嚷声震翻天，一会儿又欢呼声高涨，她很想起床又无力爬起，有人说白龙力战山匪，一个人把他们一帮无法无天之徒打得落花流水而逃，一定是这样的。阿花昨日下午在王葫芦家门前经过，她脚步轻盈，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讲白龙，他不许让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此事，说他是一个大英雄。阿花才结婚那阵儿，也有人说丈夫功夫高深莫测，她听见独自忍着笑，直到没人的地方哈哈大笑，她只知道她丈夫白龙文质彬彬，怕老鼠怕长蛇，卧室里钻进一条拇指粗红绿花纹的蛇他便尖着嗓门叫道：“蛇啊，老婆快跑啊!”阿花当时正在厨房烧饭，他一把拽紧她的手跑到院子里，他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着说：“你等着，我找个竹竿打蛇。”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他风驰电掣瞬间在她眼皮底下消失，她一怔，怎么这么神速啊！她当时还没有见过他撒开腿飞跑呢!老实说，简直像一只大鸟从天空飞翔一样。须臾之间距离她二十丈外的一大片儿竹林一处竹竿摇晃，翠绿狭小的稠密竹叶颤颤抖动，她看到他弯下腰的身影，拔起一根碗口粗的野竹就如她在沙地里拔起一个小萝卜，阿花哑然失笑。她可不怕蛇，那蛇颇小无毒名曰菜花蛇，它盘着貳尺长草绳一样的身躯，?着头张大口，吐出分叉的舌，阿花蹲下身来一伸手便抓住蛇头下的一寸，滑溜冰冷，小蛇被她高高拎起垂直身子，那时，白龙可是惊讶又崇拜她呦!阿花得意洋洋，人一自鸣得意便会忘记自己是谁，她虽然知道丈夫白龙身手不凡，可她还是认为那不过是情急之下的爆发力。也许每个男子危急关头都有超能力附身，那是一种昙花一现的力量。听见他击溃众匪阿花骄傲又兴奋，但他每一次回家里无论她怎么问他也不讲呢！她高兴的昨夜一夜未眠，今天晚上他回家，我一定好好为他庆贺一番，他成为英雄，我便是伟大的英雄夫人!“哈哈哈哈”阿花知道他喜欢吃灰菜拌面，我下午便早点和面揉面擀一尺长的裤带面给他吃。今日早晨的天空灰濛濛一片儿，已经八点钟，白文起床洗罢脸，他吃着咸菜丝儿啃着窝头喝下两碗玉米粥，边吃边聊着让阿花开心的话，他喝下最后一口粥，便霍的站起身说：“娘，今日不用上学，我出门玩耍一会儿。”阿花道：“你出去便早去，只记得早些归来。”白文征得母亲同意便蹦跳着走了，十岁了，还是爱贪玩，到吃饭的时候还得找他，不过论读书，他还是极用功，四书五经背诵的滚瓜烂熟，夫子说他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哩!瘦小的白文只要一进家门便娘啊娘的叫着，一会儿去抱几根细劈材进厨房，一会儿拿着扫帚扫地，虽然屋内灰砖地面干干净净，桌椅一尘不染，娘哎！你知道白居易吗？阿花说当然知道，你知道他活多少岁死的。嗯，阿花愕然，你知道他的那一首诗最著名吗？阿花的脑袋嗡嗡的响，她仔细回忆起来自己也读过两年书，认识几个字，也知道几个有名的人，但她却从来都没有认真记得谁，关注过谁，父亲是个落魄的秀才，家里缺油少米，多少个挨饿的日子，便指望着娘和她织布刺绣卖钱养家哩，那可是多么艰难的日子啊！“娘我要和五哥上青龙山戳天去!”阿花惊讶的看着儿子稚嫩的脸，比儿子矮半个头的五子信心十足的扛着一根泛黄色的长长竹竿，说：“姨啊！我们一会儿就回来。”阿花凝眸望一会儿巍峨屹立在村前的青龙山，笔直的一个山峰高高耸入云霄中，她很想说：“傻孩子别去啦！”她没有说出口，让他们在现实里遭遇挫折也好，让他们失望一次也好，人生永远不可能一帆风顺。白文出去玩耍，阿花便搓洗衣服，异常的清静。近一个月天天有客人来打扰她颇觉得辛苦，时间过得真快啊！恍惚方才自己还是那个刚刚让白龙牵着手内心忐忑不安的十六岁的新娘子呢!然而儿子也已经十岁，对她来说一切就似梦幻一般，晾晒罢衣衫，她懒洋洋的什么也不想干了，我去四婆婆家吧！给她送一兜核桃吃，她一定在家里。这个月是一年里最悠闲的一个月，阿花本该往西走，却从东边走绕一个大圈子，她缓步向前，一会儿便远远望到打谷场的大石磨，李大哥侧身背对着他，一手搭在石碾盘上，他说话声音甚大，只听他说道：“那帮山匪再来，我们也该奋勇向前才是，莫要让白龙吃亏，要不是他英勇，上一次可被他们抢劫一空，你我现在只能饿着肚腹喝凉风咯！”阿花一听，惊得打个哆嗦，犹如当头顶泼下一盆冰水，土匪们还要来，什么时候来呢?那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