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条狭长的弯弯曲曲的小河,河水很浅很清澈,河滩上一层晶亮的细沙,密密麻麻的卵石,低矮的杂草从石缝里长出,一片枯黄颜色。灰白的苍穹低低矮矮伏着山岭,铅云密布,风一阵儿一阵儿刮过,河面泛起涟漪,杂草瑟瑟发抖。
这是寒冷的一天,口里吁出的气瞬间结冰,人们躲在屋内,生着一大盆炭火,穿着厚厚的棉袄。一家人聚在一起取暖。这一天早晨白龙走在路上,一条很长的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田野空空荡荡,几株老树孤零零的立在路边。白龙每一天都会从阿花的坟墓穿过一片麦田,田地之间有一条小径通向大路,从前白龙每一次来到阿花的冢上,他都要默哀一会儿,这一次他轻轻的说:“阿花,你要帮一帮我,如果你在天有灵,”他说不下去了。他的心里很乱,他本来想要对亲爱的人倾诉一下心里的烦恼,他原来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但他几个时辰前心还一团儿揪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心一直揪着,好痛苦啊!昨天夜里他负了伤,一条胳膊中了一刀,止住血,他捱着痛楚深夜三更归来,他便盘膝坐下,他很累,可是他一定还要坚持练功,“我连两个土匪也不能打赢,他们迟早还会回来的,下一次我一定杀了这两个恶徒。”约莫两个时辰,头昏沉沉,心跳的历害,“怦怦,怦,”他差一点儿喘不过气,他记得书中记载“凡身中五毒散者,禁练功夫。”“毒已经解了,早服过解药两个多月,”他感到十分生气,前几日翻开药书找着“增功篇”,一通苦练,咦!武功恢复了一点儿,可是四肢百骸又痒又酸,他只能强忍着,像无数的小虫子在骨头上蠕动,昨夜里与十三刀一场大战,若不是铁猴暗地里掷来一刀,他一定会杀了十三刀,功亏一篑,他觉得遗憾极了。他必须刻苦练功,那两个该死的强盗歹毒凶悍,他一定要杀了他们,不说弑妻之仇吧!他们已经习惯了杀人劫财,是狗改不了吃屎,是羊改不了吃草,他们迟早还会杀人,无论是谁,只要遇到他们。可除去他们必须是武功高强之人,或者一伙儿人。村里牺牲了好几个精壮汉子,每一回想起白龙心都在疼痛,犹如万针攒心。他不想任何一个人在受到伤害。只有自己例外,可他的武功不能长进,他知道自己下一次与二人决战毫无胜算。他一想到自己一旦失败,死不足惜,如何有脸见亡人呢!王葫芦,和他的大儿子王四,李小乙,那亡人们的影子一下就浮现在面前,他就羞愧难当。
那一个早晨他是痛苦而烦躁的,他沮丧的立在阿花的坟旁,小土丘上已经生出浅浅的草,他很想对他们说话呢!憋了一夜的话,此时,却又不想说了,那亡人们安静的躺在冰冷潮湿的泥土里,阖上眼睛与世无争,无忧无虑。灵魂也许在天空中随风飘荡,也许在草丛里,也许在高高的枝梢上。他静静的立了片刻,脱口而出一句不完整的句子,便匆匆忙忙的转身就走,他的脸色很忧愁,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无助的神色一边走他一边喃喃道:“我的武功真的不能长进了吗?不,不可能。”河水哗啦啦的向西流淌着,没有人回答他。一轮朝阳冉冉升起,才从山岭间露出一半儿血红,河面上笼罩着白纱一样的氤氲雾气,袅袅四散。
白龙踏着大大的步子,宽敞平坦的大道湿润光滑,每走一步他都非常的缓慢,这一条道路的一条叉路通往自家房后,他一面往前走,一面沉思着。
一连两日两夜他没有睡,他仔细的翻阅着书中的“增功法,”一一练习,他练过四个时辰两只手便肿起来,又紫又涨,接着腿肿起来,一会儿他便昏厥过去。他一醒来,四处黑黝黝的,啊!已经深夜了,他忙用力的抬起手,好重啊!简直无法抬起,很痛,火在烧烤一般的痛,他强咬着牙运功,双唇咬出一排深深的齿印,已经淌着殷红的血。手臂慢慢的无力抬起,他还要在坚持只觉得眼一花,喉里又热又咸,一口血喷撒一地,他仰倒在地上。这书里记载着不习武,只宜修炼粗浅功夫,白龙自信铁棍磨成针,他这一练,吐一口血,减少十年寿命。“死算得了什么,他一向视死如归,可毫无价值,于他没有一丝益处。”白龙忍不住淌下两行热泪。他无可奈何又翻开疗伤篇,疗伤的方法须服十服
副中药,加每日修习一个时辰内功。且喜药草易得,还十分的廉价。
白龙练功不成,反受其害,他已经两个月没有上坟了。许多的话他要讲给他们听,他一早跄跄踉踉的来到坟前,眼睛布满血丝,双颊消瘦,无精打彩的说:“阿花,白文我的儿子,王葫芦大哥,”他对着几个凸隆起的土包儿,几观新坟,一一作揖,一边低声说道:“我努力了,我的武功怎么也不能长进,对不起啊!我真的很伤心,我双臂因为练功而麻木,我还吐血了,我实不能在练了,”他眼眶里泪珠打着转儿,“你们一定不要抱怨我啊!怪我不能杀了十三刀和铁猴为你们报仇,我现在武功低微,我只能凭运气,我不知道我的运气如何,我本来想收一个徒弟授艺,可败将何以言勇呢!我也不愿意连累到别人,连累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刀剑无情,”白龙一面说着,一面眼泪纵横,他又慌忙拭去眼泪,“我不该哭,我也不能哭,我教你们也失望透顶了,原来眼泪不值一文的,不能够改变任何一件事情的结局,”他揉一揉发涩微红的眼睛,“我六十个日夜都没有睡,专研武功,没有任何进展,自己却受了伤,我走啦!我以前很想让你们保佑我恢复武功,我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我只是无能为力了,若杀不了他们你莫怪我啊!莫要恨我,我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莫恨我,”白龙抖擞了几下灰长衫,迈开步,路冻得坚硬如石头,踩上去硌脚发出嚓嚓的响。道路边上草丛间蒙着一层白白的霜花。河水还是哗啦啦的流淌着,四处无人,连一只小鸟雀也不见。只有他一个人在大路上走,一边低着头慢慢的走。
今天比昨天寒冷,冷了不止十度。白龙的心里更冷,十三刀几时还会来,他不知道,迟早又那么一天,他会来。他对天祈祷:“让我战胜这个魔鬼吧,”
他一直在等着他,他很想自己去找十三刀拼命,但山势凶险,一个人去无疑送死。
十三刀迟迟不来但有一条惊喜的消息传来,四处贴着悬赏他二人的通告,因为他抢劫了马总兵还有马总兵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