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油灯还亮着,幽幽的火苗十分黯淡,白龙爬在床上睡着了,一张大床,铺着灰布方格单,一床黄缎棉被他搂在怀里。夜很深了,已经二更了。
一直以来,大约三个月了。他都没有好好的休息。本来他无事可做,可以过随心所欲的日子。譬如早睡晚起,没有人会打扰他。因为他就一个人,他深入浅出,也没有什么挚交。他一走出院门,每一个人都会把他当做最亲密的朋友。无论年纪老幼。他也把他们当做至亲。可他从来独来独往,人们已经习惯了。
“龙哥,我们到河里捕鱼去,那里水很深,还可以游泳呢!”“小龙,我领你去打猎,打野猪,狍子。”“阿龙,我们去玩捉迷藏啊!”“不去。”那时白龙才七岁,他总是在拒绝别人,他只是一个人钻在屋里舞枪弄刀。横心苦练,所得的好处是他身体结实,没有生过一场病,连感冒也没有过一次。一到农忙时节,小小的他,便像一个大人一样的劳作。他肩膀扛得起一百斤的麦子,麦秸秆捆绑成很大的捆儿,他背着麦子飞一样奔跑,就像蚂蚁拖着一个大面包,令人惊讶。
十岁之后,他一忙完自家的活计,便帮别的人家,庄稼收成不好,他便上山狩猎,将所获的猎物挨户分配,没有人不感激他,夸奖他。
但所有的人一旦当着面赞美他,他便觉得羞愧。他常常觉得那有什么啊!自己应该做的。但他一生确实没有一个好朋友。
一个好朋友必须互帮互助,一定是说的来,有共同的爱好,但还需要时间交往。他一直没有时间交一个朋友。忽然很想有一个朋友。
有一天,他很想找一个人聊天,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苦闷,他沿着巷子走,走到村西口,他看到一伙青年聚在一起,“今年的雨水多啊!隔三差五便是一场雨。”“哎!可别雨涝了。不过呢,河里可以泡澡了。”“听说你练什么铁掌呢!表演一回。”一个瘦瘦的汉子举掌用力一劈,一根树杈纹丝不动,瘦汉子昂首道:“看我的神力,”再劈一下,另外几个人便哈哈大笑,有一个人道:“你便劈一百下也不行。”这时有一个人看到白龙,忙喊道:“龙哥,你来啦!”白龙一走近,看到这几个人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岁。他们都睁大眼睛无限期待的说:“露一手吧。”白龙道:“我的手臂还有一点儿痛。便不比试了。”若那树杈一掌劈断,他现在也实在很难做到。自己毕竟武功已失啊!他看到他们面面相觑颇显得很失望,于是尴尬一笑,就走开了。他再往前走,一直走,他在田边又遇到两个汉子,都在忙着锄草,禾苗已经长的很高了,已经结出玉米穗儿。他们喊道:“阿龙,那里去呢!”白龙道:“我闲逛呢,也没有啥事。”两个汉子昔日和他从小长大,便从地里走出,一个汉子道:“今年的庄稼生长的很好,一定好收成啊!”一个汉子道:“地里草也多。”“最近好忙啊!一天到晚忙碌,”白龙只得说是啊,汉子接着道:“好久不见你瘦了。”白龙说:“是啊!你二人也瘦了。”二人道:“你最近忙什么呢!”白龙说:“不忙啊!”一个汉子道:“明日帮我砍一天柴吧!”一个汉子道:“你帮我锄一天地。”
白龙只觉得天昏地暗,从前一身武功,也不过帮贫扶弱,现在怎么拒绝,为什么自己找麻烦呢!
白龙只得硬着头皮砍一天柴,锄一天地,“他自己的地比他二人加起来还多。”身无武功,难勉出得一身虚汗,白龙心里酸酸的,累得东倒西歪。
一个人总该习惯自己的生活,无论生活的怎么差,尤其无法改变的时候,便应该习惯。
白龙再也不想见谁了,再也不想出去,还是一个人清闲自在。他有时想,我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呢!他还想,为什么别人老是啰啰嗦嗦的抱怨自己的苦处,难道还不曾看到我的悲惨遭遇吗?孩子死了,妻子死了。我还有什么?
我活着不过是一个要吃要喝的生物,我不过不想对生活低头。真的,我已经失去一切,我还坚强的活着。他时常觉得无聊,那么的无聊,仿佛身上的骨头一根根也发痒,痒极了。他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脑袋里蓦地灵光一闪,他从柜子里取出一本书,翻开书努力的看一眼,他只觉得头皮一麻。
他希望看书可以打发时间,派遣寂寞。
十三郎所著的药谱虽救了他一命,当时情急之下还可以一阅,现在一看字迹密密麻麻,犹如一页纸上爬着无数个蚂蚁。“可是,这么无聊,不如做一件事情,即然这是一本伟大的书,一个教人下毒又教人解毒的书,我还是钻研一下吧!”虽然从小受到严厉管教,不容易才学会认得几个字,他决定慢慢学习。
学习真是需要自身坚强的毅力,白龙咬着牙一直思考,我还是先看疗伤篇吧!万一有谁不幸坠落山崖,或者崴伤了腿脚,也好治疗。但只第一章便又几十个字不认识,一字一字的查,他便花费了时间。每一次他读着读着,就会心猿意马,“他忽然就记得自己又在盘膝练功,还又一会儿他看到阿花,笑容可掬的样子,儿子正在读着书,一字一板的读,摇头晃脑的。”白龙就流泪了。
光阴匆匆,一日,白龙决定考自己一番,他张口道:“第一章,剑伤治疗。”他忽然住口,因为他又忘记了,他拍一拍脑袋,忿忿不已。他总是前读后忘,自己也很生气。
“砰,砰,”蓦地有人敲他家的门,白龙一怔,不知道何缘故,只听得又是两声,那声音急促迫切,直教人心里惶惶,白龙一下冲出去拉开门,只见一群人站在门口,白龙倒吸一口凉气。为首的一个老者说道:“太猖狂了,你看一看。”老者举手捧过一张纸,白龙接过看道:“害我入陷阱,摔死我大哥,白龙,十年后定教你死血债血偿。”下面一行字署名“十三刀。”白龙一怔喃喃道:“他还没有死,还没有死。”这一群人嚷道:“杀了他,我们杀了他。”只见人群里一个少年被推出去,少年颇瘦,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白龙道:“你是谁?与你何干,”一个汉子道:“他只在村口树上贴着字,却被我们逮着了。”白龙道:“谁指使你来的?”少年双腿直颤,低头说道:“我是和家父一起到凤城,五日前走到卧牛山下,只见一个人双膝跪地在地上乞讨,那个人一只眼睛也坏了,满身疤痕,我见他可怜,就和家父给他两个馒头吃,没有想到他一把擒住家父,手执尖刀只要为父性命,只吩咐我手书一封信给你,我救父心切““”那少年说着眼眶滚下泪来,白龙摆手道:“去吧?”那少年千恩万谢自去。
当时这村人踊跃前去,白龙道:“你们还是别去了吧!谁不知此贼凶狠,别害得少年丢了性命。徬晚再去不迟。”一行人果然到酉时出发,才走了几十里路,便见两个人直挺挺躺在路上,走近一看,其中一个正是少年,还有一个白胡须的老头儿。皆被乱刀杀死,大家心里气恼,大骂十三刀,然而四处搜寻,那里见到他的人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