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下,万物仿佛都走向了终点,就如这平原上的二人,一个冷峻,一个漠然。
一个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剑客,一个是年少有为的前衙门捕头。
自古江湖之人跟朝廷之人本就不是一江之水,但也密不可分。有仇恨,更有交情。
冷峻男子一身白衣不染灰尘,剑眉修得十二分对称,从他的身上,你看不出任何瑕疵,这是个完美的人!
漠然少年则一身黑衣,完全看不到任何别的色彩,就跟他的瞳孔一样,充满了死寂。
“曹观卿。”
“许巳幼。”
二人从未见过面,却知道对方的名字。
“好久不见。”
“是啊,没想到当年的一个孩子,能长到这么大。”
二人从未见过,却表现得跟老友相逢一样。
“二十年前,平凌波一案,你们杀了十六人,男女老少,一个不留!”漠然年轻人仿佛在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可他腰上的黑刀,却因为愤怒而变得血红,刀气纵横,将空气割裂,灼伤。
“这件事你不找六司,找我作甚?”
“六司审案,最终将我曹家视为朝廷叛逆,我不信,天下人也不信,所以我来找一个真相。”
“真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这个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突破悟天境来找你了。”
“二十年前,我欠一个人人情,不得不还。”冷峻男子墨黑色的眼中没有丝毫情绪,就像是深埋在泥潭里的一口古井。
“那人是谁。”
“无可奉告。”
黄昏因为这两句话而陷入了凝固,仿佛时间停止,风沙掠过草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许巳幼原名许大强,字巳幼,霍都虎龙郡人,是个孤儿,因为天资出众,被穹剑散人收为弟子后改名许巳幼,字大强。
曹观卿本是曹阳郡之人,家中十几代都是捕快,但都因为性格太过耿直正义,导致十几代人中没有一个做到捕头。
“平凌波一案牵扯很大,我奉陛下之命来此调查,希望你能配合。”
许巳幼露出嘲讽,没有回答,而是弹了弹胸前的灰尘。
一束丝线般的银光划过空气,少年轻轻一歪头,这束银线割裂了他的一缕秀发。
“束银神剑,不亏是独步天下的剑仙许巳幼。一草一木,甚至连灰尘都能成为你的剑。”少年表情淡漠道,伸出手接住了那根头发。
“谁不知道曹阳之子曹观卿?一把黑刀能贯穿大地,连皇都都能劈开。”
“不知道能不能劈开你的剑。”
“可以试试。”
曹观卿摇头,淡淡道:“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我只想知道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我也不知道。”
“那告诉我让你杀人的人是谁。”
“除非你能打赢我。”
少年人点头,毫不犹豫出刀!
天地为之一暗,平原上升起了一道璀璨的黑光,吞噬了半残的黄昏,夜空瞬间被惊醒,洒满了星辰。
许巳幼瞳孔一缩,手上的剑瞬间出鞘,顿时寒光闪烁,一剑刺出,光寒十九州!草木仿佛都化成了剑,向那黑天逼去!
这一战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什么华丽的招式,就是一劈,一刺!
细数整个天下,整个江湖,能有如此简单招式的人不多。威力无穷者更是鲜有!
在这基础上,能成为悟天境界屈指可数,整个大离王朝,只有三人,而江湖上,也仅仅只有六人而已。
大离王朝除了整天游山玩水的戚九王爷外,就只有两个人还能找到踪迹。
一个是大离皇帝身旁的灼眼童子李月,一个是拥有大洲剑冠之称的苏和。
此战之后,江湖与朝堂又要陷入震动,因为又一位悟天境腾空出世,大离王朝再一次力压江湖!
有人说曹观卿心性太过冷酷,而且心有缺陷,根本成不了大器,只能步入先辈们的后尘。但此时此刻此景,再也没有人敢说这种话,曹观卿用实力堵住了天下悠悠众口。
许巳幼是个骄傲的人,也是个自负的人。
但他有自负的本钱!
在没有拜入穹剑散人之前,他自己观海悟出了拍浪一剑,虽只有一剑,但力量就如大海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永无止境!
就是这一剑,破开了当时以万夫莫当之名的铁甲大将,沈如夫。震惊了整座江湖与朝堂。
击败沈如夫后两年,许巳幼才被穹剑散人收为弟子,那一年,许巳幼才八岁。
八岁之后,他花了三年时间静坐,一夜突破到玄海。
从此,天下再也没有人能教他了。
十二岁的玄海境,已经前无古人,也许后无来者!
整个泱泱大洲,称王称霸者有之,独裁独断者有之,武功高深者有之,唯独没有十二岁的玄海境!
这是一个普通武夫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境界。
而且许巳幼从不轻敌,纵然认为有人不可能战胜他,他也会全力以赴!这样的人是可怕的,但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却被一个有缺陷的人给打败了。
许巳幼淡淡看了眼胸前的深深伤口,他的脸上依旧那么骄傲,自负,在他的面前三十里的平原上,有一道深邃且光滑的裂缝!而星空,也裂开了一道口子!
这一刀,不仅劈开了大地,也劈碎了星辰!
许巳幼抬头望着天,望着那到裂口,叹道:“许多人说我许大强天资绰约,完美无缺,谁能想到,我会败在一个年轻人手中。”
“武功高低,不分年龄。”
“说的好,的确不分年龄!我二十一岁能杀悟天境,你自然也可以!”
“所以,能告诉我平凌波一案,到底是谁,杀了那十六人!”少年的声音不再那么平静,而是带着许些寒冷。
平凌波是个小镇子,他隶属于大离王朝曹阳郡的西边,也是曹观卿的出生之地。他的祖先十几代,都是在这座小镇子上繁衍生息。
“你想报仇?”
“是!我要杀光害我全家的人!”
“那你来吧。”许巳幼静静闭眼,到他这种境界,已经看透了生死,现在这个天下,能赢他的人,估计只有面前的这个少年了。他许巳幼是个完美的人,决不允许存在一丝的不完整。
输,也是不完整,或许只有用死,才能洗清。
不料少年拔出刀,狠狠刺向了自己右胸口!速度之快,就连许巳幼都来不及阻止。
鲜血如注,少年喉咙一甜,丝丝血迹从他嘴角流出。
“当年你饶我一命,今天我用血来还你。山高水长,告辞。”
少年拔出刀,在胸口点了两止血下,向黑夜走去。
既然问不到结果,那也不必再问。
“当年我欠挂刀鬼一个人情,他让我参与这件事,其余我都不知道。”
少年脚步一顿,眼中瞳孔化作了针状,他脸色一厉,脚步变得沉重起来。
一夜过去,寒露凝聚在草叶上,闪闪发光。
许巳幼依旧站在那里,他摇了摇头,高呼道:“朝堂不可进,朝堂不可进啊,二十年,希望你们的武功没有荒废,不然江湖,就要被这小子端了。”
挂刀鬼不是个好人,但也谈不上坏人,他喜怒无常,最喜欢侮辱有家室的妇人,但每次离开都会留下一笔不菲的钱财,当年被朝廷封杀,追捕了八年。
可八年时间,没有人能抓得到他。
他名叫挂刀鬼,最擅长的却是轻功,这才是他能在朝廷爪下存活下来的原因。
更大的一个原因,他是戚九王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