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还是晴天,过来晌午却淅淅沥沥落起雨来,利国都城锐锋的街道上,行人少了,商贩也收起家什躲雨的躲雨,回家的回家。大街顿时清净了许多。
柏府前的大街上,也只有零丁的赶路人匆匆走过,倒是柏府前不远处的几个摊贩,还执拗着没有离开,任秋雨透过厚重的蓑衣纸伞,把寒意一丝丝带进身体里。
柏府大门擦得簇亮,透着前些日子柏冲官拜征南将军的喜气。这些日子来柏府的人多了起来,对比昔日里门可罗雀的境况,不禁让人唏嘘。若不是南方战事不利,利国屡败,皇上也不会让这位远房皇兄领兵出征。
不远处,柏府斜对面的聚贤茶楼,往常这个时候总是冷冷清清的,近些日子生意好了起来,再加上今天这场秋雨,顿时显得格外的嘈杂。伙计来福小心伺候这近日里出现的生面孔,万一出了差池,平白受一顿数落事小,没了赏钱可是真的要命。
二楼北一雅间里的人,来福就更不敢大意,伺候这些带了刀剑的江湖豪杰,出了差池怕不是没了赏钱,而是真的会要命,哪怕这里是都城。
二楼北一雅间里三个人,西首是个妇人,约莫四十岁的年纪,一脸风霜难掩曾有的姣好容貌,此时正远远望着柏府紧闭的大门。东首是个瘦削的汉子,和妇人一样都是一身短打,正端着酒杯,望向妇人相反的方向,看到一队骑兵在雨中疾驰而来又呼啸而过,睥睨一眼,举杯一饮而尽。南首正对窗户的是个紫衣道士,却背了一把剑,正望着窗外的雨线,若有所思。
良久,那汉子对那道士说道:“从现在的情形来看,道长的消息九成是真的,但就不知道他们几时动手了。”
那妇人道:“对方的布置已经非常缜密,却迟迟没有动手的迹象,反而把这最浅陋的一层布置摆明了,似乎有打草惊蛇的用意。不知道长怎么看?”说着望向那道士。
这道士正是胜师山玉屏观的岫风。
岫风一拈长须,道:“从柏冲将军奔赴边关到如今已经三月整,他们明显是在等边关的消息,这是其一。其二,对方布置了已有时日,把浅陋的布置摆明,打草惊蛇是为了引蛇出洞。在边关的消息传来之前,这一切就已经布置妥当,说明边关的战事会因为朝中人的设计而发展。等到边关的消息传回,便可有所行动。”
“若是因边关战事而致朝廷降罪冲弟,那大可由兵部刑部的那些老爷们去查,现在却动用了这么多的江湖众人,甚至一些异士,却是为何?”那妇人道,“请道长明示。”
岫风道:“若他们所图并非柏冲本身呢?”
那汉子道:“莫非战事不利,降罪冲弟本来就是个引子,朝廷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弄倒冲弟这么简单?冲弟虽是皇族,家道却已中落多年,稍微有点起色也就是近三代的事情。皇上惧于冲弟这个远房堂兄的势力做大虽然有点小题大做,但也不是无中生有。拿边关战事,江山安危设计冲弟本就匪夷所思,现在却连目的都不是冲弟本身,那是什么?”
岫风突然压低了声音,道:“贤伉俪与柏冲情同手足,贫道也不卖关子。端木大侠可听说过‘锁魂七宝’?”
这一男一女正是是谭冲的结义哥嫂,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松梅双璧”端木远和妻子梅若烟。
“锁魂七宝!”纵是游历江湖多年,见识非凡的端木夫妇,也不禁低声惊叹,一个同样的低声惊叹从隔壁传来。
岫风道长运了内力,对邻间之人密语传声道:“隔壁的朋友听了这许久,不如过来一齐把酒寒暄,倒省了贴壁之苦。”
“好说,好说。”隔壁之人朗声道,说完一三十来岁青衣男子施施然从邻间过来,一进来便反手掩了门,将手里折扇插进腰带,拱手道:“见过岫风道长,见过端木大侠伉俪。”
三人还礼毕,岫风道长打量此人,心中不禁想到一个人,问道:“阁下是?”
“在下不才,宋连方。”
“莫非是人称‘逍遥书生’的宋连方?”端木远道,“阁下可知隔墙偷听是个什么后果?”
“在下自然晓得这隔墙偷听上不得台面,更何况偷听的是岫风道长和“松梅双璧”的墙根,若是平常,想都不敢想的。可我心焦柏冲兄弟的安危,才用此不是办法的办法。不过三位自然知道我不是歹人,才容我听去这许多。”
“既然你是我冲弟的好友,又知道我三人的身份,为何不及早过来相见?”梅若烟问道。
“在下也是最近才得到消息,就着急赶来。到了这里一看这阵势,明哨暗桩把柏兄家围了个严严实实,不敢贸然打探。正巧看到三位,便跟了过来,但一切尚不明朗,还是隔墙偷听安稳些。”
“这里龙蛇混杂,对面耳目众多,本就不是说话的地方,既然宋兄已然过来,不如我们换个僻静的地方。”岫风说完看向三人。
“原来道长早就知道在下,故意引在下过来。”宋连方笑道,“道长厉害的紧啊。”
“宋兄也不是故意喊出了声,彼此彼此。柏冲将军常提起宋兄,贫道自然知道宋兄是友非敌了。”
“换个地方是好,可这边若是有了动静。”梅若烟迟疑道。
“无妨。”端木远道,“想必道长已经有了布置。”
岫风道长略略点头,同三人一起下楼。
利国皇宫,煮雨轩是一个僻静角落的暖阁,在御花园的边上,平日里少有人来,最近或许是秋凉的缘故,皇上倒是日日和国师兆修上师来此烹茶煮酒,纹枰论道。
看着棋盘上纷乱的局面,当今利国国君柏言若不是要顾忌皇家威仪,早就抓耳挠腮起来。自己一处无根弱棋处于白棋包围之中,随时会被攻击,可这块棋安稳了,左上角或许就要成个劫活,虽然自己劫材丰富可一旦开劫右边的一点空怕是要被破,自己要守边空,怕是最终自己的一条大龙有被屠之虞。
国师不紧不慢端起茶,轻啜一口,看一眼皇帝的贴身太监。那太监马上挥手示意众太监退下,自己也跟着出去。
“陛下觉得这局面如何?”
柏言看着棋盘,道:“怕是周遭的力量,都要应在这条大龙上了。国师果然还是有些手段的。”
“陛下果然乃当世明君,眼光气度远非那六个庸碌之辈可比。”这国师嘴里的六个庸碌之辈,显然是另外六国的国君了。
“可这条大龙国师究竟能不能拿得下?”
“当然可以拿下,不过既然是大龙,便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分量自然非轻,只能徐而图之,不是贪一蹴而就之功。”
“这‘锁魂七宝’到底有多大的分量,寡人心里还是没谱,真如国师所言有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乃至霞举飞升之奥妙?”
“陛下可知,这‘锁魂七宝’传自远古洪荒之时,至今日已近万年,这七宝所藏的奥妙,岂止飞升仙界这么简单,若完全参透,陛下一统这酬洲大陆亦不是难事。”
“既然这宝贝如此厉害,那柏冲这一脉一直私据宝贝这些年,却为何不见他们用这宝贝?”
“陛下问得好!首先,柏冲这一脉并不一定知晓他们家族的这个宝贝是‘锁魂七宝’,再者,即便他们知道了此宝为“锁魂七宝”,这宝贝中的奥秘不是一般人所能参悟,必定要有大智之人如陛下您,才有机会参透,而且到了一定时候,这宝贝才启封,经过推算,这宝贝启封的时候,已经不远了。”
“那这宝贝到底是何样式,大小如何?”
“不敢欺瞒陛下,这个小仙亦不知道。”
“国师如不知道这宝贝在大小模样,放在何处,即便把那柏冲的狗窝拆了,掘地三尺,却又如何取得?”
“这正是小仙要徐而图之的用意。小仙纵不知道这宝物的大小模样,藏于何处,但有法子确认某处是否存在此宝贝。柏冲身在军旅,吉凶未卜,自然不会将这宝物带在身上,否则等他被捉,仔细搜查不难发现。所以,这宝物必然被藏在他府上一个安全的所在。陛下将柏府拆了,掘地三尺,即便找不到这宝物,这宝物必定会在逃走的人身上,或者这逃走之人必定知道宝物的下落,这样一来宝物便有了着落。”
“引蛇出洞,国师妙计。”柏言说着,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字,道,“这蛇出洞后国师可有安排?”
“这个请陛下放心,一切均已安排妥当。”说完也在棋盘落下一枚黑子,白棋那片无根之棋顿时陷入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