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眼瞅着那家伙走到石头背后，隐约听见他念叨着让谁赶紧吃饭的话语，便指着石头询问壮汉道：“大叔，那后面有人吗？”
壮汉还在回味着饭菜的香气，点头‘嗯’了一声，随即愣了半响，微眯着双眼道：“哦，那个，啊，对，和你一样，也是个可怜的小丫头，咱们准备带她一起走，给她找个家。”
墨羽感觉壮汉的话怪怪的，总觉得哪儿有问题，奈何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继续询问壮汉关于中州的一些事情。
壮汉心情很是不错，墨羽问一句他便答一句。
另一旁，有两人站到了三个小孩身旁。
一个道：“差不多了，快动手吧。”
另一个却上下打量着小孩们道：“这次咱们一下子逮着三个，小弟有个提议，干脆咱们把这三个小娃带回去，好生调教，肯定比卖羽毛更有搞头。”
“对呀。”这边的壮汉听闻此话猛地坐直身子，大喜道：“我怎地没想过？就算调教不来，如此稀罕的族类，也定有达官贵人收养。”
几人越说越起劲，反而让墨羽有些担忧，她急忙上前劝道：“大叔，你们不是只要羽毛吗？拔了羽毛把他们放了吧。”
“哼，小丫头少掺和，闭嘴。”壮汉突然换了副嘴脸，双眼放出能吃人的凶光道：“莫不是看在你帮了我们的份上，信不信我把你也卖了？”
壮汉这么一说，有人附和道：“老大，这丫头反正没了亲人，又是西域人，和那丫头一样，要是卖给富人家当个童养媳也不错啊。”
壮汉还没开口，墨羽急忙后退几步，堤防的盯着他们。
“丫头别怕，我怎么会卖你呢？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我还要帮你找你父亲呐。”壮汉满脸肉笑，又换回了最初的客气。
可墨羽心里没底了，在她看来，虽说三个小孩经常欺负她，山顶上的族人时时排斥着她，但她起码知道他们心里想的什么，无外乎就是不喜欢自己而已。
可是，眼前的五个人变得太快，一会阴，一会晴，根本猜不透他们什么时候会翻脸。
尤其是壮汉刚才的眼神，那种想要吃掉她的阴笑，令她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
“哈哈哈......”
五人望着被吓呆了的墨羽笑个不停，不再理会她，为了庆贺，拿出了酒水狂饮。
“喝，再来，喝啊......哈哈哈......”
“别......不能再喝了，免得，误事。”
“怕啥？这地没人发现，想不到啊，时隔数载，再来雪云山便有如此运气，咱必须干个痛快，来，喝。”
这些猎手兴奋过了头，越喝越起劲，全然忘记了还身在雪云山的地界，你来我往不停的划拳，直至全都醉倒在地。
墨羽一刻不停的防备着他们，见他们倒下，好歹松了口气。她想着方才壮汉的话，缓缓移步到那块巨石边，小心翼翼的绕过去，果然有个看上去和自己一般年纪的女孩靠在石头上。
女孩脚上栓着一根铁链，她周身衣物破烂，长发杂乱半遮着脸，闭眼一动不动，似乎并未注意到墨羽。
墨羽盯着她脚上的铁链，小声的试探道：“你是谁？你......这？是他们把你栓住的吗？”
女孩并未转头，依旧闭眼，冷冷的反问道：“你以为呢？”
墨羽皱眉道：“想来也只有他们了，他们既然抓我族人，肯定不是好人，也绝不会那般好心帮我。”
女孩‘呵呵’两声冷笑道：“看来你不傻嘛，既然如此，为何甘愿与他们一道？就不怕他们真的把你卖了？”
墨羽解释道：“当然怕，但这是我唯一能去中州的机会，只要到了中州，就算卖了我，我也要想尽办法找到我的父亲。”
女孩又是一声冷笑，不知是赞许还是嘲讽，她悠悠道：“嗯，不错，真有心计啊。”
墨羽没太在意对方的语气，上前一步蹲下，伸手扯了一下女孩脚上的铁链，关切道：“你脚都红了，我帮你解开吧，你等着，我去找钥匙。”
“呵呵。”女孩莫名其妙的发出笑声，突然转头睁眼瞪着墨羽，却吓得墨羽一屁股坐到地上，不由自主的惊叫一声。
墨羽清晰的瞧见，眼前的女孩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珠，在眼眶内隐隐闪着血光，如同几日没进食的猛兽一般，瞪得她颤抖不已。
女孩见墨羽目瞪口呆的受惊样，不禁嘴角上翘，轻笑道：“如何？吓到了吧？是不是觉得我像个怪胎？”
墨羽一眼不眨的盯着她，半响才回过神来，想着先前那个小个子的话，难怪他隐约说出‘稀奇’之类的话，定是指自己和这个赤瞳的女孩。
墨羽很快镇定下来，又上下扫了女孩一眼，她看上去比自己还狼狈可怜，不禁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开始猜想起女孩的过往，或许比自己好不到哪去。
女孩见墨羽神情恍惚，又冷笑道：“呵呵，果然你们这些人都一个样。”
“没有。”墨羽忙大声回应，诚恳道：“你不是怪胎，要说怪胎，我比你还怪。”
“哦？”女孩万没想到墨羽会如此回答，她仔细望着墨羽的眼睛，竟也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一会，墨羽忧伤的眼神令女孩全然理解过来，她脸色逐渐缓和，对墨羽淡笑道：“看来你我都是苦命人，你叫什么名字？”
墨羽道：“我叫墨羽，今年十二岁，听我娘亲说，我的根在中州帝都轩家，因此我姓轩，该叫轩墨羽。你呢？”
女孩淡淡道：“我叫无泪，比你大两岁。”
墨羽疑惑道：“无泪？好奇怪的名字。”但话刚出口，无泪醒目的赤瞳令墨羽顿觉失礼，忙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却一时又不知从何解释。
无泪并未在意，无所谓道：“我懂你的意思，看你人不错，是第一个没觉得我是怪胎的人，不妨告与你吧。我天生无泪，从小到大都没哭过，因此族人叫我无泪。哦对了，听族人说，我娘是逃难到族里的，刚生下我便去世了，他们也不知我的父亲是谁，因此我并不知我的姓氏。”
“哦。”墨羽点点头，问道：“那你为何会被他们抓到这里？”
无泪道：“当初我娘去世后，族人见我长着一双不会哭的赤瞳，认为是我克死了我娘，便视我为不详的怪胎，不过好在他们养大了我。可去年起，西域出了几支反抗帝都的叛军，战火不断，很快殃及了我所在的部落。族人们有苦难言，竟有人将怨气发泄在我身上，以为是我带来了灾祸。很快，族里所有人都找我出气，还说要杀了我祭天。我一气之下便一把火烧了部落，逃了出来。”
“啊？你？你杀了自己的族人？”墨羽听无泪说得很是随意，可越是这般，她越是觉得骇人，尤其是此话竟出自和自己同龄的少女之口，吓得她瞪大双眼。
无泪悠悠笑道：“我可没杀他们，只是趁他们集会之时放火而已，他们好歹养了我十三年，我手下留情也算恩仇皆报了。”
墨羽惊得皱起眉头，嘴角微动，却想不出该如何开口接话，只得轻咬着嘴唇。
无泪望着墨羽欲言又止的样子哼笑一声，看穿了她的心思，又道：“你别觉得我心狠，算了，先不说这个。离开部落后，我四处浪迹，想着去寻找自己的身世，奈何走了一年多也没有半点线索。最后不知不觉来到了此处，被这几个中州人发现，他们见我一双赤瞳很是稀奇，说要把我卖到中州去。我寻思中州乃是圣域最大的地界，听说那里能人异士很多，应该能有点线索。干脆和你一样，借他们之手也好早日抵达。”
听完无泪的叙述，墨羽久久没能平息内心的波澜，虽说无泪对自己的过往轻描淡写，但墨羽能从她的眼神里知道，无泪过得肯定比自己悲苦得多。
不管怎样，墨羽毕竟从小是在母亲的呵护下度过的，而无泪的酸楚墨羽是无法体会的。
在墨羽出神之际，无泪在她肩上拍了一拍，提醒道：“喂，你不是说要帮我解开铁链吗？快去找钥匙啊，这玩意绑着挺疼的。”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便去找钥匙。”墨羽忙起身绕过巨石，在壮汉身上找到钥匙，解开了无泪脚上的铁链。
无泪揉了揉脚腕，起身和墨羽来到几个中州人跟前，他们睡得跟死猪一般，看样子一时半会很难醒过来。
无泪见火堆旁还有少许饭菜，赶紧蹲下直接用手抓着往嘴里送，边吃边问墨羽要不要再吃点。
墨羽摇摇头，移步到三个小孩身前，冷冷的问道：“这滋味好不好受？”
三个小孩只是哭，已经吓傻了。
“唉。”墨羽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娘亲说过，叫我不要怪你们，虽然我还是很恨你们，但是我会听会娘亲的话。”
墨羽边说边替他们松绑，花了好大的劲才全部解开，淡淡的对他们道：“快跑吧，别再被他们抓到。”
三个小孩见身上的铁链松落，这才回过神来，连道谢的话都没说出一句，争先恐后连滚带爬的跑出山洞，一溜烟飞得老远，消失在雪云山方向。
无泪见状，在墨羽身后嘲笑道：“你心可真大啊，听你刚才的话，他们没少欺负你吧？说与我听听呗。”
墨羽沉默了会，简单的将自己的经历诉说了一遍，只隐去了自己拥有一双黑翅膀及遇到接灵使时发生的事。
无泪听得并不仔细，眼里只有饭菜，只是偶尔抬头望望墨羽，等到墨羽讲完，她也吃完了最后一口饭，冷笑道：“呵呵，你的心还真够大的，娘亲都被他们害死了，还如此心善。哼，若换做是我，非宰了他们不可。对了，方才你说他们是你族人，我听说雪云族都有翅膀，可为何你没有？”
墨羽愣了下，低头小声道：“我与他们不一样。”
“哦。”无泪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并未像一般人那般好奇追问。
两人各自沉默，半响后，无泪突然捡起一块石头，猛地朝身旁的壮汉头上狠砸，只见壮汉的头顿时鲜血直流，喷了无泪一脸。
“你......”墨羽彻底惊傻，长大着嘴吐不出半个字来。
无泪的双眼显得越加的血红，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抬头狰狞道：“你放了他们的猎物，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吗？与其等他们醒来找你算账，不如先下手为强。”
说罢，无泪又举起了手中的石块，准备再来一下。
“不要。”墨羽使劲大喊，飞快的窜上前死死的抱住无泪的手。
无泪凶狠道：“放手，我可不想陪你受罪。”
“我......我求你了，我，我们......”墨羽死不松手，急忙吼道：“我们还得靠他们带我们去中州呐。”
“哼。”无泪缓缓松开手中的石头，没好气的道：“你想的真天真。”
说着，无泪挣脱开墨羽，起身走到马匹哪开始收拾壮汉们的包袱。
墨羽奇怪的询问：“无泪，你这是作何？”
无泪道：“看你这大善人的面子，我不宰他们，不过你要相信我，这样的恶徒我见得多了，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我劝你还是和我一起逃吧。”
墨羽对刚才无泪的举动仍心有余悸，虽说无泪年纪不大，但下起手来却是狠辣。墨羽保不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伤害自己，而壮汉几人更不是什么好人，一时令墨羽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无泪见墨羽呆立在原地不为所动，一如既往的哼笑道：“你放心，我说了我恩怨分明，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再说呐，难道你不想去中州了吗？”
墨羽这才问道：“可是，大叔说中州离这里很远，光是你我如何能到？”
无泪指着马匹道：“你可知老马识途？这些马来自中州，我自有办法让它们带我们去。”
墨羽将信将疑，可事到如今，她也别无选择，只得赶紧跟着无泪找了些食物带上。这过程中，无泪把所有无用或不方便携带的物品全丢进了火堆里。
末了，无泪牵着马匹走出山洞，只留下两匹，其余的全部赶跑。而墨羽则偷偷留了一点干粮后跟跑出山洞，却还是被无泪发现。
无泪道了句：“呵呵，天真的家伙。”接着一蹬脚爬上了马背。
墨羽学着无泪的动作，刚上了马，马却很不听使唤，原地使劲蹦个不停，差点把墨羽甩下来。
眼瞅着烈马难以控制，无泪双眼微怒，轻喝道：“畜生，你若敢伤她半分，我定宰了你。”
此话一出，马竟顷刻安静下来，瞬间没了气势，对着无泪不断点头，嘴里‘斯斯’不停，很像是在求饶。
无泪见状满意的轻笑道：“哼，这还差不多，你们若能平安送我们到中州，路上我定好好的喂养你们，到时再给你们找个好去处。”
墨羽对无泪又是另眼相看，惊奇的问道：“无泪，莫不是你能与马儿对话？”
无泪点头算是默认，轻声道：“日后再解释与你听，快些上路吧。”
墨羽没想到无泪竟真的能听懂马的话，但见无泪不愿多说，她自然不好多问。
至此，雪地上，两个少女牢牢的抓着马缰，眼光坚定的望着远方，先后喊了一声“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