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界没有黑夜。
它是广袤黑暗中的唯一净土。
空中无数光点飞舞,聚成长河,流动在笙歌界中,只需轻轻抬头,就已得见神迹——那长河由南到北,又从北至南。
这是一天中的最后时刻,笙歌界的南部已完完全全地被点亮,下城区的人们沐浴在光辉中,独享此刻的狂欢。
少年坐在窗边,斑驳的光影在他长发间明灭变幻,终归于黑暗,折出深幽的光芒。
他的房子实在是简陋,小木屋摇摇欲坠,除却遮风挡雨,装下了一屋子书、一把椅子之外,将将能容下他这活物。
这小破木屋在笙歌界边缘——被一下劈开,一半黑暗,一半光明。摇摇欲坠的房子伴着远处的人声嘎吱作响,格外坚强。
少年坐在窗边,窗子贴着黑暗。
他侧身靠在贴近黑暗的地方,瞳孔在温柔明亮的光芒里闪烁,视线黏住了距他咫尺的黑暗,眼底埋下疯狂。
他眸色极浅,浅得在光影间折出细碎的彩色光芒;发色又极深,如墨的长瀑摇曳,垂下阴影,在洁白的柔光里与隔壁的黑暗交相辉映。
他凝视着黑暗,也看见身边有光芒汇聚,那么亮,那么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轻轻转头看了看他的小破木屋——满是书籍,从椅子边铺展开,遍地都是,又四处堆积,带着阴冷的潮气。
但这是他的所有财富,不论精神亦或物质。
他终于从这逼仄的空间中找到了一丝安全感。
他在光明中缓缓伸出右手,触摸那黑暗——第一秒是亲切包容,第二秒却是撕裂的痛楚。
他又一次收回受伤的手,他看向自己带着伤疤的双手,刚才的那一下不会在表面开出新伤,氤氲的黑暗却在内里隐隐作痛。
他轻阖眼帘,遮去失望的余烬,转身向北。
这一天要结束了,光芒向南是最后的道别,它们继而要奔赴北方,开启那边新的一天。
南方下城区的一天,每一天,都终要画上休止符。
无数光点由南至北汇成长河,缓缓流动,洒下细碎的光芒,在少年眼中折出绮丽的色彩,然后更多、更多的光落下,光与暗的交界,有了一曲华美乐章。
忽的,那长河颤抖,抖出了一个名字,少年睁大眼睛,惊愕地向空中看去——那是神赐予神眷者的圣名,是整片大陆的最强者之众独有的。
“圣愈者”。
良久,少年收回目光,站起身,又看向南边的无尽黑暗,他强忍眷恋回头,艰难地避过地上杂乱的书,行至门口。
他轻轻推开门,小破木屋“吱呀”地呜咽了一声,依旧摇摇欲坠地坚挺在离黑暗最近的地方。
他向北边远处吵闹的人群走去,空中的名字已然不见,只余长长看不见尽头的光带。
一路向北,耳畔是神钟之鸣。
“晨光起于钟塔之上。”他想。
而后是信徒的颂歌——
“新天伊始,”
“时日已至,
“赞颂吾主之圣名,”
“直至气力衰败,生命消逝。”
“罪骨泯灭,”
“光明永存。”
“敬拜吾主之仁慈,”
“——即使身处永夜,身披枷锁。”
“我们吟唱,我们铭记,”
“敬拜吾主之恩泽,”
“永不止息,从今世直至永恒。”
“——赞美吾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