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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争论

十来日后,原卫龙城府衙所在,数名朝廷大员面色严肃的依次而坐,待下首站立之人汇报完并离开之后,那正坐于左上首座的兵部尚书鲁不明才长吐口气的说道:“诸位大人,耗时一旬,各级有司衙门在禁军的协助下,受理各类举告数千起,三堂会审也举办有十余次,终于在年关之前告一段落。现护商军所犯之事业已查明,不知几位可有要补充之处,方大人?”

“鲁大人桩桩件件做得扎实,若是我有大人这口吐莲花、妙笔生花的本事,就护商军这守土安民之事,就可轻松分化成十数功劳。”方勉冷哼一声的说道。这十数日,他一直有意维护穆飞虎以及护商军一二,可是却处处被动,让他心里一直觉得憋闷的很。而且边城上下踊跃举告护商军不法亦或是越制的,小到鸡毛蒜皮大到欺君罔上可以说是层出不穷,而且几乎是件件详实让人无可辩驳。可是当他一提起要求提审暮雪烟姐弟两,却被几人以此二人虽说是穆飞虎义弟妹,却未曾听说参与军政事务,而且十数年来悬壶救世深得民心,此刻若是提审有违民心,且大事株连也有碍朝廷名声!于是乎他作为主审之一,竟然连两个主要当事人的面都没有见到,相帮却无从帮起。他乃是战场上的宿将,耍嘴皮子的与这些朝堂上的老油子一较量,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此刻心里早已经是堵的都要炸了。

“右帅大人,你与穆飞虎乃至护商军上下私交甚密之事,可谓是天下皆知,依制你本应回避!但是此次皇帝钦点你监督这三司会审,其中深意我等岂能不明白,只是你也看到,护商军之于边城民怨颇大,非我等授意其攀咬,实乃举告之人太多,可谓是车载斗量啊,你想维护于他们,也是无从说起吧。”一旁的刑部尚书廖永峰附和道。

“狗屁的民愤!所说之事除了道听途说就是鸡毛蒜皮!”方勉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

“鸡毛蒜皮家长里短才显人心所向,护商军在关务、军务以及政务方面的所犯之事,桩桩件件可谓是铁证如山,就算少了欺压百姓商人这条,也已经是十恶不赦了吧。方大人放心,你的牢骚之言我就不写入结案陈词,省得陛下怪罪,我等也脱不了干系。只是这最后的处置建议,右帅可还有补充?”鲁不明一副好心提醒的语气说道。

“鲁大人执掌兵部多年,需知战场之上死伤难免,护商军此次出征本就冒险,被围之后更有被当做弃子之嫌。不过既然他们已经全军覆没,就盖棺定论不要牵连了吧!”方勉建强自压制住了内心的愤懑,深吸一口气和颜悦色的建议道。

“如此处理恐怕无法平息边城民怨?”一旁的户部尚书有点为难的说道。

“与边城民怨有屁的关系,人都死了,护商军又没有抢夺他们家产霸占他们的老婆,什么样的仇恨还过不去?”方勉听得顿时就又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不满的说道。这几日他是明里暗里将几人得罪了一个遍,听着三人又是一副已经联合起来孤立自己的态势,心里就是一阵的焦躁。

“话不能这么说,不患寡而患不平均,如今这数百万辆黄金白银摆在那,想让百姓们不多想有如何能做到,就是你我不也是因为如此而一直心意难平么!历朝历代,民意无不关乎国家安稳,如此民意汹涌,若是置若罔闻,怕是难以服众,也过不了御批一关吧!”户部尚书耐心的解释道。

“那你等有何建议?”方面仍想争辩几句,但是一看几人的态势就知道自己肯定争辩不过,最后才又有点不甘心的问道。

“昨日我等谈起此事,也是颇为为难,不过最后却让我们想起了以往的一个旧案,想来应该可以作为参考。”鲁不明丝毫不以为意的说道。

“几位大人既然都查到相关旧案,若是公正,我自然无话可说!”方面冷哼一声说道。

“世宗朝,开国公李虎率军南征,因水路阻隔和瘴气所扰最后全军覆没,右帅久在军中想必知道吧。当年大元帅的处置建议,你在大帅府当差数年,应该也是有所耳闻的吧!”鲁不明意味深长的说道。

“你说还要将相关人等悉数流放?”方勉脸色急变,变幻了数次之后才艰难的问道。

“对,只是这悉数人等不大好界定,方大人作为此次三司会审的监督,可有意见?”鲁不明一副我们听你的的表情说道。

“今时不如往日,当年李国公不听大帅良言苦劝,致使十数万征南大军死伤无数,八万水军更是全军覆没,帝国十数年南征积蓄毁于一旦,没有抄家灭府就已经是皇恩浩荡,怎能与今日之事相提并论!”方勉争辩道。

“此事自不可相提不论!开国公李虎李老大人乃是最早从龙并与太祖起事之人,数十年南征北站被誉为太祖朝武将第一人,乃是我大元开国第一公,其子更是与世宗亲姐灵成公主举案齐眉,即使功臣又是皇亲,此等一等一的家族,尚且因大败而被抄家流放,可见帝国法制之严苛和雷厉风行。”户部尚书赞叹的说道。

“是啊,多年以前我初入刑部之时,曾调阅过当年的旧案,受当年兵败之事牵连,竟然有两公三侯四伯七封号将军共计十六府被抄家流放,其于统领、参将、标将等各级文武官员竟也流放了上百人,朝中为之一空啊!”廖永峰叹息道。

“竟然有如此之多?看来护商军的处置建议,我等还要细细琢磨!”鲁不明颇为后怕的点头说道。

“老朽觉得,此事毕竟是因战事而起,我们四人之中就属方老将军最懂军务,还是听听方大人如何建议再做定论!”廖永峰语气颇为陈恳的说道,自然得到几人的一致附和。

“就军务而言,方某倒是认为护商军无罪反倒有功,孤悬无援却能牵制十倍于己的敌军旬月,我自问无法做到,为阻滞敌军南下,破釜沉舟于小石城阻击大军并最终全军覆没,守土保城有功,否则这边城还是否属于我大元可就说不定了!”方勉却是不为所动的说道,却也算是反击的恰到好处,将之前还一副胸有成竹表情的几人,听得就都是脸色一变。

“方大人如此万万不可啊!虽然下官与老将军曾经有所嫌隙,但是毕竟同朝为官多年,此事还是要提醒一二。若非我等从军之人无能,数十年未有拓土之功,皇帝有何必会为了此等之事劳神伤心如此之久?任谁都能看得出皇帝正在气头上,此刻因为这等小事去触犯龙颜,颇不明智,毕竟右帅府家大业大,要是因此受到无妄之灾,那就是我等的罪过了,还提请大人三思!”鲁不明语重心长的提醒道。

“方某自小从军,乃是一介粗人,若是因此而触犯龙颜,抄家也好流放也罢,自是天意,我方家受着便是!”方勉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说道。几人又是一番的劝说,但是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改变老将军的初心,最后只能长叹的放弃。

“只是这结案陈词我等还是必须要呈上的,若不如此,我等结合方老将军的意见以及我等三堂会审所申明的事项,来一个有功有罪的评语,至于最后这处置建议,就参考当年李国公府上报,如何?”最后还是户部尚书折中的建议道。

“虽于心不忍,但也只能如此了!“鲁不明也叹息的说道,深知刑律的刑部尚书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就不能从轻处置?他们毕竟以前也是有功的!“方勉勉强的说道。

“话可千万不能如此说,若是皇帝因此有了别的想法,那就麻烦了!”户部尚书赶紧制止道。

“咳!只不过若是流放,总不能都一股脑发配了吧?几位大人意见可曾统一?”方勉思索了许久才叹息的同意,但是缩小流放人员的意思却也表露无遗。他虽然是武将,但是毕竟身居高位多年,有怎不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武将最怕的是功高震主,轻者让皇帝打压疏远,重者死无葬身之地。

“我们也有此意,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因此护商军兵士乃是奉命行事,除参与叛乱者之外,可免除连坐。护商军队长及以上军官和营长以上将官家属,悉数流放,其中涉及违法乱纪者,单独法办,方大人觉得如此处置是否妥当?”刑部尚书廖永峰说出了这样一个显然酝酿了许久的处置建议。

“如此是否牵连太广?”方勉有点不甘心的问道。

“这已经我等职责范围之内最大度了,如此还得看陛下临机圣断了,兴许他老人家一仁慈,法外开恩只流放首脑之人也不是不可能。”廖永峰苦笑这说道。

“既然诸位大人早已经有了明断,我方勉只不过是一粗人武夫,此事就由诸位大人起草,我到时定会联名上奏的!”方勉见无法在争取,只好心有不甘的同意道。

“如此这差事也算是了了,这辛苦了半月有余终于有了结果,也不至于误了年节阖家团聚祭祖。方大人莫不与我等去小酌一杯,庆贺一番解解这多日的疲乏,然后睡个好觉,好养精蓄锐的禀告圣上。”鲁不明长舒一口气的建议道。

“方某一把老骨头,比不上鲁大人年轻有为!”方勉推辞道。

“既然方老大人不去,那我也就不去了,皇帝圣旨要求我等年关最后一次大朝前必须上报此次护商军和边关之事,这结案陈词还要有些许修改,我得安排人连夜整理好,务必在我等离开之前签署好并发出去!”廖永峰听了也推辞道。

“如此少了两人,我与鲁大人对酌也太单调了些,索性等办完了差,回到京城再小聚一番,那时候应该正是年节,诸位大人若是有闲暇,何不那时到我府上聚一聚,如何?”户部尚书见此也就顺势说道。只是几人都没有肯定的答复,毕竟都是朝廷大员,说实话年节真的想去串个门,也是得有机会才是。在看到方勉有点不耐烦的先一步走了之后,几人于是又闲聊了一会,就也各自散去了。

数日后,边城三司会审的户、兵、刑三部人员返回京城,只休息了一晚就又不得不早起的参加这今年最后一次的朝会,这也是他们顾不得操劳、日夜审理并匆匆赶回的根本原因所在,毕竟这件事又怎么能拖到年节之后,否则让皇帝一个年都心里想着这个烦心事,年后吃排头的可就是他们了。虽然奏报早已经以八百里加急的送至皇帝御前,但是作为参与主审之人,还是要在这朝堂之上将此事的详细经过一一汇报于皇帝和其他各部官员们知晓。

“启奏陛下,臣汇同右帅、户部和刑部,经各级有司衙门配合,业已查明护商军功三件,罪十件,待查三件。”鲁不明面色严肃的朗声奏报道。说完大殿之内就是一阵窃窃私语响起,这三司会审的结案陈词竟然会同时奏报功劳,却也是少见至极。

“说!”龙椅上所坐之人只是威严的准许道,大殿内顿时变得就是落针可闻。

“功三件!一守土、护商军驻守边城十余年,虽未开疆拓土,但却也守土有成;二安民、我朝二十年,北地大旱千里赤地,数万流民聚集边城,赖护商军安置才不至于酿成闯关边祸;三筑城、流民众多,护商军以工待赈,开挖无定河并筑成卫龙城,只是西北边关数年为遭草原飞匪侵扰。”鲁不明仍旧是面不改色的奏报道。

“守土安民乃为兵为将之首要职责,如何能算的上功劳!”不等皇帝询问,就听到有朝臣不满的质问道。

“边关不同他地,守土不易,且民风彪悍,教化也不易!能做到如此,已经是殊为不易!而且卫龙城与无定河,确实是实打实的奇功一件。”鲁不明争辩的说道。

“继续说!”皇帝见大家争辩了两句,有点相持不下,于是就又威严的示意道。

“护商军罪三条共十件。其中欺君罔上大罪有四,一虚报军功,护商军历年报斩首累计万余,经查多不属实;二兵士超编,护商军乃属乙种军种,虽加恩加一预备师,但人数仍就只允许万人,经核查,护商军单就登记在册的,就高达一万五千余人,其于相关人等还有数千,奖罚皆出自私利;3私藏军械,护商军军械大部由其私造,所藏各类军械足以装备两万余人,此举未经报备,意图不明;4言行狂悖,兵士只知有将军不知有上,大言称边城乃是他们护商军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属于他们,与大元无关。贪渎罪有四:一贪赃枉法、护商军借助护商,随意定价损公肥私,我天朝货物优良,往往运至西域诸国可得数倍暴利,商人以成本价按照十一税报关,护商军却以护商和保险为由,抽取三分净利,致使官家税收不足其护商收入两成;二私设军库、护商军设有私库,其中黄金白银就折合三百万两,其于武器、马匹、各色材料折价也近百万两;三走私、以内地所产精盐和茶,通过黑市换取铁和大量金钱,同时护商途中私自孬马换骏马,甚至还在入关之后进而转手获取暴利;四私相授受、护商军不按规定发放饷银抚恤,超出部分大都出自私利,致使护商军上下对护商军首脑感恩戴德,不知皇恩浩荡;霸凌罪有二:1欺压同僚、护商军插手政务,卫龙城已设有郡府,却无任何实权,边城一应事务,必须得将军府首肯,城内公家之人,言必称护商军如何如何,行事霸道;2威吓百姓商人、护商军以水控制边城,动辄打骂惩罚,甚至有人因此被殴打致使,而动手之人却几乎未受国发军规处罚,民怨沸腾。此外还有待查之事三件,由于时间紧迫,虽有些许眉目,但是关键证据有所牵强,需要放宽时间并相加查查,具体有:一、意图不轨、护商军私造大量兵器,积蓄无数金银财帛,与盘踞罪恶之城佣兵以及飞匪关系暧昧,所图不明;二、挑起争端、此次边关危机乃因天水部落发泄私愤袭杀燕王使团所致,而在此之前,护商军虐杀天水族少族长,致使两国新仇旧恨酿成悲剧;3身份成疑、护商军上至主将穆飞虎,下至一般兵士,多有身份成疑之人,涉及县、郡、州三级有司衙门,其中已经初步查实穆飞虎乃杀手组织夜天子的顶级杀手,绰号猎人,其于人等待查。”鲁不明一气说完。龙椅上原本面色就有点严肃的皇帝,早已经面沉似水,而大殿内早已经震惊的都嘴巴微张的大臣们,却都鸦雀无声的,生怕第一个发出声响会触了皇帝的霉头似得。

“臣有本揍。”大殿之内,诸人看着皇帝的面色就是变得阴沉似水,于是就连呼吸都是刻意的压着,谁又敢这个时候引起他的注意,此刻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顿时就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却是御史薛成东。他与护商军一直无任何牵扯,但是却一直在京城和朝廷之内为护商军摇旗呐喊,不为其他,只为他最尊敬的一个人,他的师兄董承业。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胸怀教化天下的痴人,那个天下士子敬佩的文胆,竟然为了护商军不惜以死明志。出于对自己的信任,师兄最后的绝笔密信正是托人交给了自己,告知了护商军的诸多秘密以及其中的冤屈,为了这份信任,他怎么能不拼死诉说?更何况,他在知道了那边城的将军乃是那人的儿子,又怎么能不为其鸣冤喊屈?他事先也想过联络朝臣发难,但是深思熟虑之后还是觉得此事太过凶险,自己豁出去就算了,何必牵连其他人,于是才有了此刻的奏报。

“说。”皇帝直视着他冷冷的说了句。

“陛下,微臣认为此次三司会审竟然得出如此之结论,实属有点本末倒置!护商军掌管边城,也许手段是相对严苛了一些,但是也属事出有因。边关久经动乱,民风自古彪悍,匪患屡禁不绝,护商军护商之后,一举扫灭盘踞多年的匪患,致使商路通畅,我大元因此多了一笔税收。护商军私造军械、私藏大量钱财固然不对,但是历年屡次考核,却从未有人奏报护商军贪赃枉法、生活奢靡,至于威吓边关居民和商人之事,此前更是从未听闻。而此次三司会审所列举的十大罪状,竟然多数与此有关,既然一无奢靡、二无谋反的证据,如何能算是有罪?而且在微臣看来,护商军守土安民筑城三件功劳要是细细说来,怕不得分成数十上百功!据闻边城之内,现在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如此教化仅仅在十年之内实现,其中艰辛和功绩,难道就如此一言蔽之?”薛成东质问道。

“一派胡言,按你所说,护商军不仅无错反倒是有功了!”刑部尚书廖永峰不满的说道。

“护商军所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所聚之兵保家卫国,此次更是周旋于敌国旬月,转战千里杀敌无数,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如何不能说是有功?反倒是禁军见死不救,导致其全军覆没于边城之外,恐怕难辞其咎。”薛成东毫不示弱的反击道。

“既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为何民怨如沸腾?保家卫国却为何出现所属公然叛乱?”廖永峰刑狱出身,当堂诘问自然不落于人后,也是凌厉的反击道。

“此中蹊跷,还请皇帝下旨,由御史台再次详加查查!”薛成东一时语塞,只好转身请示道。

“你是在质疑我等此次三司会审不公正么?”廖永峰却不理会,只是愈加语气凌厉的喝问道。

“我并未说三司会审不公正,实乃你等此次结论本末倒置!”薛成东解释道。

“哼,那你就当着皇帝的面,说说我们到底何处本末倒置?”廖永峰有点得理不饶人的追问道。

“既然如此,也好,我有三个问题不曾明白,想要再次当着皇帝的面请教几位尚书大人。”薛成东沉了口气,然后再次转向参与此次三司会审的尚书说道。

“薛大人莫说是三个问题,就是三十个,我等若是时间允许也是会一一解释清楚的。”鲁不明冷笑的说道,其余两人也都是不满的哼的一声。

“此次五路出击,护商军的任务是何?”薛成东首先问道。

“侧翼牵制。”鲁不明简洁的说道。

“那他们又是如何落入敌军的包围圈?”薛成东紧接着又问道。

“军报所书,乃是轻敌冒进!”鲁不明仍旧是简洁的说道。

“护商军最后被谁领军所灭?”薛成东再次追问道。

“自…….,自然是草原大军?”鲁不明刚想说,却意识到什么似得打了个太极说道。

“难不成他们还是被我们自己人消灭的?亦或说大人竟然未审明白,此次草原大军是何人领兵就草率结案?”薛成东有点不可置信的问道。

“我等又未领军出征,此中之事我又怎知?”鲁不明脸色一变的说道。

“此事大人身为兵部尚书又怎能不知?怕是不敢说吧。好,既然鲁大人你不知护商军与何人交战,那我就告知于你,此次乃是草原大汗亲领十万大军万里追击,最终将其全歼于小石城,可有此事。”薛成东乘势说道。

“你……这只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鲁不明冷哼的说道。

“道听途说?难道你不知,有数十人从小石城返回边城求救之事?”薛成东大声质问道。

“我只听说有一个纨绔子弟绰号叫做边城三少逃了回去,后来却不知怎的竟然下落不明了!”鲁不明不为所动的说道。

“那是因为还有数十名求援之人被人半路灭口了!而你怕还不知道,与那个纨绔子弟君无忧一起返回边城的,还有一个年方十二三岁的男孩吧!”薛成东大声冷笑道。

“此事薛大人又是从何而知?”鲁不明未做回答反而是发问道。

“陛下,微臣之师兄董成业,胸怀教化天下人之心,八年前辞官北游,于边城学院担任首席教习,此次出征有学院学生,因此他第一时间知道此事。三司会审期间,他身陷囹圄想要发声却有心无力,不得不以死明志并临死前写信辗转将边城之事告知于我,只是此信不知何故,竟然路上耽搁的半月有余,直至三日前才寄到我处。”薛成东面朝皇帝正色的说道,同时抽出一份密信呈报上去。只是事实并非如此,这封信乃是有人私底下交由方勉,可是方勉自觉自己嘴拙,先前三司会审就一直是哑巴吃黄连,于是在回京之后第一时间转交给了董成业的学弟与密友熊建东。为了让他能够当众点破此事,他甚至将穆飞虎的身份以及部分大帅府遇刺真相之事告知于他,因为他作为当年帅府的护卫队长,知道这薛成东乃是当年郡主的众多追求这之一,毕竟薛府与大元帅府只不过是几院之隔。只不过在那之后他一直征战在外,建功立业之后皇帝赏赐的宅子又距离极远,因此并未有太多的交往,也正因为此,秘密信件之事并未引起他人的关注,两人又交流了一番护商军之事,让熊建东心里的满腔正气已经酝酿了数日,只等今日公之于众。

“薛大人莫不是痴人说梦吧,十二三岁竟然还是从战场回来,你以为战场是玩闹场所,此事我等也有所耳闻并已经调查清楚,那男孩只不过是出城游玩,恰好遇到那个名叫君无忧的纨绔,然后结伴而回罢了!”鲁不明嘲笑道。

“那只不过是为了保护气性命的一个被迫之举,若非如此,怕那个名叫管寒的小孩怕也要死的不明不白了吧?”薛成东冷笑一声的喝问道。

“薛大人此话何意?莫不是说我等有意构陷护商军,要将他办成一个铁案!凡事讲究个证据,薛大人如此信口开河,怕是超出了身为言官的指责了吧!”刑部尚书顿时就是不满的反击说道。

“你们以为封锁了消息,就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么。我之师兄董承业的品行天下人皆知,我辈望尘莫及,此话既然出自他绝笔,因此断不会是空穴来风。”薛成东肯定的说道。

“能够与囚徒为伍八年,怕不会早已经变了!”刑部尚书不回到,只是叹息的说道。

“你……任谁会变,师兄也不会变!”薛成东只是愈加坚定的说道。

“这只是薛大人的一面之词,我等三司公审,抽丝剥茧,提审上至地方官长下至平民百姓不下百人,人证物证聚在,怎会有差?”这次却是户部尚书一副气愤不过的表情说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次三司会审明明是因护商军全军覆没而起,几位大人竟然丝毫不理会此次行军之事,却就着关务、政务以及民意说事,网罗了十三项大罪,竟没有一项与此次全军覆没有关,如此只是一味要置护商军于死地,我倒是想问几位大人意欲何为?而且短短十日,竟然就审出了这样一个欺君罔上的铁案,什么时候三司会审的效率变得如此之快?”薛成东再次质疑道。

“此次侧翼牵制行军之事,多是已经死无对证,我等所知有限是在是无从说起,只能从起以往行径展开调查,熊大人也多少知道些刑狱之事,要改知晓此举最是妥当,难道要我等三司会审人员深入草原一一调查清楚?至于熊大人所说本末倒置,非我等要如此,实乃民怨沸腾,言之凿凿,我等不得不查,此事右帅可以作证!”刑部尚书廖永峰无语的说道。

“廖大人掌管刑狱多年,也知此案原本是一件军案,如何到了最后又只涉及到民生,且为何十数年都未曾听闻之事,今日却一朝爆发?其中就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薛成东丝毫不为所动的质问道。

“这不正从侧面反映护商军凶焰滔滔,骄兵悍将欺压边城百姓之猖狂!若非此次策略得当,预先以雷霆手腕圈进相关人等,怕是此刻三司会审还是一头雾水!”户部尚书见廖永峰被问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趁机解围道。

“先不说此等先入为主、只听单方之言审结案件是否合理,就是护商军此次全军覆没就有颇多疑问……”薛成东冷笑一声,就又继续反驳道,可是还不等他说完,就听到有人呵斥并打断了他的发言。

“一派胡言!此次护商军全军覆没,可谓是死有余辜!五路大军主动出击,左右两翼协同作战,以求扫清连山以东,寻找草原军主力并与之决战,却因为护商军不尊号令,先有为求军功擅自行动,导致第一次合围计划功败垂成,后有小石城不听谏言,擅自冒险坚守,使得助边城之有利地势,引诱草原大军主力南下并围歼计划再次落空,护商军一而再的为了一己私利放弃最有利之行为,是为不信,其罪一也;护商军突围之后,引诱大军继续北上,却先是在临近连山山口时无故西返,后又在有攻破草原圣地机会时,却一再逡巡错过战机,是为不智,此其罪二也;护商军为摆脱追兵,数次使出断尾求生之计,导致己方断后的数千将士悉数死于敌人屠刀之下,手段如此决绝残忍,是为不仁,此其罪三也;突围之后,护商军数千人盲目逃窜,数次来回与雪海,无法摆脱又冒险横渡八百里鬼见愁,只因小石城有些许物资就又溃逃至此,如此惜命却又顾头不顾尾,是为不勇,此其罪四也;为了分担护商军压力,主力大军主动出击,付出伤亡数千人的代价,护商军明知主力必有此举动却迟迟不按约定行事,败逃至小石城后,却又擅作主张的停滞不前,妄图禁军不足万人出城救援,陷友军于极度危险之中,是为不义,此其罪五也;护商军骄兵悍将只尊将令而不尊军令号令,驰援部队竟然击伤本部大将并公然叛变,罔顾国法,是为不礼,其罪六也!做出如此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不勇之事,竟然还有人为其鸣不平,所图为何?”成侯突然就是喝问道。

“成侯好大一顶帽子!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成侯所述护商军举动,岂不正说明,将士拼死突围后,在十倍甚至是数十倍大军的追击下辗转于草原,最后因孤立无援不得不且战且退,为避免边城空虚导致被敌所趁,不得不以死抵抗……”薛成东确是毫不畏惧,冷哼一声的就是反击道,如此犀利的反驳与雄辩的口才,听得一旁的右帅就是暗自点头。

“他们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护商军的任务乃是牵制敌军,纵观此次北伐,他们有三次牵制草原主力大军的机会,却因为他们的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不勇而一再错失,此乃事实!”成侯见自己不仅没有吓到对方,却还引得对方极力反击,心里就是一惊,然后不等那牙尖嘴利却思维敏锐的御史说完,就打断并迅速的反击道。

“就如成侯所言,护商军之任务是牵制敌军,只是谁又能事先就知晓,他们必然会撞见草原可汗亲领的主力?难道成侯知道?若是不知,他们又怎能知道当时战场之全况?我只从成侯话语之中就可听出,护商军虽一路奔逃,但却从不曾放弃,以至于最终在家门口全军覆没!若是如成侯所言,大军早已经准备妥当在边城与草原大军决战,为何不领军直奔关外,与草原大军决战于小石城,总好过边城之民遭受无妄之灾!”薛成东再次言辞犀利的反击道。

“空谈误国!草原大军若是如此就能轻易攻破,我大元铁军岂不是早就一统天下!与草原交战,最难的就是寻找其主力,其占据地利且骑兵来去迅疾,若无法正面决战,就只能退兵还朝。此次北伐,中路的三路大军均遇强力阻击,但为避免过于深入被敌军各个击破,只能固守并靠拢,缓慢北上寻找战机,虽对敌造成数万杀伤,却也损失惨重。听闻草原大军集结并将护商军围困于大洼地,我等前线之人是欣喜若狂,大洼地虽突围不易,但是却也算易守难攻,只要其能够坚守三五日,我大军就能够拍马杀到,如此里应外合必能立下不世功勋。可是还不等大军开拔,就有消息传来说护商军已经突围并朝大军而来,若是其能够直接越过连山,以大军当时驻扎的有利位置,以逸待劳也必定能够取得绝世的战果。却不成想护商军为逃命,慌不择路的在突围之后又突发奇想的绕路而回,事先也未将战报发回前线军部,导致数十万大军苦等数日,还因风雪造成死伤无数。其败逃至边境之后,前线军部再次收到消息并拟定新的决战计划,却等到其改变路线并决定在小石城固守待援的决定,小石城孤悬沙漠之中无险可守。护商军在那里固守待援,可以说是自寻死路,禁军统领王勃拒绝救援乃是明智之举,否则此次全军覆没的就有可能加上我大元最最精锐的禁军一部了!本来事情就此也就罢了,可是护商军所属之人却擅自出城求和,此举最终导致草原大军识破我军谋划,放弃攻城使得此次将草原大军聚歼于边城的目标功亏一篑。此事桩桩件件全部查有实据,又岂是一封来历不明的书信就能够否定的。”成侯语重心长的惋惜道。

“成侯请息怒,依制我等言官不能参与军中事务,但是成侯既然说我等言官空谈误国,那我就不得不也说上两句!古人云兼听则明,我等御史不事生产,只为这朝堂辩理,因此成侯说我等空谈误国,老朽是万万不敢苟同的。”却是一直未曾言语的都御史史法可语带不满的说道。

可是还不等成侯想要解释,就听熊建东就着上司的的撑腰继续说道:“依成侯所言,护商军乃是擅自出击以至于贻误战机,全军覆没也是死有余辜!我虽为言官不懂军务,但是却有一事不明想要问个清楚明白!何为擅自出击?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护商军乃领命孤军深入敌后牵制敌军,却陷入十倍之敌重重包围,选择突围乃是人之常情,而在此绝境却能成功突围,率领大部分将士逃出生天已经是难能可贵,否则对方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如何能够坚守数日,成侯作为军中宿将又怎能不知晓?所谓三路大军主动出击,杀伤数万意图聚歼,恐怕只是成侯的一面之词,若能有此成绩,为何不乘胜追击并一举攻破草原大军,又何来固守防守一说。改变策略欲在边城围歼敌军,为何不事先布置撤离百姓,难道是除了求护商军,还要以边关十万军民为诱饵?驰援却公然叛变,成侯明知边城空虚,却以驰援为名将几乎所有原守军调出与中军汇合,却又派禁军换防,明明可以通力合作,却调虎离山,最终导致护商军驰援残部自相残杀死伤大半,如此未杀敌却伤己的请君入瓮八面埋伏之计,如何让人心服口服!难道不是有人藏有私心?”

“我只是陈述事实,你却句句直指我包藏祸心,有意置护商军于死地,你有何居心?”成侯想继续解释,但是却被熊建东这连环三问给问的不知该如何反击,他知道这个一贯不懂军务的一根筋书呆子,肯定是得到了高人指点,特意在这大起的时候发难。可是再一看到皇帝那不满的脸色,成侯就又顾不得那么多,不得不转移话题说道。

“熊大人,我等奉旨办案,三司会审你质疑不公也就罢了,就连成侯老大人禀明军情,你也如此不问青红皂白的怀疑,在你眼中可还有真假?我看一面之词的是你,只是凭借着一封不知真假的私信,加上自己躲在书房的私下揣度,就敢如此在朝廷之上大放厥词,公然质疑国家法度,定是别有用心,请陛下为我等做主!”却是一旁的鲁不明见此叫屈的喊冤道。

“请陛下明察秋毫!有功就赏,有罪必罚。”熊建东针尖对麦芒的也跪下说道。

“为兵之人,守土安民本就是指责所在,若是因为有些许的功劳就违法乱纪而肆无忌惮,那我大元的法度岂不成了儿戏?护商军所犯之事,桩桩件件都查有实据,由不得有人再次胡搅蛮缠和臆测!”刑部尚书廖永锋趁机也是跪下说道。

“好了,三司会审之结果,朕看并无不实之处!”皇帝威严的说道,却可谓是一锤定音,得到支持的鲁不明等人自然是叩首谢恩,然后就是一脸得色,几位御史言官却面色各不相同,有面沉如水,也有颇为失望的一声长叹,而其中最失望的就算是熊建东了,只见他面色急转,最后才又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口里大喊:“冤枉,护商军之事必有冤屈,下官以身家性命作保,请皇帝下旨明查……”,每说一句就磕一个头,直将大殿都磕得出现了回响。

“放肆!熊爱卿身为御史言官,应知凡是要以证据为准,若是仅凭几句冤枉就否定朝廷大员辛苦十数日得出的结论,是否有点有失公允?若是如此就打回重审,国家法度将至于何处?”皇帝听得就是面色一沉,最后却还是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陛下,先有燕王无辜惨死,后有护商军全军覆没,此次三司会审又如此本末倒置,其中必有冤屈,微臣恳请陛下在派人详察!”熊建东却是像听出不皇帝要帮着遮掩过此事的样子,仍旧是磕头请求道。

“熊建东,你先是质疑朝中大员处事不公,继而质疑前军将士,此等狂悖之言成何体统,还不给我退下!”皇帝像是一个没压制住,拍案而起点名道姓的怒斥道。

皇帝再降雷霆怒火,左右就有相识之人,就是悄悄的扯着熊建东的袖子,然后挤眉扎眼的示意,但是奈何对方的轴劲也上来了,不为所动的只是说着师兄人品可比古之圣贤,绝不会弄虚作假,护商军无罪有功,请皇帝派人再查,切不可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做出此种自绝根基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皇帝终于像是放弃了一般,长叹一声并对着一旁的大总管摆了摆手,很快就有几个御林军兵士进入到大殿内,上前就要将他请出大殿去,只是熊建东却只是不肯走并仍旧是自顾自的恳求,最后御林军只好将其架起的抬出,可是他却在临出大殿时一把抱住门柱不走,仍旧口呼冤枉,让皇帝明查……

“狂徒!腐儒!还不快将此等狂徒扔出皇宫,交由其子代为管教,若是再在人前失仪口出狂言,定严惩不贷。”皇帝见此就是愈加的大怒,起身并有点失仪的指着那敞开的殿门大声骂道。

“陛下息怒。”大殿内众人看得就是面面相觑,不知皇帝为何就突然就降下如此雷霆之怒,最后都是跪下山呼道。

皇帝发泄完怒火,然后胸部一起一伏的像是气喘吁吁的样子,面带怒色的对着台下之人来回看了几遍,直到像是确认了台下在不会出现如熊建东那般冒犯圣颜之人,才像是稍微消去怒火,缓缓的再次做到了那富丽堂皇的龙椅之上。果然之后的关于囚军的奏报,再没有人敢触怒皇帝,而原本的一些想趁着年关皇帝高兴,会体恤下边操劳而准备报忧或讨些恩赏的奏报,也都自觉的收起压下,毕竟谁敢此时去触这个霉头,倒也其乐融融。

等到退朝之后,关于护商军的处罚也算尘埃落定,可能是皇帝真的被熊建东的举动气到了,原本一向宽厚的他,对于三司会审的处罚建议,不仅没有减轻,还有若干加重,以至于原本可免于流放的花甲老人和黄口稚子也都在流放之列,而且流放地还是有鬼见愁之称的西北蛮荒,至于那已经赎回来的护商军正副军帅尸首,也被皇帝一句丢人现眼,留着干嘛的气话,被定了个挫骨扬灰,这对于马革裹尸还的战将,可是古今未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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