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马如龙和君莫愁统领下,囚军上下人尽其用物尽其才,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而且军中老中青少四代骨干初步形成,可谓是朝气蓬勃。且随着边关稳定并成为帝国最大且最稳定的对外贸易口,囚军掌控护商并获利巨大,实力也因此愈来愈强,早已经由一支纯步兵的敢死队,成长为一只装备精良、分工明确、骑兵为主的机动部队。近两三年来,护商军作为快速反应的机动部队,屡次被征调参加抵御草原侵扰的大战,未尝败绩,囚军也因此被草原临近大元的数个部落称为帝国最强的机动精锐部队,草原骑兵因此不敢从西线南下牧马,囚军以及军官名声大涨,自己也因此被赐予了飞虎将军的称号。但是即使如此,他们仍旧是世人眼里的一群下九流的烂人组成的,军纪涣散、战斗力低下的囚犯敢死队,他知道这样的评价让全军上下都像是憋着一股邪火,所有人都想通过一个绝世的功勋向世人证明,他们是一支不弱于任何其他军队精锐部队,他们是帝国军人,不是囚犯。
也许正因为一次次的胜利,让他和大家放松了紧剔,加之这次的军情紧急,且看上去又是如此的合情合理,于是在将士们的主动请命下,他几乎没再做什么思考的就紧急动员1万余人,然后在军令的催促下快速横跨两百里沙海进入北国境内。行军至第七日,大军即已经深入敌后八百里,到达事先选定的驻扎地大洼地草场,但是刚驻扎就发现,大军竟然陷入草原天可汗亲领的八部大军重重包围,光各色大旗就有不下于八面,也就是说包围自己的敌军来自于至少八个万人编队,竟然迅速的就将整个洼地的上沿围了个水泄不通,占据着绝对优势的位置,自己所率领的军队可以称得上是插翅难飞。
难能可贵的是,大军在千里急行军的同时,却仍保持住了建制和后勤保障的完整,在被草原绝对优势骑兵突然合围之后,大军也表现出了超高的军事素养,没有盲目出击也未怯战导致士气低落。好在驻扎的地势低洼,虽突围不易,但却也暂时无水源和粮草之危机,而草原大军明显也只是想围困,想待自己兵疲马乏之后,再借助有利环境一举围歼,因此并未趁自己立足未稳之际发起总攻,这也给予了自己和大军以喘息和准备的时机。
大洼地形似大铁锅,方圆十余里,东侧地势较陡且有一凸起的山丘,犹如铁锅的一耳;南北坡缓路长,底部有湖,乃是草原最优质的夏季放牧和牛羊贴秋膘所在。只是在入冬之后,由于北方特有的严寒和风雪肆虐,容易聚集积雪,形成不知深浅的雪窝,因此待第一场雪之后,牧民都会陆续迁移至能够遮蔽风雪的过冬营地。当时虽未入冬但是早已经下过数场的雨雪,因此牧民们都已经陆续迁出至附近的聚集地,而最近几日天气晴朗,谷底充足的水源和还未被积雪覆盖的宽阔草地,很是适合大军休整,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选择在此驻扎。
根据原计划,囚军此次的任务是从侧翼直逼草原圣地,吸引并牵制敌军,减轻正面主战场的压力,确保此次北伐大获成功。这是一个可能很轻松却又可能很危险的任务,需知自古以来南方政权多次组织北伐,最终能够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很少,倒不是因为南方政权不自量力军队不堪一击,而是草原骑兵往来迅捷,打的赢就聚打不赢就散,很难找到与之主力决战的机会,因此往往只是耗,都将从南方而来以步兵为主的军队给耗的半死,再加上给养一旦跟不上,草原骑兵就会如参与围猎的狼群一般迅速聚集集结,就很容易形成一场大败局,这也是帝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虽然国力上占据着绝对优势,却只是与草原维持均势的根本原因所在。也正因为此,草原上下将南方政权视为牧场时不时南下劫掠,而南方政权只能固守险关被动自保,使得大元国上至君臣下至黎民百姓,对于草原仇恨已久,北伐之心不曾停止。所以这场战争的挑起,帝国可谓是人心涌动军民齐心,囚军向来不为人所重视,可是囚军上下立功之心却比任何一支军队都要强烈,因此这个艰巨的任务落到囚军头上的时候,他们却欣然的接受了。
因为是牵制任务,因此他们在进入草原腹地之后,并没有选择贸然的出击,毕竟相较于土生土长的草原兵士的骑术精湛以及他们人均将近三匹马的机动性,他们甚至都不可能追的上哪怕一个老得走不动的草原老者。所以在行军路上,他们拟定的最佳方案就是可以以大洼地为中心,以不动应万变的吸引更多草原兵力。他们不是没有考虑过自己在天时地利人和的被动,但是经过多年的艰苦训练和历年战绩积累而来的信心,囚军上下包括自己都坚信,囚军不弱于帝国的任何一支精锐部队,他们有绝对的信心在绝地被两倍甚至三倍于自己兵力包围的情况下,牵制并以中心开花的方式,突围并歼灭被其所试图围歼自己的草原骑兵,最终实现建立战功并减轻主力部队压力的目的。只是事以愿违,战场更是风云变幻,本以为是绝佳的驻扎和反击基地,却被将近十倍于己的敌军团团包围而成为绝地,处境堪忧。
面对此等严峻形势,军师领着参谋团队和军官们进行战场推演,得出的结论也是非常的不利:组织突围必然面临占据天时地利以及人数绝对优势的草原骑兵屠杀,成功突围的概率渺茫;固守待援,凭借草场的优势和自身的储备,至少可以坚持十天,而且牵制住草原十倍于己的精锐兵力,必然大大减轻主力部队的压力,待其解决战斗并携胜利之师驰援,自己在中心开花的配合,必然可以获得一场永载青史的大胜,囚军在国民中的印象也必然会彻底的改观。
就当大军准备决定固守待援以牵制敌军的时候,刚刚从学院毕业的见习军官君无忧的发言,却彻底改变了大家的判断和选择。大概是当局者迷的缘故,在君三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前,包括他在内的诸多将军和参军们,都只是着眼于如何更多更长时间的牵制敌军,却不曾分析敌军的构成以及其中蕴含的杀机。所以当君三以对方军旗构成判断出,围困己方军队的竟然还有一部分是来自于主战场附近的部族,觉得不合常理并大胆判断,自己的大军可能被当成了一颗吸引敌人兵力的弃子,固守待援只会是全军覆没时,他顿时就明白了那个一直让他隐隐不安的疑惑。
君无忧的话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军官们就此展开讨论,并就所面临的处境进行了更加深入的分析,却发现现实比预想的还要严峻:草场的水源和安逸让他们松懈并遗忘了此刻面临的巨大危险!根据熟悉天气的参谋人员数次推算,预计未来三五日之内必然会有风雪,一旦形成草原特有的白毛风,那么固守洼地待援就真的是死路一条,到时不要说坚持十天以上,只要一场风雪过后,他们就会死伤惨重,到时候敌军甚至可以不费一刀一箭就能全歼他们,因此死守毫无意义。至于突围也较预想的要困难,大军驻扎于山窝之中,东侧的坡度较大,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陡壁,根本就不适合大部队突围,而看似包围最为薄弱且坡度合适的西部,因为背靠茫茫戈壁和大漠,还有更加危险的流沙区,自古无人能够第二次通过,绝对是条九死一生的绝路,即使有侥幸逃脱,然后借道罪恶之城回国,也避免不了最后受到国法和军法处理。因此突围只能是向南北两个方向,可是此刻驻扎在这两个方向的守军,不仅数倍于己,且还占据着有利地势,成功突围的难度极大。
固守是坐以待毙,突围是九死一生,为了寻求一线生机,他们最终决定突围,虽说历史上从未有南方军队尤其是以步兵为主的部队,被优势骑兵围困还能突围的先例,不过囚军却不信这个邪。考虑到自己军队的机动性相较于完全由骑兵构成的草原军要差不少,因此军队必须在突围后占据有利地势展开阵地阻击,否则突围之后部队涣散,必定会被敌军追上并趁机歼灭,因此不仅要一击必胜还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最终他们选择突围的方向是地势相对险峻且立有敌军帅旗的北坡。方案确定后,军队摆出一副固守待援的姿态,却又派出精锐部队四下尝试突围,露出一副要垂死挣扎的姿态,即测试和打探清楚对方军力以及兵力配置,又迷惑敌军实现使敌疲的效果。
虽然囚军在帝国内部一直是声名不好,哪怕是帝王赐名为飞虎军后,却仍被上下称呼为囚军或者护商军。可是在草原之上,他们却是声名显赫,不仅因为他们数次阻击草原骑兵南下劫掠,更因为囚军的睚眦必报的作战风格,每次被草原骑兵劫掠必然会组织主动出击。说是主动出击还不如说是草原游玩踏青,按照他们的说法是:我们在家让你打你们去打不动,现在我们送上门,有种你们就来打,没种你们就继续跑,我们就当来你们草场放马喂牛了!这样的侮辱言语,让一向骄傲的草原骑兵怎么忍受的了,向来都是他们吃肉南人吃草,怎么到了这一群流氓兵这里就变了?于是只好咬着牙的集合部队并与囚军展开决战,可是每次却都大败而归,而且这些人就像是牛皮糖一般,一旦被沾上不脱几层皮的休想摆脱,几次下来不仅被打的服服帖帖,更是迫使有草原十大强族之一的天水部落不得不北迁,双方因此结下不小的冤仇,渐渐的当时草原南院大王麾下生出:马不过河车常压草的感慨,以表达自己对于囚军及仇恨又无可奈何之情。
由于参与包围的军队不少是曾经的手下败将,双方可谓是老熟人了,因此对于自己的骚扰,他们不敢大意并严阵以待,毕竟这么多年来所受到的委屈,终于眼看着就能够一次性发泄出来,然后再杀进南边的那座明珠之城中大肆劫掠一番,据说那里金银珠宝成堆、绫罗绸缎成山、美女如云,足以慰藉他们多年以来的屈辱。不过这样一来,也确实使得本就因为紧急调动和追击而有点疲累的草原兵马,因得不到休息而疲态尽显。这个过程之中囚军又适时的采用骄兵之计,佯装每次都被击退,造成士气低落甚至出现逃兵的假象,麻痹敌军,却在被围的第二天凌晨,趁着月光以破壶沉舟的姿态,采用声东击西之计,开始了从被迫的惨烈突围。
草原大军的战斗力本就不弱,加之突围方向又是此次草原大军统帅所在之处,军队自然是更加的精锐,而且随着突围的开始,他们发现困难要远远超出了预期,敌方的帅旗竟然是代表大汗的白色狼旗,四周更是有虎豹鹰三面大旗环绕,这就意味着北坡的敌军,是来自于卫护圣地的近卫师以及大汗直属卫队,也就是说是草原大汗亲征。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军只能按照计划继续突围,先是放炮惊马,然后以前军统领呼延正率领重装甲步兵,扛着拆卸下的马车底板作为盾牌,以人肉之躯生生打开一条通道,掩护弓箭兵硬冲上北部坡地并将驻扎于山坡的敌军纳入射程;然后由后军统领萧不平率领的精锐的重装甲骑兵突击冲开缺口,最后是以车兵配合着飞矛兵和弓箭兵,一举攻破草原实力最为雄厚的近卫军防线,出其不意却又雷霆万钧,甚至还差点攻入王帐并杀死天可汗,迫使敌军后撤三里并最终突围成功。
虽然大军得以突围,但是此役负责断后的重装甲车步兵和重骑兵3000余人一战而没,囚军的两大统领先后战死,弓箭兵也损失惨重,而且辎重除了士兵随身携带的,几乎全部丢弃,以便轻装简行以快速突出重围。第一次突围成功后,部队没有选择向来路败退而是反其道而行,抓住敌军后方必然空虚,利用机动性和骑兵强弩的威慑性在敌后大草原实施大迂回,一日夜向西北行军300里,做出一副要突破重围借道草原世仇西斯帝国而突围的架势,却突然后向东折返,出其不意而战果丰盛,一路攻破王帐三处,杀万户以上10人,灭戴甲之人万余人,直指草原圣地,草原因此大乱。
虽然是深入敌后腹地,但是由于主力部队的正面牵制,追击自己的军队也有点准备不足,因此并未有太明显的增加。只是毕竟是在敌军大后方,己方军队无所遁形,而草原骑兵的机动性以及保卫家园的悍勇,让自己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情况下,还不时的腹背受敌,大军折损严重,转移至圣地附近的两峰口时,部队已经只剩3千余人,只是多以骑兵为主。面对再次层层围来的草原军队,自己不得已只能再一次忍痛采用断尾求生之计,以先锋将军白化及和后军步军副统领兼强弓部队长孙标恒为饵,诱敌深入后用火攻阻敌,灭敌万余,剩余精壮不足2000人破围而出,朝着边界要塞且战且退。
好在此时以军师为首的参谋团队算无遗策,数次险之又险的成功跳出敌军的包围圈,却也因此越跑越远直至距离边界已不止1500余里。自己军队的表现成功激怒了草原天可汗,因此调动更多的军队参与围堵,经过连续多日的追逃拼杀,早已经是马疲兵疺难以为继。最后不得已只能冒险借助风雪,在前堵后追之下竟然夜行百里,一举跳出包围圈,向着大元国边界极速逃离。之后军队昼伏夜出小心行走,但是由于毕竟是深入敌军腹地,让他感觉有再次被围并全军覆没的风险,于是在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军队最终决定兵行险招,横渡这八百里的雨见愁戈壁,成功在望却不成想最终竟然要面临这样一种结局。
穆飞虎第一次生出一种无力之感,他曾天真的想游离于权力之外,以为自己不去执着于那些祖辈们的仇恨,只是做一个纯粹的军人,保家卫国与一帮好兄弟相伴一生,给袍泽们一个更好的前程,用无敌的光环和无数的军功,洗刷囚军曾经的声名。只是他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自古以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囚军引起关注卷入权力纠纷,而那个谶言也让他明白,正是那个连自己都不愿意相信和提及的身份被有心人翻出,才最终将万余袍泽带入绝境且无力挽回。
当一切犹如黄粱美梦一般转头成空,他无法再见到朝夕相处的兄弟创造出更大的成就,无法再看着弟妹快乐且自由自在的成长并成家,更无法兑现自己临别前许下的诺言,此役一别成永别,这让他怎能不伤心、愤怒甚至是悔恨?而他现在能做的,竟然只是佯装一无所知的继续履行他身为弃子的牵制作用,然后放任全军覆没!也许只有这样,自己的弟弟妹妹和那么多袍泽的家人,才有一线生机,毕竟深入敌后牵制并歼灭数倍于己的敌军,这个功劳可不是轻松就能抚去的,这是此刻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这一路的成长,这一路的艰辛,若是要一一叙说清楚,怕不是得花个几天几夜,只是这看似漫长的思绪和杂乱的思考,此刻在穆飞虎的脑海里,只不过是一幅幅既清晰又有点模糊的画面并快速的划过,在外人看来也只不过是他几个呼吸的失神。想着曾经为之努力的东西一朝幻灭,看到生死相托的兄弟一个个的离去,葬身在这冰冷的异国他乡,穆飞虎仿佛瞬间老了许多一般,心情也愈加的失落。可是即使是死了,他又该如何去面对这些极有可能是被自己连累的兄弟们呢?感觉到了大家都在注视着自己,穆飞虎才有点迷茫又有点无助还有点愧疚的看向了他们,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清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