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众吃苹果事件后，原本聒噪的高三4班，突然间变得格外安静，吃零食的声音减弱了，聊天的声音变小了，下课走动的同学也表少了，一切都有点谨小慎微。徐铭一整整一个下午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挪动半步，任何人的问话都没有得到回应，仿佛石雕一般，无声无息。但徐铭一没有表现出任何极端的愤怒，他就是坐在那里，仿佛在吸收日月精华，写一会练习册，然后打开窗户吹吹风，看看窗外的花花草草，再背一会课文，被逼着吃苹果的那一刻，是愤怒的，但坐下来之后，他的心情却很平静，徐铭一不想去埋怨送苹果的同学们，毕竟这是高三最后一个圣诞节前的平安夜，恰逢此时，自己又当上了纪律委员这个掌管“生杀大权”的职位，大家送送苹果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可问题就出在马老师身上，这么一件小事情，非得闹到如此地步吗，徐铭一在心中叹息，他想到自己这周的考核分已经跌到红线以下，莫非真的会被请家长？
王卫健也一直坐在自己座位上，没有再说话一句，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因为一个苹果变得有些微妙，徐铭一对于王卫健的冷漠态度很不满意，两个人原本应该将革命的目标指向马老师，但王卫健却好似将责任都归结到了徐铭一身上。复杂的情绪缠绕了一下午，徐铭一只想快一点结束这一天，他很想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和柳昉说两句话，哪怕不说话，就这样一路走回去也好，也许在一个人最痛苦的时候，只愿意和最亲近的人待在一起。
然而就在临近放学时候，马青青老师再一次来到了高三4班，徐铭一没有看过去，只是低头自顾自的做着英语报纸单选题。马老师左手端着黑色磨砂水杯，右手拿着一沓作业纸站在讲台上“今天晚上是语文晚自习，现在把其他学科的东西收拾一下，开始背诵《劝学》，明天默写”徐铭一撇了一眼马老师放在讲桌上的一沓纸，心中一阵懊恼，那似乎是《赤壁赋》的默写纸，马老师的声音很平和“今天中午的《赤壁赋》默写情况”语气突变“非常糟糕！”马老师拿起一张作业纸拍在讲桌上，徐铭一有些心疼这个讲桌，这张讲桌今天被敲打的次数似乎有些多，“徐铭一，余禾！”徐铭一没有抬头，继续翻看着英语报纸，“你们两个人，是今天第一个交默写的，但是你看看你们的默写，写的都是什么！”徐铭一依旧没有理会马老师的咆哮，手里转着一根笔，心情坦然的甚至想吹一个欢快的口哨，蒋敏彤把手放在课桌下面，轻轻拽了拽徐铭一的校服衣角，“你们两个人，上来拿默写纸！”，徐铭一听到背后阿禾挪动凳子的声音，叹叹气，慢悠悠的站起身，甩着胳膊走上讲台拿回默写纸，这一过程中与马青青老师没有任何目光上的交流，“徐铭一这周的纪律积分扣20，学习积分扣20，余禾学习积分扣20，纪律积分扣50”，台下一阵骚动，马老师拍拍讲桌继续说“柳昉，剩下的默写纸你交给四位小组长，让他们登记好各自组员的分数，然后发下去，低于60分的全部扣学习积分15分，低于80分的扣10分，低于90分的扣5分，然后再收起来核查”，柳昉走上讲台拿下默写纸，小声询问“马老师，统计好了给谁核查......”，马老师瞪了瞪徐铭一“交给纪律委员！”，徐铭一冷哼一声，将默写纸揉成一团塞进桌仓，翻开桌上的必修三开始背诵《劝学》
马老师也没再说话，搬过一个凳子坐在讲台上，不时的喝一口黑色磨砂水杯中的热水，“铃......”高三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但高三4班的晚自习还没有下课，会比其它班级晚半个小时时间，这是马青青老师的要求。“同学们，我早上说过，今天回去要做一个摆在桌前的标语牌”，徐铭一咂咂舌头很是鄙夷，心想这个什么标语牌能保证大家考上大学吗，马老师看着台下躁动的学生“不要有厌烦情绪，等到以后，你们就会明白这个标语牌的重要，在你们学不进去的时候，在你们想要放松懈怠的时候，就看看自己桌前的标语牌，你就会明白此时此刻的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想做什么”马老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王卫健”，徐铭一微微抬头，可以清楚的看见王卫健在听到马老师点名后猛烈的颤抖了一下身子，他缓慢抬起头，看不到表情，但徐铭一猜想此刻他一定很紧张。
“王卫健，待会放学后，你去学校门口打印店，做一个高三倒计时的牌子”马青青老师端着水杯望向王卫健，神情平静，似乎中午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王卫健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马老师又向徐铭一看去，徐铭一在两人目光即将接触的时候迅速低下头，“徐铭一，你和王卫健一起去”徐铭一没有抬头，低着头佯装在背课文，马老师没再多说什么，端起水杯向教室外走去，临走时招呼各科课代表上讲台布置作业，又不忘再叮嘱一遍标语牌的事情。
高三4班的晚自习没有下课铃声，到点后大家就开始自行离开教室或者选择再多学习一会，徐铭一收拾好书包在座位上等了好一会，而王卫健却不急不慢的看看书，又写了写题，徐铭一越想越郁闷，他并不认为吃苹果事件是自己所造成的，但王卫健显然因为这件事而闹了情绪，甚至有一种将错误归结到徐铭一身上的感觉，在此次事件中的受害者徐铭一此刻要承受另一名受害者的冷落，而原本的理直气壮也变成了不知所措。过了很长时间后，王卫健终于背上书包准备离开教室，徐铭一递给阿禾一个纸条，纸条要转交给柳昉，说明今晚无法一同回家的情况，背上书包后准备追上王卫健，蒋敏彤突然在背后拍了一下徐铭一“喂，你们俩要好好说话啊”，徐铭一摆摆手跑出了教室。
寒冬的夜晚，萧瑟，冰凉，徐铭一推着自行车追上王卫健，两个人沉默的走了一段路，像闹别扭的小两口。“大头”徐铭一率先开腔，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这么小肚鸡肠吗”，王卫健沉着脸，徐铭一继续说“吃苹果这事怪得着我吗？”，王卫健依旧不理，双手插兜，低头向打印店走着。徐铭一独自喷吐着白色雾气，渐渐烦躁起来“是我逼你吃的苹果吗？！”，王卫健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离打印店越来越近，徐铭一停住脚步，看着王卫健的背影，深吸一口气，骑上车子调头离去，“随便你”徐铭一最后丢下的这三个字，也不知道王卫建听到了没有，徐铭一认为自己已经足够放低姿态，但王卫健竟然如此不依不饶，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谁又服的了谁呢。
徐铭一回家吃过晚饭后便开始准备制作标语牌，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硬卡纸，中线折起来，在上半部分写下大大的三个字“徐铭一”，然而下半部分却迟迟没有下笔。虽然距离高考只有一百多天，但徐铭一还真没有仔细想过自己想要上的大学，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能够和柳昉在一起，好不容易从地下情熬出头，难道又要走上异地恋的道路吗，徐铭一不愿意，所以他一定要和柳昉在一起，但摆在眼前的现实是柳昉的成绩早已超过一本线，而徐铭一的成绩却始终在二本线徘徊。高三4班之前的班主任谭老师曾经鼓励过成绩在二本线的同学们，不要过于焦急，模拟考试的时候还会有提升的空间，但这个空间究竟能不能容下柳昉，能不能容下这段早恋的懵懂感情，徐铭一没有很大的信心。
在睡觉前看了一眼手机，意外的发现有两条未读短信，一条来自蒋敏彤，徐铭一没有点开，他知道这条短信多半是问和王卫健的事情，但第二条短信最令徐铭一意外，发件人来自柳昉，徐铭一深吸一口后点开信息，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以后不要和马老师发生冲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学习上”，徐铭一反复读了几遍，最终确定这句话只是字面意思，没再有什么言外之意，收到这条短信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徐铭一想了想，打了一段“我知道.....但是.....”，犹豫了一下，删掉了“但是”，只留下三个字“我知道”。
徐铭一抠着额头上的痘痘，将手机塞回枕头，从校服裤兜里掏出了小木盒，打开后拿出小猫戒指，可以闻到淡淡的木香味，桌上的钟表显示时间是12月25日0点11分。徐铭一又将手机从枕头下掏出来，“圣诞节快乐，愿我们能度过今后的每一个圣诞节”发给了柳昉。
徐铭一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屋子外面，小区每隔五米的一个路灯在拼命的照亮自己，形成了一个范围不大的光圈，光圈以外都被淹没在黑暗中，徐铭一将手放在玻璃窗上，透骨的冰凉，慢慢的将脸颊也贴在上面，回想这一天的事情，疲惫，混乱，掏出手机解锁后又编了一条短信，“嘿，哥们，圣诞节快乐”，收件人：王卫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