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血泊塑红裳,我拉开满月之弓,于杀戮中盛放,于暗夜后身亡,夜莺轻轻张开它的翅膀,不为歌唱,只愿随我流浪远方,预言家就要死亡,微风徐徐,于指尖徜徉,直指家的方向,可我只看到一片血色啊,那是人间的修罗场,前世的债与今生的虚妄,可我只看到一地血泊啊,何以为期冀,何以为希望,暗夜滋生出的罪恶,要用整片月光来偿。”
女人把小女孩锁在柜子里,并再三嘱咐她:“不要出去,也不要出声,好不好?”
小女孩紧紧攥住母亲的衣角,眼睛里泛着星星点点的哀求:“妈妈,我好害怕,这里好黑啊,你能不能,能不能陪着我,我很乖的……”
“别怕,没事的,”女人温柔地抚摸着小女孩的脸颊,如同抚摸一片新绿,月光倾泻,给她尚显稚嫩的轮廓投下一片柔和的光影,忽明忽暗,那小小的眼神里,是无限的依托和眷恋。她借着月光仔细地端详着她,目光里有满溢的爱意,温柔至极:“待会儿会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叔叔来接你,把你带到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去,你要听话,知道吗?”
她住的地方很小,只有一张床,每天夜里,妈妈怕她掉下去,都会把她搂得很紧很紧。家里很穷,有时候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于是她就会和妈妈一起徒步去城郊的山上挖野菜,煮熟了用糖和盐水蘸着吃。生活过的很艰苦,家里没有钱供她上学,妈妈就会去捡别的小孩扔掉的课本一个个地教她认字,教她什么是爱,什么是善良,什么才是家。
她问妈妈:“什么才是家?”
妈妈说:“孩子,对我来说,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可是妈妈,”她睁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她,“小胖说,有爸爸有妈妈才是家,妈妈,爸爸是什么,我有爸爸吗?”
她不记得妈妈是怎么回答的了,可能没有回答。她只记得,那天晚上,她的碗里出乎意料地多了一个鸡蛋,非常美味,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了吧,为此,她连做梦都在笑。
她想,也许这就是爸爸的魔力吧。
虽然日子很难过,但她依然觉得满足,因为她有这世上最好的妈妈,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会陪伴着她,哄她入睡,伴她入眠,生死相依。可是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那么狠心地,用一把生锈的锁,把她锁在了一个永远醒不来的噩梦里。多少次午夜梦回时刻,她在一片冰冷的黑暗中苏醒,一睁眼,周围却还是多少年前那个夜晚的场景。
她听见一个男人粗暴地闯了进来,在大厅里疯狂地乱扔东西,边扔还边骂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桌子、椅子,锅碗瓢盆……简直像个疯子一样。
之后她听见了妈妈的苦苦哀求,像濒死之人微乎其微的反抗:“求你……我求你不要再砸了,是我的错……”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
“狐狸精,闭上你的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滚!你把那个小畜生藏哪儿了,啊?藏哪儿了!把她交出来!我告诉你,你们母女俩天生就是灾星的命,都是不得好死的孬种!”
“你!你不许这样说我的孩子……”女人的胸口直直发疼,开始不住地大口喘气,周遭一切开始变得混乱起来,所有声音像是已经消失殆尽,这世界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重影。她撑着墙壁想要竭力呼喊着什么,却只能徒劳地做着无声的口型。脑海深处所有痛楚像是一下子被炸开了锅,密密麻麻地撕裂着她的感官,无异于千万种蚁虫咬噬。下一秒,只觉天旋地转。
男人越看她这幅样子,越是恶从胆边生,当空便踹了她一脚,连呼吸的机会都没留给她,抓着她的头发就往墙上掼:“妈的,你装什么呢你,这种伎俩还要再耍几次?”
墙上的灰被撞得簌簌地抖落下来,原本就不平整的墙壁顿时染上了一道狰狞的血印,连月色都避了三分。女人动弹不得,额头上的血已经布满了她的眼眶,她听不见了,也看不见了,身体仿佛也逐渐没了知觉,可是她还是在想,柜子里那个姑娘,我心爱的女儿,你不要出来好不好,不要看到这一切,求你……
男人还觉得不解气,从厨房里拿了把菜刀,开始对着女人大喊大叫:“妈的别装死!”他用刀指着她的脑袋,恶狠狠地道:“你他妈的以为老子就找不到她是不是?她是不是就在屋里,说!你当初抛弃成景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是这么个下场?这是你活该的!楚瑶琴,我告诉你,老子下地狱了也要搞死你!”
下一秒,他的刀落了下来。
女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地上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纵使眼中有千万般仇恨与不舍,终归还是下定了决心,没有回头,义无反顾地往墙上撞去。
“怦!”
时间仿佛静止了,连窗外洒进来的月光都变得如此生冷,不敢染指。污浊不堪的谩骂与指责仿佛犹在耳边,清晰而又如此遥远。她竭力想睁开眼,看看这个也曾为她遮风挡雨给过她一点温暖的破旧房屋,看看这个冷酷无情却也让她真实存在过的世界,看看她那乖巧懂事尚且年幼的女儿,可是看不到了……她能做的,只是永远地闭上眼睛。
额头在往外不断渗血,眼睛也在渗血,嘴角也在渗血,她如草芥般地活了七年,如今,是要结束了。
死得并不体面。
可是,足够了。
你会有一个更大的房子住,会有疼爱你的“爸爸妈妈”,会有人教你读书写字,能够和别的小孩子一样一起去上学,再也不用被别人嘲笑了。你会有一个更好的未来和前程,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能够无忧无虑地长大,还会有人陪你一起玩耍。
有人会替我好好照顾你,即便没有我,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我会在天上好好地看着你,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所有的苦难都带走,所有的痛苦都承受,只要你能安心长大。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要想起我,不要想起这些艰难困苦的岁月,最好是把我忘了,然后开始你的新生活。
只要我记得,就足够了。
即便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爱自己,妈妈很爱你,很爱很爱。
只是,我不能陪你一起长大了。
身体开始慢慢变冷,所有的知觉像是被冻结在了冰天雪地里,感受不到任何东西的存在了。
佛堂,青灯,香烟。
风雨,经卷,诺言……
好像都已经变成了前尘往事,渐渐淡去,化作云烟。
一切真相都将销声匿迹,沉入海底。
女孩听见重物倒地的声音,她心里升起漫无边际的恐惧,几乎像深海一样要将她彻头彻尾地淹没,她想声嘶力竭地呼喊,哪怕等到的是最坏的结果,哪怕已经来不及……可是她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那杯水里装的是麻药。
男人伸手去探女人的鼻息,结果已经无须怀疑。她本就体弱多病,再加上多年的不得救治,经不起这样的折磨。七年的苟且偷生和颠沛流离已经将她旧日美丽的容颜渐渐磨损,剩下的只是一副渺无希望而终日泡在苦海里的皮囊而已。
她彻头彻尾地死掉了,也终于解脱了。
男人忽然变得很慌乱,没错,他是想要出气而已,但从未想过要将人置于死地。他也是人,是人就知道恐惧,可他害怕的却不是自己手上沾着的是一条血淋淋的人命,只是怕天理昭彰,警察会找上门来而已。
那个女人,生前就懦弱,死后想必也不敢作什么风浪吧。
他半清醒半疯癫地一边想要泼油,一边想要找打火机点火,却发现厨房里剩下的油还不够炒一盘菜,油桶里边边点点的回锅油,估连老鼠都不愿意光顾。“妈的!”他伸手打开液化气,扒了女人身上的衣服扔在火里,火“嗞嗞”地烧着劣质的棉料,跳动的火焰像恶鬼的舞蹈,男人眼底映出疯狂的罪行。
结束了。
这场大火会烧灭所有证据,而你只会变成一具焦黑的尸骨,无人问津。
下地狱吧。
这不是我的错,是你死有余辜而已。
浓烟开始蔓延,而锁在柜子里的女孩,已经昏迷。
真正的罪犯消失在夜色里,以为这就是永远的逃离。
“快,快冲进去,一切还来得及!”不久后,一辆奥迪停在了破旧的筒子楼里,车上飞速地冲下来一道白影,不顾一切地冲进了火场。
那是徐成景唯一的血脉,决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叶清晨拽开摇摇欲坠的门,借用铁门挡住火势,本能地往卧室摸索去,火是从厨房开始烧的,索性楚瑶琴家本就家徒四壁,可以烧的东西并不多,火势不大,只是大多都是木质的东西,浓烟呛人得厉害。叶清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在不知道人到底在哪里的情况下,他只能争分夺秒地和老天爷抢人。